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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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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忙道:“那我去西厢放桌子,有煨的稀烂的山药羊肉和糟的鸭掌,奴再拌个萝卜丝,咱们吃火锅罢。李二叔送了我们家一个山东出的铜火锅,”
王慕菲略点点头,眼看着真真如翠鸟掠过荷塘,转眼投进西屋。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心里想的却是与自己家一巷之隔的姚家。
方才几个学里朋友起哄,拥到姚家去耍。才进门就有一个大天井,当中种着几株梅花,晶莹积雪下微露猩红,却是读书的好地方,可惜一群不学无术的小姐公子们一进去就堆个雪人,还插着鸡毛掸子,大煞风景。想到此处,不觉又摇起头来,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一个女子的声音喊:“王秀才在家么?”
第一卷 盛夏 第九章 赏雪(下)
 更新时间:2008…8…4 14:53:03 本章字数:5327
王慕菲听见娘子叫小梅,忙道:“叫小梅帮你打下手罢,我去开门。”披了件薄披风,推开木门,门外站着一个小丫头,年纪十三四岁光景,穿着大红遍地金比甲,撑着一把苏样油纸伞,笑起来红扑扑的脸蛋好像五月的桃子。
王慕菲想不起来她是哪家的侍儿,正要开口问,那婢子行礼递过一张梅红洒金单贴来,笑道:“我们小姐说啦,书房有一枝红梅初绽,邀先生与二三知己赏雪小酌。”
王慕菲心里只想着娘子煨的烂羊肉,哪肯和那些公子去席上把醋当茶吃,笑回道:“舍下还有俗事一二脱不得身,回去禀你家小姐,只说王某心领。”拱拱手,擦着这个小丫头的鼻尖儿把门重重头上。他嫌那张贴子碍事,随手扔出去。一阵北风夹着雪花刮过,贴子打了几个转,飘到门底下的缝隙里,只露出一个角来。
那小丫头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低头愣了一会,再推门恰好看见门下一角,认得是她方才递出去的贴子,恼的狠狠跺了大门一脚,回去翘着嘴禀她家小姐道:“那个王秀才好不识好歹不肯来,连贴子都掷到地下。”
姚小姐当着众朋友下不来台,红着脸道:“王兄台谦谦君子,怎会如此,小桃红你休要胡说!想必是有什么事缠住了来不得。”
边上一个久对姚小姐有意的陈公子忙笑道:“在下再去请一遭,若真是有事就罢了。”整了整帽子,迈着四方步出去,在门口打了个转就来,说:“实是真有事。”
在坐的男女都哄然笑道:“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咱们先做诗要紧,休要辜负了良辰美景。”
姚小姐虽然心里不快,面上却笑嘻嘻道:“吩咐下去,书房玻璃窗下摆两张桌儿,再抵着窗摆上那张油粉大画案,摆上我新得的那个象牙诗签筒子。”
酒至半酣时,姚小姐有心,推说去厨下看汤,召小桃红回卧室,掩了门问她:“真是扔了我家的请贴?”
小桃红指天赌咒道:“婢子若有半句假话,叫老天爷雷劈我。亲见他把小姐的贴子掷下,门下还露着半个角儿呢。”
姚小姐从小儿事事顺心,这一二个月更是叫人捧的高高在上,偏一个小秀才视她如无物,如何不恼,咬着银牙道:“瞧瞧去,若真是这样,看我明儿还理不理他!”从衣架上扯下一件披风胡乱搭在身上,连帽子都没坎上。一阵风从夹道绕到前边。
正要开门,小桃红道:“小姐,听,他家开门呢,且避他一避。”
姚滴珠凑到门缝看。果然对面那扇红门吱呀一声推开,几个织工模样的人出来,后头王秀才吃的脸红红的,牵着一个妇人送他们,站在门口道:“各位辛苦。”
那个妇人轻轻靠着王秀才,微微笑道:“明日还要请各位助半日忙,所以中午备个便饭,还请早些儿来。”
那几个都道东家辛苦,回礼撑伞出巷。王秀才握着那妇人的手,温存道:“娘子,天气冷,回去为夫烫两盏酒与你驱寒气。”
那妇人眼底眉间俱是笑意,推他进去。姚小姐就看见她伸出穿了沉香色小小羊皮靴的小脚,在那张贴子上踩上一脚,留下一个小巧的印子。伴着关门的声音,他两口子的笑声格外可恶。小桃红生怕她家小姐骂她扯谎,开了门一溜烟跑出去从门下缝里抠出那张贴子,递到小姐面前道:“喏,就是这个。”
姚滴珠推开她的手,骂道:“湿答答的,小心淋到我身上。”怒气冲冲回卧房,举起一个花瓶要砸。房里丫头媳妇子围上来要抢,她却慢慢放下,轻轻又放回供案,笑道:“去厨房捡一碗红烧野鸡、一碗清蒸果子狸,使那个新得的剔红小方盒,先拿房里来。”
小桃红心里直打鼓,看着小姐笑眯眯走到书桌前,寻出锦盒里一张磨光的乌丝笺,又寻了本书,抄了几句话,折成一个方胜儿,递给她道:“你把盒子送去给王秀才。”
小桃红不敢做声,接了在房里等盒子,看小姐出门了,方和守火盆的媳妇子道:“小姐的脾气越发古怪了,明明是恼了,为何还要送两碗好菜与他?”
那媳妇子低头向火,并不理会。小桃红闷了一会,随手把方胜儿扔到盒子下边,嘟喃道:“可惜了这个二两三钱七分银买来的好盒子。”缩着脖子捧到对门,一边敲门一边喊:“王公子在家否?”
王慕菲和真真掇着张小桌在火盆边吃酒,正得趣。听得又有人叫门,真真就要起来,王慕菲按下她道:“想来又是对门叫我去吃酒,她家那些人无趣之至。叫小梅去罢,若还是寻我,只说我不在家就罢了。”
小梅有眼色,不等小姐说话就跑出来,门缝里看见一个衣裳华丽的小姑娘捧着盒子,趾高气扬的问王公子,小梅就道:“我家姑爷不在家。”再不肯开门。
小桃红怕回家叫小姐责骂,只得装出笑来道:“姐姐,这是我家小姐送给王公子的,还请姐姐收起则个。”
小梅飞快的开门取了盒子又重重把门关上。小桃红在门外气得要死,骂道:“你也不问问是谁家送的?丑丫头!”
小梅因男主人不肯见她,料得罪她也无妨,笑道:“丑丫头送的嘛。”故意把门拴拉开又重重拴一回,巴答巴答踩着木屐回上房道:“对门送来的。”
真真抢在前头揭盒子,一眼就看到碗缝里有个方胜儿,口里笑道:“对门因你不肯去吃酒,还要送两碗菜来,却是多礼。”伸手去取碗,顺手就把那个方胜儿捏到手里,缩回袖里。又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要回她点什么才是个礼。奴家上回拣了些酥油泡螺,再有上回得来的果馅椒盐金饼,小梅快取两个碗来换了,就拿他原碗回礼罢。”
王慕菲点点头,夹了块烧鸡慢慢嚼,指着那碗果子狸道:“小梅,你拿去吃罢。”
真真推去装泡螺和饼,走到卧房里边拆开那个方胜看,上边写着:“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真真苦笑道:“只比螃蟹爬的略好些就敢叫才女,果然极是有才。”将那张字纸团成一团丢到墙角的小火盆里,取出十六个饼,又倾出一盘泡螺。都用原盒装好,才在妆盒里寻出一个贴子来,裁下半截,写了个谢贴,落款只王门尚氏四个字,吩咐小梅道:“送对过去。”
却说小梅送盒子到姚家,媳妇子捧到席上说道:“对门回了两样点心来。”
姚小姐笑道:“快缀上来,咱们瞧瞧王兄台在家都吃些什么好的。”挽了袖子亲自捧到桌上,一样是什么她不认得,另一样是饼,下边还有半张旧贴子。她拾起来笑道:“还有回贴,咦?王门尚氏,这是嫂夫人写的?”
众人都笑道:“王兄可是穷的,连个新贴子都寻不出来。”姚滴珠得意洋洋,把这个看,把那个看。
陈公子本是世家子弟,这几年虽然穷了,眼力还在,取了那半截贴子细看半日,笑道:“好大手笔,这是澄心堂的玉版纸呢,我家老爷子收着几张爱如珍宝。他家居然随手就裁半截回你,可是看重你。”捏在手里半日,又道:“这字也好,风流雍容兼有之,想来王夫人打小是当男子教养的。”
滴珠心里作酸,抢过来道:“这样好东西,我要藏起来的。”
陈公子拍拍头顶心脚底板都活动的人,如何不知她心意,忙夹了枚泡螺递到她的碟子里,笑道:“这样东西虽然平常,却要花心思拣,须要领王兄的心意,不是看重妹子,他舍得回这个?”
滴珠奇道:“这个红红白白的是什么东西?入口就化了,却是甜的紧。”
陈公子笑道:“这个是北方点心,多是人家自做的,南方却是稀罕。我们家房族众多,也只一个表嫂会捡。”
众人都道稀罕,各取了一两个尝了,都说好吃,就有冒失鬼道:“王秀才好福气呢,似这般美味叫他日日享用,难怪不肯和咱们一处吃酒。”
姚滴珠咬着嘴唇道:“我家没有这样好东西的。”
陈公子因她恼了,忙笑道:“不是托你的福,咱们哪里尝得着这个。”看席间并无可吃之物,倒是那饼还有些意思,取一个剖开,笑道:“这是椒盐的,你尝尝。我家厨子做的卖相却比它好,若是你喜欢,我叫他做几斤送你。”
滴珠尝了一口,笑道:“只送我一人,我可不承你情,若是在座的都有赐,我就下厨做碗面谢你。”
陈公子得意,忙道:“都有都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滴珠横了他一眼道:“说话要算数,不然下回要罚你一个人做首长诗。”果真离席到厨下,吩咐厨子道:“用心做几碗面。”靠着火把那半截贴子看了又看,纳闷道:“澄心堂是哪里的?哪里就那样金贵?”叫她家大管家上来吩咐道:“明日去澄心堂买几刀纸来。”
候面好了,自取五彩小面碗盛过,叫个媳妇子捧到席上。众人把她夸的如同七仙女下凡,到底尽兴而散。
第二日滴珠还想写几句话捎一二碗菜与对门,偏从泉州来了一个洋商,说是在外洋遇到她老子,捎了一箱吕宋的方物(土特产)与她,混到中饭后辞去。她本是爱热闹的人,乍一安静下来就觉得冷清无比。偏家人在老管家支使下忙着过年,家里再无第二个闲人。姚小姐从卧房转到书房,又从后院转到门房,推开半扇门,屏声静气看外头小小子们在雪地里放花炮。突然听得咣当一声,却是对面开门,王秀才换了身极出挑的衣裳,才出来半个身子,院中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替他理了理帽子,紧了紧腰带。王秀才走出两步又回头贴着那妇人,想是说什么笑话,那妇人笑得花枝乱颤,倚在门边看王秀才出了巷子,才慢慢转过头来,对着姚滴珠微微一笑,施了个半礼。
滴珠才晓得人家早就看见她了,红着脸愣在那里半日才想起来要回礼,人家早紧紧闭了大门。小女孩家家的心性,明明晓得自己不如别人,偏不伏气要强压人一头。明明是自家的短处,偏要当**家的错处。滴珠就是这般,恨恨跺了几脚,回来吩咐道:“都给我记住,再不许对面的王秀才进门!”
话说真真和王慕菲商议明年要歇机房,慕菲不肯,笑道:“只怕是你姐姐忋人忧天,若侯税监真是那样人,咱们再歇不迟。”一力主张,叫织工们过了初八就来上工。所以这一日织工们来只是收拾西厢房,替主人家打扫庭院,粉涮墙壁,中午吃过饭领过主人家的赏钱都辞了去。王慕菲无事,就去采买回家的礼物。
真真送他出门,一眼瞧见对面半掩的门后有一个仿佛见过的少女,盯着自家男人出神,自然留心,也猜是姚家那位赛嫦娥,所以故意倚在门边瞧了一会,看她并无半分闺秀的教养,料她入不得自家相公的法眼。对她施了半礼,微微一笑,就把她丢到门外,再不曾放在心上。
过了不久又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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