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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被截杀的尸首估算,贼匪少说有七八十之众,可当李思等人到了鼓山,发觉那里山势平整,林木稀疏,根本无法藏下这样一伙贼人。他们又沿迹寻觅,慢慢摸到了鼓山下的几处村落——那伙贼匪不曾防备,当场露了马脚。可惜,当时李思领的是一队新兵,激战中逃出不少男女贼人。为防备周遭村落中还藏有贼人余党,李思令兵卒们合力掘了一个大坑,将所有搜出来的金银财帛埋了进去,厚厚压上一层土,再填入贼人尸首……”
霍不疑朝纪遵一拱手,“大人可命人继续挖掘那尸坑,必有所获。”
陈驰露出敬佩之色,拍案赞道:“妙呀,便是贼人的余党杀回,也想不到财帛被埋在尸首下方,还能留存证据,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张要面色难看之极。
霍不疑道:“据李思说,那些赃物虽不多,但种类繁杂,有幽州的金驼锭,胶州的海珠串,荆楚的雪花银,陇西的芙蓉玉,称得上天南地北,罪孽深重了。”
太子沉脸道:“好一伙奸邪的歹徒!不但打家劫舍,欺蒙官府,还死性不改!”最令人心惊的是,若这伙贼匪就此收手,男耕女织,还真没人能查到他们!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少商觉得自己很多余,显然霍不疑早有成算,自己适才简直是笑话,当即就想走。谁知她刚转身,纪遵开口了,她不由得停住脚步。
“张要,如今案情明朗,你有何话说。”纪老头一面让人押下那四个村妇,一面沉声发问——他沉脸时还蛮吓人的。
张要嘟囔着:“我能有什么话。”他随随便便朝霍不疑抱了抱拳,“这回冤枉你了,都是这些刁民歹毒奸猾,我也是被蒙骗的。不过你也有不是,五年多前的事怎么现在才说,害的我一通忙活!”
“你还倒打一耙!”太子终于怒了,“子晟从漠北回来不足半月,祭祖,修陵,安顿宅邸,还有朝廷要颁度田令,他何曾有一刻得空!这件事虽是贼人有意欺瞒,可若非你见猎心喜,四处吆喝,何至于闹的外面沸沸扬扬!将领杀良冒功,朝廷很光彩么!你就算信不过天信不过地,扬侯的为人你也该信!你好歹私下先问一问扬侯,若子晟确有嫌疑,再张扬不迟。到了这步田地,你居然还振振有词,拒不悔改,你的为人可见一斑!”
张要被太子骂的脸色青紫,却硬撑着不肯服软:“我自然不能与霍侯相比,他是勋贵之后,深得君上宠爱,我不过是寻常百姓出身……”
“我和你一样,都是六郡良家子,难道我会特特害你!”陈驰苦口婆心,“陛下再宠爱十一郎,冲锋陷阵总得他自己来吧!刀枪无眼,难道敌酋会看在他是陛下钟爱的养子份上而特意手下留情?”
“哼!”张要梗着脖子,“陛下分派给他最神骏的良驹,最勇武的偏将,最机智的斥候,他自然逢战必胜!我是个没心机的,知道太子此刻已经恼了我,有什么处罚我一概受了便是,反正我也不敢抗命!只怕我一片忠心落的如此下场,太子会冷了六郡良家子的心!”
“你……”陈驰词穷,太子气的脸青手抖。
“妾身觉得很奇怪。”娇嫩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只见少商不耐烦的站在门边,一手扶门框,似乎本已想迈脚出去。
“霍侯是忠烈之后,陛下养子,这个世人皆知啊——张大人双亲健在,阖家美满,跟霍侯有什么好比,真要比,您应该跟陈将军比啊。”
少商似笑非笑,陈驰苦笑着抚额,倒也不阻拦。
“陈将军和您同是六郡良家子,还是出自邻县,同年入选,同年择为宫卫,可他处处比你快一步。他被点为虎贲副将时,您还只是寻常侍卫;他做了虎贲中郎将,你才刚当了羽林副将……如此说来,您究竟为何不和陈将军比?”少商故作不解。
太子思绪敏捷,立时冷笑:“他自然不敢与陈驰相比,因为一比之下人人都能看出,他不如陈驰周全能干,不如陈驰宽厚待人能服众,更不如人家忠厚纯良!他也只能比比子晟,然而抵死不认自己实是技不如人!”
张要犹如被刮了鳞片的鱼一般,满脸羞耻悲愤,浑身抽搐,身躯似乎骤然小了一圈,再不能理直气壮的胡搅蛮缠了。
众人冷冷看他,都知道此人再不值得顾虑。
……
少商本以为自己会是一马当先离开的那个,谁知太子走的比她快,衣袍滚滚犹如江水翻腾。少商在后面轻喊:“殿下慢走啊,当心脚下……哎哟……”
太子还真的趔趄了一下,站稳后大声道:“你以为孤像你一样空闲么!如今朝堂上千头万绪,孤今日是百忙中抽空来的!”
少商很想说您可以不用来旁听(吃瓜)的,可她没胆量。
“子晟。”太子朝后面的霍不疑道。
霍不疑躬身道:“殿下先行一步,臣随即赶来。”
太子瞥了眼少商,轻哼一声,甩袖离去。
少商甚是警觉,当太子和霍不疑说话时就快步走向外面;霍不疑与太子告别后,立刻左手一拎衣袍下摆,迈开长腿赶上去,紧赶慢赶,在女孩要迈下石阶时抓住了她。
“你做什么!快放开!”少商手腕上一圈灼热,她不安的左看右看。
霍不疑仅扣女孩的左手:“我有话对你说,此处……”
“霍不疑,你意欲何为!”石阶下方等待的袁慎看见这番情形,吃惊到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赶紧撩起衣摆奔上石阶。
霍不疑依旧平心静气:“我有话对少商说。”
“说什么说,有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么!”袁慎是斯文人,平日在论经台上辩驳经文是一把好手,可惜此刻发挥欠佳。
霍不疑看了会儿袁慎,笑道:“也好,袁侍中一道来吧……”
什么?!——袁程这对未婚夫妻一起傻眼。
“不过此处不便说话,我的马车就在下面,我们先上车再说。”说着,霍不疑一手扣着女孩的手腕,一手搭上袁慎的肩头,双手微微用力便推动两人。
袁程两人手足无措,愣愣的被霍不疑往前推着走。
刚走下一半石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油滑浪荡的声音:“哎哟,这是谁啊!让本王看看,哟哟,这不是高雍侯,袁郎官,还有程宫令嘛……”
三人停下脚步,只见五皇子眉开眼笑的走到近前,手里晃着一把花里胡哨的五彩羽扇。
“五殿下怎么在这里?廷尉府又不是能随意溜达的,您犯事了?”少商道。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话吉利些!”五皇子迭声恼道,“本王不是来廷尉府,本王是刚从前边的宗正府出来的……”他得意一笑,“父皇要给本王封藩了!”
“哦,那恭喜殿下了。”少商毫无感动,“再会。”
霍不疑继续推人。
“诶诶额,别走啊!本王来时骑马,此刻疲惫,想坐车回宫,请十一郎送我一程吧!”五皇子摆明了一脸看戏,不住在他们三人身上睃来睃去,“再说了,相逢即有缘,本王不久要就藩了,以后还不知何时能见呢!”
袁慎面无表情:“若殿下在藩地所行不轨,便会被召回问罪。如此,就又能见到殿下了。”
五皇子脸都绿了:“袁善见,你会不会说话啊!”
“五殿下真要坐微臣的马车?”霍不疑道。
五皇子大声道:“不错!”
“好。”
片刻后,四人坐在霍不疑那辆新打造的庞大的玄铁马车中,回想适才廷尉府门口众人惊异的目光——袁程脸色阴沉,五皇子阳光灿烂,霍不疑神情如常。
“霍侯究竟要对妾身说什么。”少商一脸晦气。
霍不疑凝视她,诚恳道:“少商,你与袁慎退婚吧,然后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两汉的六郡良家子,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
…
六郡良家子并不是真的平民老百姓出身,至少要小康水平的人家,至少能养得起儿子,并且养的身强力壮,不能饿的面黄肌瘦,而且直系亲属不能有罪犯。
西汉的皇帝们拣选六郡良家子,主要是为了防备勋贵坐大,掌控军权。
西汉比较有名的六郡良家子就是李广老哥。
…
在我们这个时代看来,无论怎么讨论,白手起家出身的六郡良家子总是正面人物,含金汤匙出身的世家子弟属于反面人物,然而历史很喜欢跟我们冷幽默,西汉有外戚的卫霍,东汉有世家子弟窦班,都是旷世奇才,几千年历史中也能算上名号。
而在同样抡刀子上阵的条件下,世家子弟能获得的教学等条件相对优异,是以六郡良家子的表现并不那么出众。
…
两汉时代的世家子弟血气方刚,刚烈矫悍,打起仗来大多也不要命,六郡良家子未免难以以军功出头。
以东汉为例,最有名的六郡良家子,大家一定想不到,就是董卓。
…
董卓是典型的六郡良家子,小康的清白人家出身,先入选羽林,干几年后,领军去凉州戍羌,累积战功成为凉州刺史,因为猪头大将军何进的昏招带军进洛阳,然后一番乱七八糟,大权在握,换个皇帝。
…
前面我已经说过,东汉有很多权臣,但是做权臣必须有底线,比如跋扈将军梁冀毒杀幼帝,所以梁家被彻底灭尽;比如董卓,胁迫少帝刘辩自尽,另立汉献帝,非常标准的乱臣贼子格式。
第157章
车厢里似乎弥漫起一层静默的雾气,隔绝了耳目知觉——袁程二人神情茫然,只五皇子用五彩羽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两只兴奋期待的眼睛。
“霍不疑你欺人太甚!”袁慎终于回过神来,随即勃然大怒——这在他迄今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可谓绝无仅有。
少商好像看妖怪一样瞪着霍不疑:“你别是疯了吧!”
霍不疑无惊无怒,语调自然:“此言纯自肺腑,少商,你再好好想想。”
“本王以为她想过了,然后挑了袁慎。”五皇子笑嘻嘻的摇羽扇。
少商直着脖子,怒吼回去:“想什么想,我从来不用想,也没什么可想!你将我当做何等样人了,你吆喝一声我就立刻退亲嫁你,那我当初干嘛另觅郎婿,直接去西北找你好了!”
霍不疑道:“你心里气我,怎么会去找我。”
“你知道就好!”少商大声叫道。
五皇子轻声道:“他自然知道,不过还是要抢婚。”
“你你你,你未免太不将我胶东袁氏看在眼里了!竟敢当着我的面说说说出这等胡言乱语,你简直……简直狂悖荒唐之极!”袁慎气的全身发抖。
“袁郎官。”霍不疑语气诚挚,“我知道你此时必是气愤难言,不过万请稍歇怒火,听我一言。少商与你并非良配……”
袁慎觉得满都城的勋贵子弟都不会有这等奇遇,自己今天也算长见识了。他冷笑连连:“我与少商并非良配,你与少商就是良配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当初怎么不去对蜀地僭主公孙氏说‘你并不堪为帝’,看看他是否立刻缴械投降!”
“其实去年我在檄书中说过这话,不过公孙氏没听进去。”霍不疑道。
少商&袁慎:……
“随后就开战了。”霍不疑补充。
五皇子躲在羽扇后拼命憋笑。
“是以如何?”袁慎忍怒,“霍侯莫非也要与我开战!”
霍不疑忽然笑了下:“我怎会如此,如今我盼你多福多寿还来不及,不然我与少商如何成就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