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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的远，都捎信去了，没回信！”张叔又叹了一口气。
小蕊咬了咬下唇：“张爷爷，要是您担心没人给送终，那我给送！”
张村长一听，当时就忘了抽烟：“呦，这孩子，你有良心不假，可这事儿真不能这么办，你想啊，你以什么身份给你顾奶奶送终？她又不是没有儿女。”
“我……妈，那您说怎么办？总不能没人管！”
赵小蕊可没想这么多人情礼节的事情。
既然他们把她当孩子看，赵小蕊倒不如此刻就去看看顾奶奶。
顾奶奶七十六了，她大女儿都快五十岁了，底下的两个弟妹中间还生了俩孩子，不过都没保住。
所以，老二就是小胖的爸爸，三十多岁，下边还有个妹妹嫁的特别远。
等赵小蕊到顾奶奶家的时候，那扇熟悉的破门还是那么的亲切，小胖每回都得用脚踢一下，那木门才能离地被推开。
一进屋，赵小蕊就闻到了一股特别潮湿的霉味，这显然是漏雨了，家里湿了没法晒干的味道。
顾奶奶就躺在其中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就蜷缩在那用砖头踮起来的木板床上。
单薄的打着补丁的褂子已经分不出本来的颜色。
腰上就搭了一件秋天穿的两层薄衣。
满天白发凌乱的窝在枕头上，叫人分不清她是面对着赵小蕊的，还是背对着她。
“谁呀……是张叔吗？”声音苍老，有气无力。
“宝娃他娘吗？”
“奶奶，我……我是小蕊，您还记得我吗？”
小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胖哥当年不是捡破烂给奶奶买了木梳吗？
小胖哥如果在的话，他一定会给老太太梳头的，因为那木梳让他得意了很久。
“谁？蕊儿？……哪个蕊儿啊！”
老太太努力的想要翻身，赵小蕊赶紧把奶奶脸上的白头发拨开，帮她的身子翻了个过：
“奶奶，是我，小蕊，你看看我！”
“呀，小蕊啊，你……你不是在读书吗？书读的咋样了？”
奶奶显然没有浑噩，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丫头。
赵小蕊觉得奶奶不是应该很沮丧吗？不是应该对窗前没有儿女照顾很凄凉吗？
可顾奶奶没有，她似乎活了一辈子，终究是看透了，不会再如年轻的人那样对某些事还抱有期盼。
“奶奶，我读书很用功，成绩也不错。”小蕊说着，就转身到伙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奶奶煮饭的。
柴火没有，盐罐子里的盐巴已经受潮凝固了，油罐里也只有贴着底儿沉淀物上边的一层了。
赵小蕊又风风火火的跑回家，昨晚上虽然回来的太晚，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可以前家里是开小卖部的，油盐酱醋啥的，都还剩了些货底子。
从门口早就长满野草的菜园子里拽了几颗已经快要开黄花的菊花心，咯吱窝里夹着一包米。
一锅稀粥，炒菜心在小蕊一边擦汗一边查看炉火的忙碌下，出炉了。
“蕊儿啊，你可真懂事，跟胖小子一样！”
老奶奶接过饭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流泪，她原来不想儿女，反倒是更加想念跟随他长大的孙子小胖。
“奶奶，你别伤心，小胖哥他去上学了，等他考上大学一定会回来给你看的！”
小蕊跟小胖从小一起长大，这货从来没干过这么没谱的事情，要么他是不知道奶奶病重，要么……
没有第二种可能了，小蕊狠狠地想着。
“对了，小蕊啊，你不是也在城里吗？小胖呢？你见着他没有？长高了没？”
“呃！”小蕊顿了顿，当下就笑着给奶奶碗里夹了一朵没开的黄花：
“小胖哥学习可用功了，他长高了呢，得有一米七多了！”
小蕊说着，脑子里早就飞到了前世。
也是这么一个夏天，那时候的她软的像个快要烂掉的柿子，赵小玉找人欺负她。
小胖看不下去，就跟人打了起来。
那时候的小胖，十七岁，个头儿已经有一米七多了，后来，没两年，他的个头就窜到了一米八几。
在加上前世他一直都胖胖的，所以一米八的身高在他身上就有些浪费了，看上去还是有些胖墩墩的。
想起他掂着搬砖指着那帮混蛋骂人的模样，小蕊感觉恍如隔世，又好像才发生在昨天。
此刻回想起来，她竟觉得小胖哥虽然胖，但是帅气，特别有男人味，不像某人，一辈子都是一张魅惑人的脸。
像个娘们！
小蕊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她是不是到了这个年纪，就春心萌动了？她不是很想念小胖吗？难道……她这是……喜欢上他了。
小蕊的心跳的突突的，她怎么可能，小胖哥也不会喜欢她这样不懂事的姑娘。
小胖哥喜欢的是前世那个软软的，柔柔的小蕊妹妹。
“丫头做的好吃！”
“奶奶，那您多吃一点！”小蕊说着，又给奶奶添菜：
“奶奶，您不是摔了一跤吗？哪儿疼跟我说！”
“呦，这还不疼了呢，早上起来就没觉得疼！”
这么一说，奶奶放下碗筷捏了捏自己的腿，那模样就好像突然发现不疼了。
“奶奶，吃罢饭，我给你梳梳头！”
小蕊见奶奶精神挺不错，根本没有张叔叔说的那么严重，还要死要活的，这保准还能再活十几年。
第206章 回光返照
小蕊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在板凳上，小蕊就在堂屋饭桌上摆了一面镜子，开始给老太太梳头。
这一梳，掉了一把一把的头发。
老太太最喜欢用银簪子盘起来，小蕊不会，还是老太太自己对着镜子把那寥寥无几的白头发给扭上插上簪子的。
老太太难得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笑了。
“顾婶子！”
这个时候，张村长和陈爱梅到了，陈爱梅还不知道情况，反倒是张村长叹了一口气把陈爱梅给拽出了屋。
二人就站在门口的树底下说话：
“爱梅，老太太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啥？”陈爱梅一愣，再看看此刻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当时就抹眼泪了：
“这……回光返照啊！”
“这给老太太留着吧，吃饱了……好上路！”后边三个字，张村长险些没说出口。
他把月饼放在了顾婶子家里，拆开了，当时就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给顾婶子吃。
“婶儿，您多吃点儿，喜欢吃，就多吃点昂！”
陈爱梅就没忍住，偷摸的抹眼泪。
“妈，您咋还哭上了呢？您看奶奶多精神！”
小蕊这话刚说完，脑子里蹦出了老一辈说的回光返照四个字，当时手里那把小胖给买的木梳就掉在地上了。
老太太回光返照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很多乡亲们都来给送别了。
虽然嘴上只字未提，都笑呵呵的跟老太太说闲话，可心里都替她苦。
忙活了一辈子，拉扯了三个儿女，临死临死就没有个亲人在身边。
那边，赵小蕊已经拿出了三千块钱给老太太置办寿衣棺材，即便心口有说不出来的不舍，她还是忍住了。
她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容许她哭，什么时候哭也没用。
这一场葬礼，赵小蕊必须办妥了，等小胖哥回来，她好歹有个交代。
“妈，您别哭了，跟各位婶子大娘裁孝布！”
小蕊还去安慰她母亲，何止是她母亲想哭，在场的邻居都想哭。
孝布是留着来往奔丧的客人挂的，上一次份子钱，就给一块白布，挂在脖子上也行，放在上衣口袋里也行，总之，得露出来白色。
很多人知道赵小蕊一来，老太婆就回光返照了，这是在等谁，但是赵小蕊心里知道，奶奶等的其实是小胖。
从小蕊嘴里得知小胖长高了，学习也好，她就这么放心的走了。
让人难免嚼舌根的还是老太太的几个孩子，死了捎信都没有人回来。
要说闺女嫁的远可能中途有耽误那有情可原，可是顾本根呢，三个月前还回来过呢。
“到底还是儿媳妇不想花这个钱给送终！”
“可不是嘛，现在的儿媳妇儿嘴里一口一个娘，那到关键时候就看谁跑得快！”
“俺说本根也是的，就算婆娘再怎么不孝顺，那他是不是娘生的？”
“哎……这回啊，可得亏了赵家，要不然这么好的棺材就算是本根回来了，都未必舍得给做！”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傍晚老太太正式下葬，赵小蕊打听到了给南方打工的顾本根捎信的途径。
还是托隔壁村的一个同行的打工者给捎信的，只是这人后来不干了，只是大概知道顾本根在哪儿打工。
小蕊拎着东西去了一趟，打听了才知道，他已经回来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顾本根的具体情况。
至于他儿子在那边读书的事情，他后来也是听人说的，大概就是当地的重点高校。
小蕊回来就写了一封信，一边交代顾奶奶很想他，一边还得说顾奶奶走的很安详，乡亲们都来帮忙了。
至于这封信的地址，并没有详细到哪一届，哪个班，小蕊觉得只要寄到了学校，学校保安会知道顾荣是谁的。
过了头七，赵小蕊从山里回来，发现陈爱梅已经收拾好东西，可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抽泣。
小蕊叹了一口气，一问才知道，陈爱梅说昨晚上就梦见顾奶奶了：
“哎，顾婶子命苦！”
小蕊也没有多劝，她母亲就是这种人，很容易心软，能体谅别人的一点点难处，就是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难。
“妈，爷爷呢？”明儿一早打算回城了，小蕊正准备把爷爷的衣服也顺带着收拾了，这样明儿一早拿着就能走。
“估摸着上你马伯伯家去串门了！”
陈爱梅揉了揉眼角，起身准备去做饭，等做好饭让小蕊去老马家找爷爷。
到了马伯伯家，小蕊看见爷爷已经跟他喝上了，黝黑的脸上黑红一片，褶子里都是白酒顶上来的汗珠。
“蕊儿，来了啊，快坐，尝尝你大娘炒的花生米，香甜着呢！”
老马招呼着小蕊上桌。
这饭桌就摆在当院的，就着晚风吹来吃着饭，也算是清凉。
“孙女儿，来！”爷爷难得这么高兴，笑的两排东倒西歪的大板牙都露了出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看来爷爷今儿是喝高兴了，很少这么亲昵的叫她孙女儿。
小蕊也不多说，挪个板凳坐下来，伸手就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这是他俩的下酒菜。
“好吃吧！”马伯伯笑的合不拢嘴：
“俺说你赵兵就是有福气，有这么个好孙女儿！”
“那，可不是！”老赵头得意的直了直腰杆儿，满脸都是自豪。
“那将来要是考学考好了，肯定不打算在乡下找对象了吧！”
围着围裙的马大娘一脸堆笑的端着一盘炒土豆丝儿放在桌上，随后用围巾擦了擦手。
“我还没想过找对象！”小蕊自知一晃两三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个十六七的待嫁姑娘。
只是她今生除了赚钱和好好学习以外，还真没想到找对象的事儿。
“嗨，说的啥话啊，蕊儿这么读书这么用功，那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还在乡下找对象干啥？”
小蕊没说话，马伯伯就抢先一步回答。
“呦，也对，也对，将来出息了，就不用再回乡下种地了，可真好啊！”
马大娘最后感慨到，愁容一下子就布满了眼角。
这是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