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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处长不吝赐教,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最高佳位置的候补名额。”
吴天娇烦躁极了。她实在无计可施,这又不是随便和别人好商量的事。出于无奈,她只好决定回家,向妈妈讨教。
吴大婶听女儿诉完了她的苦衷。嫣然一笑,说;
“我的傻丫头呀,你真是妈的傻丫头。亏你还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哩,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初相中那个董榆生.怎么不问妈呢?”
“谁知道他是个闷葫芦,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还不和他好呢!”吴天娇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嘴噘得高高的。
吴大婶知道女儿没说心里话.也不说破。扳起脸故做严肃状,借着女儿的话题顺水推舟说:”算啦算啦不谈啦,我女儿又不是捡残卖了的找不上对象了,凭啥非要死缠着他?”
“妈!———”吴天娇倒是认真了,诧异地望着母亲。
“这样的人犯不着为他操心操肺,别以为自己有几个小钱,不就还是个农民吗?”
“妈您今天是怎么了,您忘了他对咱家的好处了?”吴天娇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解的问道。
“没忘没忘,使了他的二百块钱,算算利息还他四百总可以了吧!不行再加点,一仟够不够?”
“妈,那是啥时候,别说四百四仟四万四百万都不够。”吴天娇到底没看出母亲说的是真是假。
“四仟不够给他四万。”
“天哪,妈要把女儿卖了不成?”
“妈就是要把女儿卖给他,换了别人还不卖哩!”
吴天娇扑到母亲怀里,格格地笑了。吴大婶却眼圈一红,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吴天娇一怔,忙问:
“妈?……”
吴大婶眼泪成串泣不成声,哽咽道:”妈…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个…苦命的娃子啊……”
吴天娇连忙起身下地,洗条毛巾给母亲擦脸,笑嘻嘻地埋怨道:”妈您也是,说说就说说嘛,您伤什么心哪?”
吴大婶止住悲声,认真地询问女儿:“丫头,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真意要和你榆生哥好?”
吴天娇噗哧一笑说:“妈您问得真怪,我啥时候说假心假意了?”
“既然如此,”吴大婶说,”丫头,听妈一句话,明天你就去趟凉水泉子,当面和榆生把话讲明。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该怎么定就怎么定老拖着也不是个事。”
“谁说不是呢?”女儿有啥心里话总爱和妈说说,这次回家,不就是从母亲这儿讨主意来了?吴天娇接着又说.“妈,您说我怎么好意思进那个家门呢?”
吴大婶说:“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你榆生哥送我回家,黑灯瞎火的,又担着名声,人家怎么就好意思进咱的家门了?”
吴天娇急忙申辩说:“妈,这哪是跟哪呀?”
吴大婶摇摇头,不容置疑地说:“事虽然不同,可理还是一个理。事情在那儿明摆着,不是榆生架子大变心了。他还不是觉着你如今是个干部了,又当着共产党的大官儿,怕拖了你的后腿不是。”
吴天娇说:“妈,您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吴大婶微微一笑说:“当妈的啥不知道?那会儿榆生头次到咱们家,我看你就对他有意思了。你的那点心思还能瞒过妈去?”
“妈.妈……”吴天娇伸手捂住母亲的嘴,不让她往下说。
吴大婶扳开女儿的手,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后来你长大了,说亲的挤破了门。你看也不看,问也不问,还不给人家好脸色,一个一个打发走。你的那个小心眼妈能猜不透?”
吴天娇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说:”妈,他都找了两回对像了,真没良心!”
吴大婶拍拍女儿的肩膀,忍不住笑道:“你以为这是他的错?他当时要是因为看上了你才给咱们家放下二百块钱,董榆生就是另一个董榆生了。我常想,这娃多好,跟雷锋一样,怎么好人就偏偏让我给碰上了呢?”
“雷锋才不会哩!雷锋觉悟高,怎么会给你这个阶级敌人送钱哩?”吴天娇故意抢白母亲说。
“妈怎么是阶级敌人?”吴大婶一把推开女儿,变了脸生气的说,”我啥时候反了革命了?啥时候反了党反了社会主义了?你这个死丫头,算了,我是阶级敌人,你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咱俩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你的事我不管了。”
吴大婶赌气地转过脸去,不想再和女儿说话。吴天娇见状赶忙坐起又是解释又是埋怨地说:
“妈一个玩笑都开不起。妈您想过没有,那时候董榆生连夜送您,担着多大的风险呀?他在部队上天天受教育,能不知道分清敌我,您从拖拉机上被那些人推下来他也不是没看到?……”
吴大婶也不是真生气,见女儿如此一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纳闷地说:“我也说呢,多少年我都解不开这个死疙瘩,这个榆生到底是图了些啥呢?”
“这就是人权。”吴天娇毕竟是参加工作多年,见的多也懂的多。“外国人天天喊人权,还说我们中国没人权。其实中国早就有人权了,古时候不是就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就是说一个人犯了罪,可以杀他的人头,可以判他的死刑,但是不能污辱他的人格。要尊重他的人格,既要尊重朋友的人格,也要尊重敌人的人格。”
吴大婶似有所悟。嗫嚅道:“莫非、莫非当初你榆生哥也是这么想的?”
吴天娇笑笑说:“我想当时他还不会有那么高的水平。不过在那个动乱的年月,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非常地难能可贵了。”
“是啊,是啊,好人总归是好人。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反正我就认准榆生是个好人。”吴大婶喃喃的说。
“妈,您说我明天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说了半天你是想套我的话呀?大道理我不如你懂的多,怎么做人你还要跟妈学。说过的话不说了,去不去由你。不过我只认榆生一个,换了别人我不让他进家门。”
“妈,那我明天就去吧……”
吴大婶看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知道女儿不是放不下架子,没过门的媳妇独自登门看婆婆也着实难为了她。吴大婶心疼不过.就又挂着笑模样安慰女儿:
“不说你们的私事,咱可也不能没良心呀。你和榆生又是同学又是什么的,少说也有几年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昵?当初把话都讲明了的,榆生是啥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这样的人,别说你当了处长.就是当县长、当省长咱也不能小看他半点半分毫呀!去吧丫头,不要犹犹豫豫的了,啊?”说着说着,吴大婶竟不由得自己又眼圈潮湿了。
吴天娇见妈妈难过,赶忙掏出自己的小手绢,替妈妈擦擦眼,柔声说:
“妈.您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他好的。”
女儿这一说.吴大婶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顺颊而下,她搂着吴天娇的头,哽咽着说:
“天娇,我的好丫头。姊妹里头你最大,就你知道妈的心。我也想他呀!打那回一走,再没见过他的面。这么些年,风里雨里,水里火里,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算算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吧!那时候小伙子长得那个俊,模样就跟画里的人一样。后来你说你们谈对象了.妈都不知有多高兴呢?总算老天有眼,咱吴家有福,摊上这么个好女婿……”
“妈好偏心眼,姑娘还没出门,就向着女婿说话。难道女儿就不好?”
吴大婶“扑哧”一声又笑了,说:“女儿好女儿好。山乡十里八里就数我的女儿好,电视上这个星呀那个模(特)呀的,哪个也不比我的女儿强。我的女儿长得好,又有志向,还当着共产党的大干部哩,妈啥时候说不好了?”
“妈,好没正经,您真是王婆卖瓜。”吴天娇站起来,笑嗔道,“说起来没完没了,就像做广告一样,您推销女儿呀?”
“妈是看着你们俩可惜哟!”
“妈您可惜啥?”吴天娇诧异的问道。
“要是再早十年,你和榆生,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妈,不晚,榆生今年三十八岁,比我才大六岁。”
“都不小了。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就到这岁数了,好人命苦哇!”
“妈您没见,榆生比年轻时还有风度呢!长得一点都不显老,模样又好看。拾掇拾掇,穿载整齐些,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县长哩!”
“县长不好,咱不要县长!”吴大婶突然间变了脸色,女儿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一阵痉挛,头昏脑涨的差一点要晕厥过去。
吴天娇慌了手脚,又是捋胸,又是捶背,焦急地说:“妈您怎么了?我说榆生好,您也不高兴?”
“妈高兴,妈高兴。妈是说咱只要榆生,不要县长!”
“谁希罕县长?省长的儿子来,我都没给脸色呢!”吴天娇不知道妈妈的心思,她无意中说到妈妈的痛处。
吴大婶定定神,缓过这口气。推开女儿说:“丫头,妈没事。你爹和你兄弟快回来了,你收拾收拾,做饭去。妈喝口水就好了。”
吴天娇说:“妈,我擀长饭(面条),您不是最喜欢吃我擀的长饭吗?”
吴大婶说:“不,今晚不吃长饭,包饺子。迎客饺子送客面,等你兄弟回来叫他割肉去。明天一早就让你兄弟开三马子(手扶拖拉机)送送你。见了你婆母,听说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要懂礼貌,别说话没高没低的,让亲家笑话,说咱们少家教……”
吴天娇扎上围裙,边洗手边说:“妈,我知道。你女儿又不是小孩子。”
吴大婶不理,仍旧自顾自地说:“称呼什么好呢?他们那地方叫‘娘’,你也就跟着叫娘吧!别叫阿姨、大婶啥的,显得外气。叫亲热些,自然些,叫你婆母娘听着也高兴……”
吴天娇嫌妈妈唠叨,不耐烦了,嗔怪道:“妈,看您颇烦不颇烦,我是去相亲,又不是出嫁……”
“妈怕你想不到,落下个不好的影响,以后婆媳关系就不好处了。”
“榆生的娘就是我的娘,咋能不好处呢?”
“丫头这话对,交人就是要交心,听说你婆母娘也是个苦命人,你去了多住两天,侍候侍候老人,也尽尽人子之道。”
吴天娇刚把面和好,弟弟天顺就回来了。吴天娇姊妹四个,大妹叫天英,二妹叫天琴,都出嫁了,家中只剩个小弟,也二十二、三,尚未成家。吴天顺把三马子一放好.就兴冲冲往家跑,人还没进屋,嗓门先到了:
“妈,我割肉回来了,咱们今天吃饺子吧!”
吴大婶咧嘴笑了,大声说:“正好,妈刚说等你回来割肉去呢!尕娃你看谁来了?”
吴天顺扭头一瞅,忙喊道:“大姐,我就知道大姐今天回来,要不我怎么就割肉呢!”
“你怎么猜那么准?”吴大婶问道。
“你没听见早晨起来喜鹊叫吗?”吴天顺做个鬼脸,笑嘻嘻的回说。
“喜鹊窝垒到门口树上,那天不叫个十回八回的。你是嘴馋了吧?”吴大婶笑道。
“也真是。”吴天顺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也试不来啥。现在倒好,三天两后晌吃肉,还老是觉着不过瘾。”
“那是你赶的世道好。”吴大婶说,“那时候你想吃肉?人都没饭吃,哪里有粮喂猪?”
“妈您别给我忆苦思甜了行不!我姐人家是当官的,政策不比你懂得多?”
吴天娇说:“别卖嘴了。快去洗洗手,你擀片儿,我包。叫妈吃个现成的。”
吴天顺说:“大姐你高抬我了,我有那本事吗?”
吴大婶从炕上下来.说:“丫头我来吧。你兄弟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咱得照顾着点。”
吴天顺不高兴了,说:“妈您说啥呀?谁让你们照顾了?里里外外我啥活不干?叫我大姐听了还以为我是二流子呢!”
“谁说我儿子是二流子?”吴尚义扛一把铁锨,在院子里就接上话碴。他放下手里的铁锨,拍拍土、跺跺脚,正要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