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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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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侧厅内裁缝日夜赶工,一室的花裙绣袄重重堆叠,异宝奇珍随处搁置,满屋珠围翠绕,将这寝室映得金碧辉煌。宛琬抚过凤冠霞帔,珍珠滴宝嵌金丝,倒是富贵气派只是触着有些扎手,她倒忘了这可是皇上特许只有嫡福晋才能穿的命妇冠服。
终于选定婚期,皇上亲自下令,成婚规格参照纳娶嫡福晋仪式,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放定礼、纳币礼、请期礼、亲迎礼、合卺礼、庆贺礼、赐宴礼,十大礼仪缺一不可。
消息传出,雍亲王府中的女人们是个个真心欢喜。一连数日,雍亲王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送礼之人络绎不绝,皆由福晋亲手料理,赏银从重不从轻,其风光隆重简直更胜当年王爷纳福晋那会。
隐隐乐声传来,宛琬摇椅至窗前侧耳聆听,她腿坏了倒也好,省得再练穿那‘花盆底’鞋了。只可惜因这腿须半夏同她一起走,虽半夏说自己的命都是她救下的,可总是要拖累她了。
耿碧瑶扶着她屋里丫鬟玉竹撩帘入内,才一进门便对宛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关照她成婚时该提点的地方。见宛琬淡淡的,也不起劲,她倒也不以为然,依旧热情不减,瞧着满室耀眼生花的绫罗绸缎,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口道:“这可都是皇上的恩宠呀,虽说照十四爷这般宠你,那边府里什么没有呀,可你姑姑说了,这嫁妆轿子毕竟是从咱雍亲王府抬出去的,可万万不能太寒酸了,叫人看着笑话,一切可都是拣最最顶尖的置办呢。”
玉竹拾起挂着的罗裙啧啧叹道:“这朱红云缎颜色可真叫好看,这种正红最是难染,着色稍有不慎,可就偏紫了。看这镂空印花定是夹缬的,所上之色就算日晒水洗也不会脱减半分。还有这寝衣的丝可是黎族进贡来的,最矜贵不过了,从养蚕、缫丝、扎花到靛染、漂洗、去浮,没个一年时间可成不了一匹纱,穿着冬暖夏凉,用来做寝衣最是惬意不过了。”
听凭她主仆二人如何一唱一和的赞美,宛琬只是置若罔闻,淡然处之。好不容易等这两雀儿走了后,年佩兰倒又进来了,她递过一锦盒于宛琬,让她打开瞧瞧可喜欢。
宛琬无奈只得打开一看,里面是块无暇白璧,最奇的是上面生成一对红绿鸳鸯,红似朱丹绿似翠,怕是外邦珍宝,宛琬欲退还与她。
年佩兰忽就收起笑容,正色道:“宛琬,你莫要推辞,从前我不知道你的事,言语中多有苛词。现福晋都告诉了我,你原也是和我一样有苦处的,唉,不提那些了,从前的事你若不介意了,便只管收下。”
宛琬一怔,觉得她这话里象是另有玄机,便做出欢喜样收下锦盒,小心套问。
几番言语后,年佩兰道:“可你也算是有福之人,十四爷他多疼你,必是不会介意的。”
“可男人过了新鲜哪有不介意的?”宛琬愁结道。
年佩兰愣了愣,旋即点点头,“这倒也是,你瞧,我嫁进这府里几年了,竟是一子半女也没生下来,王爷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难保不怪我。你年纪轻轻竟不能再受妊,日子久了,只怕——”
宛琬听得有些呆了,也不知再和她东拉西扯了些什么。待年佩兰走了出去,半夏进来见她脸色煞白,忙近前轻轻道:“格格,怎么了?身子是不是又有些不舒服?”
宛琬随口吩咐:“我要去爷那。”
半夏听了,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违拗,只得推着她到四爷书斋这边来。
两人到了东院,半夏掀起外间帘子进来,却是寂然无声。只有李青听见帘子响,从小阁间出来一看,见是宛琬,忙说道:“正好福晋在爷屋里,我这就去传。”
宛琬伸手拦住,“不用了,我自个进去吧。”
李青想是宛琬,便也没再跟进。
福晋将十四阿哥的放定礼单和她拟定的嫁妆单子递于胤禛过目。
胤禛瞥了眼,不甚在意,“十四弟那什么没有,要你这样热心帮她准备,再说也未必都用得上。”
福晋难得反驳道:“他有是他的事,总不能亏待了宛琬。”
“爷,我看宛琬心里总闷闷不乐的,要不要再进宫去求求德妃娘娘?”福晋试探着说。
胤禛一怔,淡淡道:“不用了,再多说只怕适得其反。”
“可爷,宛琬她已不能受妊了,现又瞒着她,还让她留着念想——她也太苦了,爷,咱们是不是对她太过无情了?”
胤禛皱了皱眉,沉沉道:“我何尝愿意无情?她因我而不能受妊,我知她心意,也有心迎娶。只是世事不尽如人意,如今也只能务求施得其当罢了,她就算再难过,等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宛琬听了这席话,如万箭攒心,酸麻苦辣滋味,齐涌心头,浑不知身在何处,慌忙无声摇椅退出。
李青见她很快出来,有些诧异。宛琬勉笑道:“我才想起来,今日药都没吃,只怕等下爷问了又该挨骂。我先回了等下再来,你别和爷说我来过了。”
宛琬停在湖边,岸边那样艳丽的春色投于湖中都被镀上了层淡淡的灰意。
她想了很久很久,就算走,就算一辈子再不能相见,她也总想知道,难道他只是因为她为他挡了那一箭,无法再生育了,他才会那般对她,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涸辙之鱼的临死挣扎。
宛琬才一入院,便见胤禛急得满院乱转,屋里屋外来回踱步。
待得丫鬟、婆子们推她入屋,两人一时竟又无语。
半响,胤禛自背后环住她,道:“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她垂着睫毛,贝齿咬得下唇发白,停一停,勉笑道:“我还能走到哪去,屋里有些闷,去荷塘那透透气。”说着眼角渐渐濡湿了。
“你今日的药都没喝,我让她们重热了下,快喝了。”
宛琬难得痛快的一口喝干,舔了舔唇边残汁,唇际渗出了血腥味儿,反倒觉不着苦了,幽幽道:“胤禛,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胤禛接过药碗的手有些微颤。“你胡说什么呢?好好的整日瞎想?”
宛琬的身子轻轻抖了下,“那我为何整日要吃这么多药呢?”她又自言自语道:“哦,是补身子的药对吧,你以前说过,我又忘了。胤禛,十四他把放定礼单给送来了,彩礼很重呢,怕是要把他那府都给掏空了。”
她以为他总该反驳,结果仍是没有声音。她实在是问不下去了,她总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给他。其实她早就清楚,他们俩便象那一同溺水的人,每一分用力的纠扯只会让他们陷得更深一分,终有一天他们会共同灭顶,溺死其中,不如放手,各自生活。
可他为何要这般残忍,就连一点念想也舍不得留给她,这样也好,她便再无牵挂了,可心口却还是攒心般痛,宛琬一时间万念俱灰,她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他如何到这时还不肯跟她说一句真心话,种种念头在她心头颠来倒去,总是心灰。
“宛琬,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你只要相信我便好,”胤禛伸手为她拢上发丝,涩涩道:“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着等我。”
他又有些犹豫,沙哑着开口,“相信我,以后就会好了。”下垂的眼睑完全遮掩了他眼中的情愫。
他转身走了,表情是那样的疲倦,宛琬痴痴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稳健的步伐,步步走出她的视线。
他让她相信他,是,她该信他,再深的痛等时间久了就会好了,她相信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却惟独没有相信书中那个盖棺定论的他。
宛琬喃喃道:“你不累吗?每天要伪装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违背心意的事,你这样不累吗?”她伸手扯过红色嫁衣,静静地抚着流光溢彩的霞帔,忽拿起剪子,“哧”地一声,一剪为二,如翩翩彩蝶,轻轻飘落。
宛琬俯身拾起破碎的嫁衣仔细叠好。
胤禛,胤禛,可那是胤禛,是她在心底辗转低喃过无数次的名字,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深爱着的男人,她怎能甘心?!
宛琬奋力摇着轮椅追了出去,“胤禛,胤禛,”她拼命摇着轮轴,呼唤着他,明明他就在前方一地春光里。
他的背影怔了怔,却越走越快,沿着长廊转弯不见了。
宛琬茫然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徒然停下,他是不要她了,她心中潜藏的那一丁点希望的火星也被浇灭了,从此后他的脚步再不会为她停驻,再没有一双坚实的手臂会将她环起,再没有一具宽阔的胸膛能让她依靠,再没有那温暖的气息会环绕着她。
起风了,扬起了漫天的柳絮飞舞得仿若席天大雪,空旷的园子里透着股凄凉仿渗进了骨子里,让宛琬打了好几个冷颤。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觉得真是荒谬透顶,她飞快地转着轮椅,只觉身轻如絮,被风吹起,飘飘荡荡,好不快活。
远远地胤禛伫立在拐角处看得满心怆恻,他不知宛琬心里是怎样的煎熬,几忍不住就要奔上前去说了出来,见已有丫鬟寻了过来。
“宛琬——”胤禛轻轻低喃,只要再过两日就好了,他狠狠心走了开去,再没有回头。
一双手拉住了宛琬的轮椅,停了下来,绣帕捂上了她的鼻唇,宛琬的身子慢慢耷拉了下来。
庭院中徒留下空无一人的轮椅,只有阵阵风呜咽着那不为人知的答案。
第三十章
宛琬被人推着转过那排销金嵌玉的玲珑雕屏,入目满室的富丽堂皇,窗半开着,绯紫轻纱窗帷重重涌动。一紫袍玉带男子懒懒靠偎在锦垫上,见她们进来,榻上男子撑起身来,狭长秀雅的凤目扫向宛琬,他挥一挥手,宛琬身后之人静静退守去门外。
他的面容冷峻、倨傲,眉字间略带微愁,上好的浅紫宫缎,衣襟上的五爪金龙绣极为醒目。宛琬瞧着他衣襟刺绣图案心底一惊,原来竟是太子。
太子一直很好奇能让他那素来淡泊的四弟动容的女子该是何等国色天香。她静静的坐那,微抬下颔,窗棂外的光微微洒在她青莲裙衫上。那是种极淡的青莲色,淡的就如她脸上的忧郁,雾般迷离,隐约的细碎花纹,轻盈的质地,也如同她人一般,似乎触手一摸,便能化于他掌中。
“美人果然就是美人,就算成了瘸子,也别有一番韵味啊。”太子微眯着眼,漫不经心的笑道。
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倒勾起了太子几分兴致,踱步上前,“怎么残得这么厉害,竟还是个哑巴?”他伸手掐住宛琬的下颌,不容她挣脱,森冷道:“我并不想杀人,尤其见不得美人的血,可谁让你偏偏是老四喜欢的人。”
他有着一双阴冷的眼睛,让人不由得打寒战,那里面一闪而过的诡光更让宛琬对这双眼睛深恶痛绝。她依旧抿唇不语。
太子看出了她眼中的厌恶,眸中反倒兴起了亮光,残忍的兴味如同野狮狩猎时的模样。
“原来我那四弟就好你这样?他现在发现你不见了,一定急得团团转吧。等我让他得了你消息后,再让你在他眼前‘砰’的一下彻底毁灭了,你说那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太子满足的大笑起来,他终于看见她刷白了脸僵在那。
太子又懒懒地靠倒在锦垫上,捏起枚炕桌上的棋子。“过来下棋,说不定还能等到他来救你,要是不会的话,你就现在死。”
他的眼眸中射出冷冽光芒,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我会。”宛琬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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