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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只是看着那瓶糖水罐头古朴的包装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一种,这种包装和贴纸的图案这么多年来她在南市的各大超市都没看见过。
小时候,若是谁家收到了从村子外面捎来的糖水罐头,全村的孩子都要羡慕得将眼珠子都瞪得掉出来。
村子实在偏僻,山路更难走,就连邮递员一年里都不会经过几次。
也就是过新年时,才偶尔有在外打工的人回乡过春节,带着些年货和城里的稀奇玩意。全村的老人孩子都跑出来迎接,兴奋地就像盼回了自己的儿女或爸妈一样。
其实村里的许多孩子其实满岁后就没见过爸妈,所以她从小就特别羡慕阿答,阿答至少能每天见到自己的妈,虽然村里人都说他妈精神有问题。
阿答的妈没名字,就叫阿答妈。
虽然村里人都那么说,但她私心里觉得阿答妈精神并没有什么问题,她只是时常健忘,又爱认错人,有时神神叨叨的。
阿答妈自己还像个小孩似的需要人来照顾,阿答从小就得做饭劈柴,养活自己和照顾他妈。
村里大多都是些老人彼此照应,阿婆说阿答那孩子怪可怜的,便隔三差五地叫她去给阿答家送饭。
每次去,阿答都在院子里的草垛上用功。阿答妈一时笑嘻嘻地叫她“小姐姐”,一时又拉着她的手说要送她一对祖传金戒指、叫她以后给阿答做媳妇。
每到那时,她就羞涩地垂下头,心里却悄悄乐开了花,虽然阿答妈每次都说要给她祖传金戒指,但每次煞有介事地在床角橱柜里翻找半天,最终也翻不出什么来……
思绪一恍惚,喻尘坐在小木凳上,脑袋重重垂了一下,瞬间醒过来。
睁开眼睛,感觉肩上被人轻轻披了件衣服,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深蓝色冲锋衣,转头说:“刘场记,你回来啦。”
可刚回过头,喻尘就愣住了,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黑发黑眸,弧线温润的眼睛里盛着浅浅的细碎的笑意。
“沈小姐,辛苦你了。”萧意和帮她拢了拢冲锋衣的领子,随即很快有利地收回手:“外面下雪了,你穿得太少了,小心着凉。”
“下雪了?”
喻尘愣了愣,冲锋衣上果然有几道雪珠子融化后淌下的水痕。
她仍是有些怀疑地走到窗边。
天已经黑了,临床的小男孩和年轻夫妇不见了,小杜挂着的葡萄糖换成了生理盐水,而这一切她都毫无察觉。
她以为只是一晃神,原来竟已睡了这么久。
“这边昼夜温差大,可能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里就会下一整晚的雪。”
萧意和走到她身边,指给她看天上那一轮清亮亮的孤月:“有时下雪时还能看见雪峰之巅的月亮,这种景色是绝不可能在城市里看到的,是不是很奇妙?”
喻尘望着天际清朗的月,雪花无声飘落,医院灰白色的水泥地早已变成湿漉漉的泥土的本色。
不知不觉,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身畔随着夜风飘来淡淡的沉香气息。喻尘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武侠小说里读过的成语,香远益清。
她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两步:“萧导,你不是才回南市吗?”
萧意和似乎也意识到方才两人的动作过于亲密,向窗棱边倚了倚,挡住了大半夜风:“听说剧组里出了事我就立刻赶了回来,回来才知道是几个年轻人沉不住气一惊一乍。”
萧意和顿了顿,语气有些严厉:“那几个孩子真是不会办事情,竟然让客人在这守夜。”
他仍旧穿一件仿佛万年不变的黑色高领毛衣,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清瘦。神情虽有些不悦,眉眼间却仍是和颜悦色的平淡不惊,让人想象不出这样温润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或者他这样的人根本生来就不会发脾气。
喻尘摇摇头:“我也有责任。”
她转过头,看着病床上年轻女孩恬静的睡容,轻声说:“小杜是个好员工,或许萧导可以考虑把她长期留在剧组。”
能够一直守候在仰慕的人身旁,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妄想,但只要能时常看着他,也是一种幸福吧?
她年轻的时候一直期盼着能得到那样的一个机会,只是命运从来不曾对她宽宥半分。
萧意和也转过头,将目光落在病床上:“我相信沈小姐的眼光。”
小杜挂完了最后一瓶生理盐水已近凌晨,小姑娘一睁开眼睛,见萧意和竟在,嘴上虽然没好意思表现出来,双颊却涨红得发了高烧一般。
医生来拔针,小杜表现得很坚强,下了床却忍不住红着脸在喻尘耳边小声说:“沈姐,我想上厕所……”
小医院每层只有一间公共卫生间,小杜低着头紧张地攥着她的袖口,喻尘思忖片刻,对萧意和说:“我扶小杜出去下。”
萧意和心思十分通透,淡淡点头道:“我先去楼下发动车子,我来时看医院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几个,你们下楼时当心。”
刚走出病房门,小杜就抑制不住地在喻尘耳边小声雀跃:“沈姐,我现在感觉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你说萧导会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呀?”
喻尘没做声,她知道,此刻小杜其实并不需要听到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们从急诊厅正门走出来的时候,萧意和正在不远处衔着烟讲电话。小医院的建筑架构十分简单,三栋四层高的小楼围出一个学校操场大小的停车场。此时停车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辆车,空地上落着一大片完整洁白的雪。
萧意和一身黑衣,站在黑夜里荧白的雪地中央,黑发黑眼映着一丝月光的影子。虽然远远的看不清,但总觉得他脸上此刻一定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唇角微微上翘着。
看见她们站在门口,萧意和冲她们远远招招手,很快挂了电话,将车子开过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萧意和在外边等着的空当已经早早将车载空调开了,车厢里已经很暖了,只是车座还渗着彻骨的凉。出来时,喻尘将萧意和给她的那件冲锋衣披在了小杜身上,坐进车子里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萧意和看着后视镜,将空调风扇叶片的朝向往她那边拨了拨:“我们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到旅店了。”
夜色中的小镇几乎万籁俱寂,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子,道路两边甚至看不到几盏亮着的灯光。
这里的大部分镇民还保持着农耕时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
车子在顺畅无阻的马路上疾驰,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旅店门口。
几个和小杜同屋的女孩还没睡,正守在旅店的小前厅,见他们回来了,忙搀扶过小杜嘘寒问暖。
萧意和还在外面停车,喻尘向那个方向望了望、又抬头看了看前台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想了想,抱着手臂轻声上了二楼。
她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人,沈畹畹已经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喻尘正想走进去寻找电灯开关,身后忽然传来阵脚步声。
她还以为是萧意和上来了,转头却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有些面熟,大概是萧意和的助理。
果然,小伙子开口说:“沈小姐,萧导让我带您去新房间。我看您行李箱还没打开,就直接扛到三楼去了,您别介意。”
沈畹畹的房间就在三楼,如果能住在畹畹旁边自然方便许多,但小旅店客房有限,喻尘猜,三楼的房间应该都是给演员和导演制片住的。
她跟在萧意和的助理身后,走进一间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打开灯,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装修和格局比白天她住的那个小房间精致许多,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想来刚刚在医院的停车场,萧意和打电话就是在布置这件事。
“沈小姐,萧导让我提醒您,这里早上可能会没有热水,如果要洗澡的话记得晚上洗。还有,窗子有些老旧,从里面关可能会关不上,要是涩住了你就叫人来帮你关,千万别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自己吹冷风。”小助理尽职尽责地叮嘱。
“这个房间以前是谁住?”喻尘问他。
“以前是空的,没人住。”小助理面不改色。
喻尘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一截烟头。
小助理终于绷不住,懊恼地挠了挠头,如实说:“这间房是萧导的,他和您调换了房间,怕您心里不舒服所以不让我告诉您。”
“沈小姐,您可千万别跟萧导说是我说的!”小伙子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蹲下身捡起那截作祟的烟头,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雪光泠泠地从窗边映进来,虽然吊顶灯不甚明亮,房间里却不觉得暗。
喻尘站在原地,将房门关上,留一条小缝。
过了一会儿,狭窄的楼梯间里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了二楼。
她从门缝里望出去,遥遥看着男人头顶的藏在黑发里的一个小小的发旋。
昏暗的走廊里,灯亮了,又暗了下去,光线隐灭在门缝里。
第十三章 13。
云贵高原的冬天,天亮得比南市早许多。
喻尘披着一张毛毯走到阳台边,轻轻推开老旧吱呀的木窗。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天空像是一汪清澈透明的蓝莓冻,飘着大朵大朵的云,阳光像细细的金梭子一样穿透云层。即使天还没有亮透,阳光却明媚灿烂,一扫前两日的阴霾,丝毫不见冬日里的颓败。
街边远远近近,响起竹扫帚摩擦青石板的“沙沙”扫雪声,剧组里刚刚毕业的两三个大学生正在楼下的天井里开嗓练功,几个年轻女孩子在水井旁一边玩雪一边洗漱。
这样的大好光景,仿佛平时再懒散的人也不舍得蒙头大睡。
喻尘换好衣服下楼,旅店的小前厅里热热闹闹的。老板娘看起来心情也很好,正张罗着两个伙计在街边洗锅,说要给他们煮拿手的大锅米线。
那口铁锅足有半人高,边缘刻着纹路简单的图案,喻尘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看,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一个和悦的男声。
“昨晚睡得好么?”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
萧意和坐在旅店门口,膝上放着一个十六开大小墨绿色的画板,正惬意地晒着清晨的阳光作画。
“新房间很舒服,谢谢……你的安排。”喻尘对他笑笑,不知道是否该说明。
萧意和微微仰起头看着她,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而富有光泽,让女人看了都心生羡慕,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跟着剧组跋山涉水、日晒雨淋的导演的皮肤。
他架在指间的铅笔打了个转,萧意和笑了笑:“你想看看吗?”
喻尘愣了愣,走到离他身边几步远的位置俯下身:“你在画分镜?”
萧意和握着素描铅笔的右手在画板上“沙沙”地轻扫勾画,每一个分镜都精致得像美术作品一样,旁边非常仔细地写着标注。
“你很惊讶?”他没抬头,嘴角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拂过素描纸,思路丝毫没有被与她的谈话干扰。
“不,我的意思是,画的很漂亮。”喻尘由衷赞叹。
她终于见识到了别人提到他时每每形容的“亲力亲为”。从剧本,分镜,到掌机,几乎事事都是他一个人的心血所就,这部电影是真正意义上的“萧意和作品”。
她低着头,掖在耳后的碎发很快滑落额前。萧意和静静凝视着她被碎发半遮住的专注的眼睛,明亮的日光在那对宝石般的瞳孔里跳动。
街边驶过一辆运货的卡车,明暗的光影转换间,萧意和忽然伸出手,很轻很慢地替她拂了拂头发。
喻尘乍一惊,仓促地抬眸看着他。
萧意和望着她的目光怔怔的,深不见底。
她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对视,喻尘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指了指,快步走进了旅店。
她靠在天井旁的墙壁边,心砰砰地跳,回想着刚刚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喻尘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