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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秦氏,你这些年又能混出多少名头,自你成名,无人不知你是我秦淮之子,别人称你艾维斯,后头还得跟个秦字!可你又是怎么对秦家的?”
秦淮沉闷的叱责声没有骇退秦觐,反倒让帮工的女仆手里的抹布“扑——”一声落入了脏水里,再也无法洗白。
秦觐侧身让过,对父亲敬重地低下头颅,“爸做的事,得罪慕则止,是有益于秦氏基业的,儿子知道。”
现在的慕则止就是他们头上的一窝火,已迫在眉睫,秦淮受不得这个激,被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搅得更是气郁,“呵,当年那事难道不也是为了你?你喜欢迟几许那个女人。”
“是。”秦觐的脸色辨不出任何喜怒,“我喜欢迟几许,但我并不认为,我会输给慕则止。”也许迟几许爱上的不过是她对慕则止的愧疚和心疼,也许他不过是受了感情里的株连之罪。
也许……
真的有那么多也许吗?秦觐勾了勾嘴角,那抹迷幻的笑容有一丝裂痕。
……
“慕慕。”迟几许被慕则止用公主抱的方式走入了电梯,喝了酒,又来了睡意的迟几许,撑着双眼皮,盈盈懒懒地靠着男人的胸口,手掌之下,心跳平稳而有力。
“怎么了?”
迟几许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浅浅的爱心状,粉红的唇吐出一圈圈酒气,“告诉我,当年退学的事吧,我很想知道。”
他放下心结之前,有过抑郁症,曾消极厌世。
在车上的时候,迟几许翻开她和猫神的聊天记录,有一天他说过,如果那时候没有写文,没有成名,也许他早已投湖……
当日当玩笑笑过罢了,她也不愿当真,可是——
心里却不能抑制地恐慌起来。
“睡了,明天再告诉你。”
“不。”迟几许揪着他里边的蓝色衬衣,手指微微轻颤,“我明天就没有勇气问你了,说吧。”
“嗯。”电梯“叮”的一声,已经到了二十八楼,他抱着迟几许穿出走廊,沿途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说了一句夸他漂亮的英语,迟几许微怒地瞪了她一眼,吓得人家姑娘拍着大胸脯余悸未消地走了。
慕则止轻笑,“许许,别那么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迟几许的男人,不是那么好惦记的啊……”真是醉了,她的手都无力地垂下来了。
慕则止失笑,利落地开了门,将迟几许放倒在床,她夜里睡觉不安稳,喜欢踢被子,慕则止将人捞过来放平了躺倒在他臂弯里,稍有风吹草动便收紧手臂,将怀里的泥鳅制住,不许他乱动。
他的失眠症,好像彻底不药而愈了。
迟几许醒来的时候,罕见地,他还没有走,而且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正紧紧地环着自己的腰,她无声地牵着唇,靠近他,学他的模样,一只右手何妨轻佻地勾着他的下巴,拇指压住他的唇侧,努力地吻过去。
但这样并不够,迟几许开始用力地吮吸……
滴水穿石,她一定能撬开他的唇关。
慕则止绷不住笑了,这一笑,那双清幽如水的眼瞬间睁开,迟几许吓得往后缩去,被他勾着腰不让离开。
“醒了?”他专程等她醒来。
迟几许这时才脸红,被抓了现行,她很自觉地变作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们之间只剩下一只拳的距离,很轻易,他便能触到她的脸,迟几许听到他微沉的嗓音,“许许,我不是不战而逃,那天,我在图书馆……”
那天他使出浑身解数,召了一大帮子的兄弟把他把住图书馆的任意出口,为了避免她羞愤逃跑,图书馆最显眼的电梯入口,摆了巨大的心状玫瑰方阵,慕则止家并不富裕,甚至一穷二白,连底细都不需要人调查,在他的衣食住行上便可窥全貌。
那天的玫瑰花、蜡烛、香槟,已经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他想他的诚意太足了,这样迟几许都不接受,那就一定是眼瞎,可是,她那么漂亮,也不乏喜欢她的人,她会不会喜欢别人了,她会不会当众让他出丑,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这些担忧和顾虑全化作心底无声地一句:管他呢,老子这么帅。
他等了太久,起哄的人都开始嗤笑,他掏出手机,却接到了医院的紧急通知——
他父亲工伤严重,已经送入重症看护室,而且暂且无法进行手术。
恍如霹雳。前一秒的笑容与脸上凝着、僵硬了,瞬间的晴天雨天都化作原野里远去呼啸的风,他屏着呼吸仓猝地往校外跑。
所有的钱都砸入了“告白费”里,他翻遍衣兜,也再寻不到一块可以用来打车的费用,跑了很久,已经无法再想,迟几许会不会来,她还会不会接受自己……
不过就是一个没有走入社会的毛头小子而已,他发疯似的跑到医院。
惶恐是心底蔓延哀顽的草,疯长了一整季。时至如今,他还记得那一晚,医生遗憾地告诉他,“对不起,最佳抢救时间已过,病人已经没有了心率。”
他记得赶到医院听到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连医院的地面是怎样的冰凉,至今都一清二楚。
母亲拿着一张银。行卡,告诉他,他们终于能在寸土如金的市中心的买房子了,他翻出她包里烫金的秦淮的名帖,恍然大悟。
他愤怒而绝望地看着他的母亲,意识迷离得仿佛陌生,他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他头一回见她。
“妈,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巧合。”他可笑地寻了个什么借口,尽管连自己都糊弄不了。
“则止,你听我说。”林女士想抓住什么,也许她上前一步是为了握住慕则止的肩,可惜他后退了。
怎么会那么巧呢,父亲是秦氏建筑工地的工人,他突然出事,秦氏的人突然出现在医院,她的母亲刚好拿了秦淮的名片,家里忽然多了一笔巨额……
他摇头,苍凉地落泪,“连我自己都不想相信你的话了啊,妈。”
林女士脸色微白,“则止,你要知道,我们家并不富裕,你爸要搬两年的砖,才能够你念一年的学,可我们家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你要知道,你爸的工伤很严重,就算及时抢救,也未必能救活过来,但是有了这笔钱,你就能顺利念完大学,你还能……”还能娶到你喜欢的女人。
“秦家的工地出了问题,是他们要动工弄那个豆腐渣工程,他们活该,他们违法干事,你就因为这个,任由我爸那么……那么走了?”
年轻气盛,那时候真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他后来知道,即使手术可以挽回一条性命,也许他的父亲最终也会因“抢救无效”身亡。
而他说那些话唯一的作用,不过是刺激了秦淮和秦炀对他的杀心罢了。
“慕慕,”他的眼光陷落在坍塌的回忆里,久远得她都触及不到,迟几许撑着小臂欠起身,在他的眉心烙印下她缠绵的印鉴,“我真心疼你啊,心疼死了。”
一模一样的话。
他从记忆里挣脱出来,无声地微笑,温柔而悱恻。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这种果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第41章
“我的错。”他说。
迟几许扣着他的手腕猛摇头。
“慕则止; 你真傻。”男人微怔; 迟几许更近地贴了上来; 温软如棉的身体紧紧地依着他,“后来回来了; 连一面也不见我——”
“慕则止; 我很想很想你。”
……
他想见她。
父亲辞世; 他们家得到了一笔巨额财产,但在他心里; 这笔钱是属于林女士抛夫弃子换来的,不是他的。
他不贪心。
他唯一的贪恋,便是回T大,偷偷地看她。
我很想很想你,可却不能让你知道了。他无比地感谢; 他在迟几许面前那么混; 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怨恨,而他可以离开得悄然无声。
“下面; 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献给今晚冠军组的最佳辩手!”会场很闹;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之后,是热烈的并不整齐但轰鸣如雷的掌声。
他听到鼓膜穿破的声音; 这回声沿着血液逆行,震落了摇摇欲坠的心。
万众瞩目的人; 捧着奖杯相视而笑,她灿烂如花,牵着裙摆感激每一个人; 激动而又紧张的嗓音,仍旧那么动人。
真好啊。
迟几许。
没有喜欢过,没有难过,原来是他最庆幸的事。
他转身避开人潮,偌大的会场正有人安排同学有序离场,没有人会留意到一个孤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楼道口。
十二月的雪花无息地被昏云逐落,圣诞树挂满了精致各色的礼品,猩红的圣诞帽倒扣着,慕则止晚走一步。
因为树后,是她的声音。
“合作愉快。”
秦觐微笑,伸出手与她紧握,“很愉快,迟小姐。”
她的肩头落了一瓣晶莹的碎雪,翩翩绅士蜷起食指,替她优雅而温柔地拂去,迟几许温言道:“多谢,你救了我。”
“嗯,”秦觐挑唇,雅谑,“那么,请救命恩人吃一顿?”
“好。”
树梢后,他们并肩而行,慕则止沉静地侧过眼眸,他的肩头积满了晶莹的冰棱。
他想,有些人,注定一辈子也寻不到一个为你掸去肩上雪的人了。
那一晚,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完,听窗外的雪落声,雪融声,听自己的心跳声,缓慢,低沉,也许下一秒便要停止。
冬日的微风冷落呜咽,简陋的房间没有空调,他穿这样单薄的毛衣,透骨穿心的冷。
迟几许,零余者,终究是要告别的。
他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支没有送出去的玫瑰,头深深地埋入了毛衣里。
“大哥,我觉得你的创意很好。”计算机系的齐斌,和他上下铺的兄弟,毅然决然地下决心与他一起开发策划通讯软件。
齐斌真的觉得慕则止的创意不错,拉了不少计算机系的过来打零工,地点在城南的一个废旧工厂里,但没有注资,慕则止将打工积攒的最后一点积蓄全数投入了进去。
刚有绩效的时候,他遇上了生命中的一次灭顶之灾。
雨夜的那一晚,他开着车与一名出租车司机在工厂外撞上,对方身受重伤,他被判三年。
经不起风雨的小型合作公司就像一只雏鸟儿,很快被拆卖,他们拿着拆卖的钱和秦氏的一笔补贴,彻底消失,监视器被毁坏,人证作鸟兽散,没有任何人证据证明是出租车司机蓄意引发的撞车事故。
秦炀来探监。
他们隔着一道玻璃对话。慕则止一动不动的,目光如沉水。
人心隔肚皮,原本就是看不清楚的,何况竖着这块厚障壁,连脸都是那么模糊。
秦炀春风得意:“慕则止,有句话大概没人告诉过你,这世上的浪漫和爱情,本来就是有钱人玩的东西。“
你妈为了钱放弃了你爸,迟几许照样嫌弃你是个穷小子转投入秦觐的怀抱。
“受教了。”冰冷的镣铐,从此化作心上枷锁。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再无人来温暖他乍凝如冰的长夜,他孤凄寂寥的尘世。
他学会了与寂寞为伍。
他学会了,收敛、压抑、克制、不去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