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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繁缕在心底冷笑,想到裴辛夷或许好事将近,又有些酸溜溜的。
她故作玩笑似地说:“念念姐讲乜嘢啊,六妹那么大个人了,何况你这么年轻,我远远地看,还以为这里坐的是一家四口呢。”
见曾念脸色微变,裴繁缕暗自得意,不经意看向旁边的两个小孩,惊讶地说:“这么一看,菀菀和阮生还有几分相似呢,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有缘。”
不管是讽刺还是玩笑,这一番话实在出格。
阮决明眸色一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说:“大嫂,有空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让你的朋友等久了不太好吧?”
“改日也赏光,让我请你食饭咯。”裴繁缕说,“你们慢用,我过去了。”
等裴繁缕走远了,曾念小心翼翼地说:“老四从小就这样,讲话不过脑子,阮生勿要放在心上。”
“冇嘢,我们食。”
阮决明像无事人般,同曾念闲聊,时而还照顾小孩们吃饭。没有人察觉,他不经意看向裴繁缕那方座位的时候,眼里有一闪即逝的阴鸷。
*
花了两三小时,他们才吃完有十三道菜的套餐。曾念领小孩们去洗手间,阮决明想吸烟,埋单时给侍者留了话,先乘电梯下楼了。
电梯里有一群刚做完按摩的女孩,叽叽喳喳不停,说什么血型是什么性格。
阮决明轻笑一声,却不想被离得近的女孩听见。女孩回头瞪他一眼,瞧清他的脸,兀自红了脸。
其他女孩也看见了他,互相推挤着,小声低语。脸红的女孩鼓足勇气,搭讪说:“靓仔,你乜嘢血型啊?”
阮决明微微蹙眉,恰时电梯到了一层,门一打开,他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女孩不满地说:“够靓了不起咩?”
另一位女孩打趣说:“你都讲够靓啦,够靓当然了不起。”
阮决明摇了摇头,走到路边,摸出一支烟来点燃。
烟燃到一半,裴安逡不知打哪儿出来,直直扑在了他背上,“去海洋公园咯!”
阮决明转身揽着他,笑说:“还骑车咩?”
“当然!”
等曾念与裴安菀坐上车,阮决明才跨上机车,又把裴安逡抱到怀里。
裴安逡大喊:“出发!”
他想起方才女孩们讲的血型性格论,打趣说:“我刚才听人讲,O型血活泼外向,是行动派,八仔是不是O型血?”
裴安逡“嘁”了一声,说:“谁乱讲?菀菀也是O型血啊,你看她就整天阴沉沉的。”
阮决明失笑说:“阴沉沉,你这样讲你细妹?”
“那你是乜嘢血型?”
“我啊,O型啊。”
“我们都一样咯。”
“喔,这么清楚。”
“这是我们上学期的生物作业,当然清楚啊。”
阮决明随口说:“那你知不知道六姊的?”
裴安逡掰起手指头说:“六姊是AB型,妈咪是B型,爹地是O型……”
O型血,活泼外向,是行动派。
不知怎的,阮决明想起在医院那天,裴辛夷说的话,“龙凤胎大多是异卵双生,过敏源不同,不是好正常。”
防风罩里很闷,他忽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第56章
脂粉香气在卧房里弥漫,梳妆台上,瓶瓶罐罐从这头摆到那头,中间放着一个十来寸大小的丝绒衬盒子,里面的一条钻石缀成的项链熠熠生辉,尤其以挂坠最夺目,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公主方切割钻石。
何云秋放下小羊毛腮红刷,手放在盒子边沿,看着项链不禁微笑起来。这是结婚二十周年时,丈夫送给她的纪念礼物。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戴出去过两回,一次是以裴太身份与丈夫出席某位公爵举办的舞会,一次是大女儿出嫁时。
五十岁,或许也算得人生重要时刻,她可以再次戴上这条项链,被来宾们以“裴太”相称。
来宾们可都是些重要人物,她细细斟酌才写下的请柬。三太及那对惹人厌的龙凤胎可不在受邀之列,至于裴辛夷,没办法,总要有人伺候裴怀荣,免得七十多的老头喝高了,或者突然中了风。
她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照看老头——是了,送珠宝的那阵儿还是丈夫,如今就是再看生厌的老头了。
十六岁的时候,何云秋还是个在私立女中念书的女学生,学校组织慈善募捐,她作为芭蕾舞剧的女主角登台演出。表演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只在她身上徘徊,回到后台,她果然收到一捧黄玫瑰,花束里的卡片上只留了一个名字。
她看着那名字,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常有轿车在学校门口来接她放学,学校里起了传言,说何云秋找了一个“糖心爹地”。可三十八岁的男人,在她看来是正正好的。他穿白西装,戴窄边呢帽,那样英俊。同学们懂得什么?
他记得她的喜好,给她连母亲也嫉妒的物质,带她领略别样的世界。年长的男人是危险的,偏偏她迷恋这样的危险。
转眼就五十岁了。何云秋拿起项链,对着镜子将其戴在脖子上。她看见脖颈上细纹——尽力保养却还是被岁月添了痕迹。不过,却是比大多同岁的女人好得多。她在菜市场看见过那些女人,收拾得干净妥帖,还化了妆,可就是掩饰不了被生活蹉跎过的疲乏。
端详了一阵镜中人,她起身,哼着轻快的小曲走衣帽间走去。
“安霓,挑好了咩?”何云秋说着,还未走近便听见里衣帽间里一阵阵的笑声。
“妈咪……”裴安霓应道,语调却有些羞赫般。
何云秋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就看见两个女儿身上挂着一层一层的裙子,头上也别着各色的欧根纱、雪纺、丝巾,就像两盒被倒在奶油蛋糕上的M&M豆。
“这么大个人,还玩细路仔的游戏。”何云秋对裴安霓嗔道,再瞥向裴繁缕,以冷漠的语调说,“你也是,三十好几了还陪着细妹闹!”
裴繁缕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安霓让我帮她参谋。”
“是呀,阿妈。”裴安霓看着何云秋的眼色说,“今天Eugene也要去嘛,我想……要靓一点啦。”
何云秋顿了顿,说:“安——繁缕,你过来。”
裴繁缕无可奈何地除却身上多余的衣裙,跟着何云秋来到卧室。
“关门。”何云秋淡漠道。
裴繁缕刚把门掩上,一转身,一份报纸直直砸在了她脸上。她惊疑不定,瞥了母亲一眼,低头去看掉落在地的报纸。
头版头条标题写着:船王四女欲练神功未亡人七日约六男
“你看你做的事,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贺礼?专门让我在今天被人看笑话!”何云秋横眉说。
“我……不是的……”裴繁缕把报纸捡起来,上前一步想要辩驳,却见何云秋抬起了手。
裴繁缕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掌掴迟迟未落下,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母亲复杂的目光。
“安琪,你啊,你啊。”何云秋叹息道,还是止住了盘旋于心口的歉意。她摇了摇头,说,“今天你就在家待着吧。”
裴繁缕哑然,片刻后说:“今天是你五十岁生辰。”
“万一有记者蹲点,你去了只会让大家不愉快。”
“好、好,我不去,我乜都不配!”裴繁缕点了点头,转身去拉门,又回头看着何云秋,神情竟有些凄然,“祝你生辰快乐,阿妈。”
她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喊阿妈。
*
“砰”地摔上门,裴繁缕扑倒在猩红色的桑蚕丝被褥里。她把脸闷在其中,手指攥紧了,像是要将被褥扯破那般。
不知闷了多久,她听见楼下隐隐约约的说笑声,然后又静了下来。
裴安胥来接何云秋和裴安霓去饭店,她知道,但没人再来询问她一句。她忽然连不满的气力都消失了。
良久,裴繁缕撑起身来,爬到床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提式座机电话。电话里每响起一阵忙音,就像一道鞭子甩在她身上。
像过去阮忍冬的鞭子。
蓦地,裴繁缕嚎哭起来,比给阮忍冬哭丧还哀怮,似要将这一辈子的绝望都宣泄殆尽。
电话在这时接通了,可她陷入了情绪里,好一会儿才察觉到。
“阿崇,阿崇?”她连忙说。
电话那边无人回应,她却像将要溺亡的人抓了浮木般,眼眸都亮了些许。她紧紧握住电话,抽泣着说:“阿崇,我为了你被小报乱写,能看到了吗?一周约六男?呵,那些人明明都是幌子,都是你安排的。
“我承认,在你之前,我确实有过一些……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冇对一个人这么真过。不管我讲乜嘢,你都听得好认真,你不讲话,但我能看出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你劝我及时止损,可我不想啊,我不想和你只保持这样的关系,我们还冇光明正大出街……你应该知道,沉没成本是最难以放弃的。”
裴繁缕压低声哭泣,喉咙酸涩得几乎快讲不出话,但她还是要讲,“凭乜你是裴辛夷的助理?你辞职得唔得?我有钱的,我们可以去国外生活——不,你不会的,你这么好,不会背叛她的。”
忽而沉默了,房间里只有轻轻啜泣的声音。
电话那边传来连续三下叩响声。
裴繁缕喜极,眼泪和鼻涕一齐出来了,她咧开嘴,笑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看见窗外有一只鸟雀飞过。
*
昨日下过雨,今日下午的天还是雁灰色的,像是还没从那场雨里缓过来。远景蒙了一层水气,乌云压得很低,盖在摩天大厦顶上,如一绢象征不吉的麻衣。
房间里昏昏暗暗的,没打开的台灯旁放着一张请柬,镀金的花体英文都在这光线里失色。
阮决明半倚在一边的沙发椅背上,手上捏着一只打火机,金属盖一搭一搭的。他看着窗外,似乎出神地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拿起听筒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刀哥,他们从泰国地下拳击场里找了一个杀手,档案很脏。根据星哥那边给的消息,我们查到他坐的船——”
阮决明简洁明了地说:“时间。”
“预计一小时后到,我们准备在码头截住他。”
“暂时在船上待着,我会让人来找你。”
阮决明挂断电话,又拨出一个号码,这次接听的是个年轻女人。
“喂,哪位?”
“好彩妹,”阮决明用轻松地语调说,“冇打扰你吧?”
电话那边的人一愣,“阮生,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乜嘢?”
阮决明点燃一支烟,轻描淡写地说:“有人买凶杀我,我需要一个人垫棺材板。”(替死鬼)
周珏笑了一声,“巧了,我正好也需要一个人食死猫。”(背黑锅)
“不如我们交换?”
“阮生,你怎么知道是今日?”
“你六姑做事,要做就做大,当然会挑生辰这样的日子。”
“嗱,凭这句话,我帮你搞定。”
阮决明掸了掸烟灰,“你去天星码头找个人。”
周珏快言快语道:“原来那帮人还藏在码头,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话音一落,她就知道多言了,连忙又说:“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跟踪你啊……”
阮决明却没什么情绪,说:“我看那哨牙仔身手不错。”
周珏咂舌道:“原来你们都发现了,我还夸哨牙佺厉害,回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