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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率先走出日产车,以手挡雨往机场大楼的方向跑去,裴安胥紧跟其后,然后是驾驶凯迪拉克的司机,为裴繁缕撑伞。
车里只剩下二人。
裴辛夷终于不用和裴繁缕挤后座,舒服地活动了脖颈。双臂肘搭上副驾驶的椅背,她笑说:“阮生,你说我是不是该考TVB?”
阮决明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她,唇角勾起微不可见地弧度,说:“那一定有很多人抢着捧你。”
“是咯,这么靓戏还好,导演抢着要啦。”
“你不怕吗?”阮决明突兀地问。
裴辛夷轻松地说:“怕乜嘢?你赌我赢,未必我会赌你输?不猜忌是做盟友的底线。”
“我怕。”
裴辛夷抬眸去看,却只看见后视镜里阮决明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我怕陆英真的死了。”他说得很轻。
轰——
雷声隆隆。
…
那一年去莱州,裴辛夷在阮宅只住了一晚,翌日早晨便随父亲离开了。二太他们为参加婚礼还得多待几日。
离开之前,裴辛夷在客房的露台上眺望远景。薄雾还未散去,风里浸了凉意,似乎不是不上观景的好时候,她准备回室内。转身时不经意一瞥,她看见近处的坡地上出现一个人。
她一看到他就想起昨日的经历,想起被践踏到积雪深处的自尊心。她辗转反侧一夜,下定决心放弃与他达成同盟。
求人不如求自己。
可还是止不住她的怒气、懊恼、悔意。
裴辛夷握紧了手里温热的玻璃杯。她灵机一动,看了眼手里的玻璃杯,再去目测与坡地的距离。
阮决明爬上半坡,攀住一块结实的石头,侧下身去伸出另一只手。白皙的手搭了上去。
裴辛夷站的位置看不见更多,她原想往前一步,可还未往前就看见了。
另一个人也爬上了半坡,身上披着及腰的貂毛滚边的白呢绒斗篷,头发辫成几股辫子盘在脑后,看背影是位顶可爱的女孩儿。
但裴辛夷绝不会觉得她可爱。因为她是裴繁缕。
是一瞬间的反应——裴辛夷把玻璃杯扔了出去。
弧线打了个折,在距离缓坡还有半米的位置坠地,玻璃杯碎裂。
裴繁缕惊叫了一声,阮决明朝露台张望,只看见一闪即逝的人影。他猜到是谁,压下心中怒意去安慰身边的人。
露台的护栏上,裴辛夷一点点儿探出头,见那二人靠得很近,唇边因捉弄得逞而浮现的笑意倏地消失了。
房门被叩响,会讲白话的女佣说:“裴六小姐,裴先生让我来……”
不等对方说完,裴辛夷一边走进室内一边说:“进来。”
女佣端着铜盆与洗漱用具走了进来,裴辛夷让她放下,却只瞧着她不说话。
“六小姐……?”
“你会梳辫子吗?我要最靓的。”
…
用过早餐后,长辈们去壁炉边叙话,好像还有许多要紧事,永远讲不完。小辈们得到准许可以离开饭桌,阮决明第一个往院子里走。裴繁缕原想跟上去,却被阮忍冬叫住了。
裴辛夷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嘴,走过去说:“四姊,我就要走了,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眼前的两个人,裴繁缕都不想和他们说话。她还不知道阮忍冬是什么样的人,对他的抗拒暂时只是出于不想与陌生人结婚。也是因为这一点,她更讨厌裴辛夷。
裴繁缕正要拒绝,却听见阮忍冬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四小姐,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他颔首,转了轮椅的方向离去。
裴辛夷冷眼睨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难道你钟意他?”
“不可能!”裴繁缕说。
“哦。”裴辛夷转头看她,“那么钟意二少爷?”
“你不要乱讲!我不过是和他……多说了几句话。”裴繁缕说到末底气不足,转而又气呼呼地说,“你只是想嘲笑我乜?”
“怎么会?我要祝你新婚快乐。”
“你!”裴繁缕顶着她看了半秒,握着拳头就要走开。
裴辛夷抬手拦住她的去路,“欸,我的祝词还没有讲啊。”
“我不想听。”
她不想听,但有人偏要讲。
“没有路,那就自己铺,无人庇护,干脆先发制人。”裴辛夷说,“四姊保重。”
十七岁的女孩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提点?哪来的资格?
裴繁缕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
裴辛夷走到正门旁,看见宽阔庭院里阮决明的背影。她踌躇地迈步出去,却听见长辈们的呼喊。她看见他转过身来。四目短暂地交接,她亦转身。
裴辛夷来到父亲身边,礼貌地与佛爷等人道别。
司机把车辆开到了宅邸门口,佣人从楼上拿来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客人即将离开,佛爷这才想起似地问:“明在哪里?”
佣人连忙把阮决明喊进来。佛爷对裴怀良说:“让这孩子和你一起去送他们,之后在你那儿住两天?我怕他在山里待久了觉得闷。”
裴怀良想不出拒绝的说辞,笑着答应了。
…
车开往河内机场的路上下雨了,与今天一样。
到达目的地,裴辛夷觉还没醒,其他人先下车了,她才磨磨蹭蹭地准备下车。她胡乱地把掉到座椅下的长长的兔毛围巾捡起来,一边挽往手上挽一边跨出车门。围巾拖曳在车内,她就要被绊倒,幸好车外的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们还差一拳距离就要贴在一起。
阮决明撑着伞,他的脸在伞的阴影下似乎看不清明。
裴辛夷撇开他的手,拢起围巾下车。走在前面的长辈们催促着喊“六妹”,她朗声应了,加快步伐走上去。
阮决明连忙把伞撑过去,跟在她身侧快步走着。
裴辛夷生硬地说:“……既然你这样讨厌我、恨我,要和我一干二净,你把东西还给我!”
半晌,阮决明说:“丢了。”
裴辛夷顿住脚步,张嘴却发不出声。她再也无法忍受似的,握住伞柄冷声说:“把伞给我!”
阮决明松了手。裴辛夷看也不看他,撑着伞径自往马路对面的机场大楼去。
裴怀荣即将走进出入口通道,回头道:“快过来。”
裴辛夷忽然犹豫了。手里的兔毛围巾掉在地上,她快要走到人行道上,又折返去捡围巾。
阮决明还站在马路对面,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一辆车开过来,裴辛夷退了两步,鞋袜被溅了水渍。她觉得脸上也占了脏兮兮的雨水。
他还是静静看着她。
“你不要后悔!”她说。
他的唇一张一合。她读懂了,他说的是:“六小姐,慢走。”
她是裴辛夷。
世上再无陆英。
…
车内沉默片刻,裴辛夷故意用好奇语调说:“点解?”
阮决明回过头来,哂笑一声说:“裴小姐总会让我有错觉。”
“乜嘢?”裴辛夷抬起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去碰他的下巴,眼含笑意说,“都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青春幻影,活到九十九都记得,难道阮生也不例外?”
“冇错,青春幻影。”阮决明稍稍低头,让她的指尖抵到唇下窝。他抬眸,似笑非笑地说,“怕你就这么轻而易举死了,不够解恨。”
裴辛夷笑出声来,说:“阮生,下车,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阮决明推开车门,撑开黑色打伞。
裴辛夷走入他的伞下,勉勉强强地玩笑说:“你撑伞给人很有安全感。”
阮决明很轻地笑了一声,近乎于叹。
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响使得伞下空间更沉默。
高跟鞋踩在地上,踏出浅浅的水花。一步,又一步,即将穿过马路。裴辛夷说:“我一直很想说……”
等了数秒等不到下一句,阮决明有些不耐烦,“说。”
“对唔住。”
“乜意思?”
裴辛夷吸了一口气,说:“为了保护一个骗子没能保护你……阿妈。我后来才知道,她是那时候去世的。”
阮决明淡漠地说:“你冇资格提她。”
“我知,我只是觉得欠你一句道歉。”
“怎么,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你安心?”
裴辛夷抬头说:“我冇良心,怎么会感到不安?我只是想尽可能消除与盟友的嫌隙。”
阮决明走上人行道,收起伞,说:“裴小姐多虑,你还是把船准备好更实际,我不会像大哥那样帮裴五费心打点。”
裴辛夷拉开二人的距离,说:“阮生,再见,不知下次见又是几时。”
“再见。”
机场的大楼出入口有零星的人来往。
有辆凯迪拉克在车道上停了很久。
第二部 :游园惊梦
第29章
水晶灯盏发出明亮的光,然而悬顶太高,诺大的空间昏暗暗、晕沉沉。或许不是悬顶太高,而是这里的景象令人眼花缭乱——罗兰紫的幕帘被黄铜钩束在双开门门楣两侧,暗红地毯向敞开的门里铺去,锃亮的皮鞋踩上去,人们摩肩接踵,涌向一方赌桌。
来晚的人踮脚张望,只见竹绿色平绒桌布上放着一摞摞红、白的筹码,垂直灯光下筹码泛着些许光泽,像一些小型晚会里的徽章。
拥有最多筹码的是坐在荷官对面的女人,着金色亮片吊带裙,后背展露大半,可惜烫了大波浪卷的长发垂下来,仔细去探究,可以看出背上有纹身,看不清具体的图案。
底牌扣在桌上,荷官开始为在场的四位玩家发第二张牌。
玩家亮牌,女人拿到的牌面最小,是一张方块十。围观的人发出唏嘘声,有人小声说:“看来这次要输了。”
另有人说:“哪有运气那么好的人!已经赢了五局了……”
还有人不满地说:“耐心看啦,才第二张牌怎么能定输赢?”
自第二张牌起,荷官每发一张牌,由拿到最大牌面的人开始下注。坐在荷官左手边的金牙男拿到红桃J,推出一小叠筹码,“五千。”
女人与他短暂地对视一眼,嚼着口香糖说:“跟。”
第三张牌,女人拿到一张红桃Q,比上一张牌好很多,但金牙男拿到了更大的红桃K。金牙男下注两万,女人加注到三万。一位玩家选择了弃牌。
女人的两张明牌既不是同花亦不成顺子,怎么看都不是该加注的状况。除非……她手里的底牌极好。不,不可能。金牙男按住自己的底牌,暗自冷笑一声。
第四张牌,女人拿到一张黑桃J,金牙男拿到一张梅花十。
女人下注六万,众人投去诧异的目光。
金牙男思虑片刻,用舌尖顶了顶金牙,说:“加两万。”
从女人与金牙男各自的三张明牌来看,二人都有可以组成顺子的可能,且二人的赌注愈来愈高,或许各自都还有好的底牌。另一位玩家选择了弃牌。
场上只有两位玩家了,荷官发出第五张牌。女人慢慢拿起牌,而后一下翻转过来。
围观者哗然,“黑桃A!”
这一张不仅是梭哈里单张最大的牌,还让女人手里的明牌组成了顺子。
方块十、黑桃J、红桃Q、黑桃A,如果底牌是K,女人赢的机会很大。
“看来这次又要赢了!”
“哇,真有这么好运吗?”
金牙男有些许犹豫,小心翼翼地翻开自己的牌——一张方块九。
四张明牌是方块九、梅花十、红桃J、红桃K,与他的底牌黑桃Q恰好组成顺子。
假如女人的底牌真的是K,无论从花色还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