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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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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女孩以前的样子,无论多少冷言碎语,长辈训诫,她都那么生气勃勃,满身朝露,就像赤脚在青石板上奔跑的孩童一样天真无畏,哪怕碎石子硌伤了脚丫,大哭一阵就过去了。
  可现在,她就像刚从石磨上被卸下来的骡子,疲惫而憔悴。
  少商朝帝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妾出身微寒,才学浅薄,性情桀骜,实不堪为霍大人佳配,请陛下和娘娘为妾做主,退了这门亲事罢。”
  “少商!你听我说……”霍不疑用力挣扎,奈何被按的动弹不得,便沉下气愈发使力,他身架高大,更显得雪白的中衣空荡荡。
  “不!”少商忽然提高声音,“这回请你听我说。”
  她吸了口气,强自按捺颤抖的声音,“我跟你说过,我自小就运气不好,别说天降好事了,就是与我一般的小女娘该得的我都没有。不过不要紧,世上还有许多比我更不容易的人,我自己也能走下来。可是,我遇到了你……”
  她眼前浮起泪水,“你让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了。你让我依靠你,我依靠你了。你让我信你,我信了——然后你将我重重丢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不知谁说过,爱上一个人就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不安全的境地中,不过没关系,现在她学乖了——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处于危险中了。
  “如果你还念着往日情分,就请放过我吧!”少商泪珠划下面庞,但是傲慢与自尊不允许她在帝后面前痛哭失声,只能失礼的奔出殿去。
  霍不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朝帝后磕了个头,然后飞奔离去。他低吼一声,像负伤的野兽一般使尽最后的力气,头上的伤口迸裂,血珠顺着白皙的额头淌下。
  皇帝两大步跨过去,一个手刀将养子劈晕,让岑安知将霍不疑抬出去让侍医重新裹伤后,他屏退其他人,看向皇后。
  皇后回视。
  片刻后,皇帝苦笑:“你又何必如此?”
  皇后铮然道:“从一开始少商就不愿和子晟定亲,可是碍于陛下的滔天权势,她只能硬着头皮受着,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可见,姻缘还是水到渠成的好,强扭的瓜不甜,勉强终究成不了夫妻——就如我和陛下。”
  皇帝不敢看她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出了这件事,他二人心中终究是有了裂痕,此时硬要他们在一处只有雪上加霜。分开,也好。”
  皇后走到皇帝面前,直视道:“除了少商和子晟的婚事,妾之前与陛下说的那件事呢?”
  ……
  少商在黑暗的宫巷中奔跑,沿途有许多宫婢宦官向她行礼,她头都不敢回,只是径直疯狂的奔跑。她觉得身上的伤处疼的火烧火燎,头痛欲裂,连气都喘不过来。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就会被海水般的心碎淹没。
  不知奔了多久,好像经过了镜湖和园林,远远的看见前方高高的塔楼,忽然有一只柔软有力的手一把拉住她,她停不住差点跌倒。
  “少商,少商!你怎么了!你醒醒神,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在呼喊。
  少商聚焦眼神,看见袁慎斯文俊秀的面庞,他正焦急的问着:“我前阵子去了扶风郡,今早才听说凌……霍不疑的事,我听说你满身是血的被抬走了……你受伤了么,伤在哪里!”
  他紧张的满头是汗,两手抓着少商肩头却又不敢用力,“你没事吧,你倒是说说话啊……”
  少商定定神,缓缓的将袁慎的后拂开,毫无兴致的回答:“我既然站在这里,自然是没事的,多谢袁公子关怀了。”
  “不是……这……”袁慎难以措辞,来时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女孩,眼下却不知从何说起,搜刮了半天,最后只能道:“你不用担心霍不疑,陛下必然是要保他的。不过私调军队,都城震动的罪名实在不小,说不得要受些罚……”
  “你不用说了,以后他的事与我无关。”少商冷冷道。
  袁慎一怔,声线莫名提高了几分:“难道你和他……?”
  不等他问出口,前方涌过来呼啦啦一大群人,当前正是二皇子。只见他暴跳如雷的往前冲,四周的宦官宫婢纷纷阻拦他。
  “你们这群奴婢敢拦孤!快走开,孤要进宫见母后……”
  “殿下万万不可啊,娘娘特意吩咐过,这几日所有皇子公主一概不见的!”
  “放屁!我是母后亲生的,为何不能见!你们都给我闪开,不然我一个个活剐了你们!”
  “殿下三思啊!”
  “快拦住殿下,你们都是死的吗!”
  “若是叫娘娘和陛下知道,殿下这是擅闯宫闱之罪啊……”
  ——正在拉拉扯扯之际,二皇子看见了前方的袁程二人,大声道:“好啊,你们拦着皇子公主,却让这两个外臣在宫里旁若无人,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快快滚开!”
  袁慎恢复冷静,闲淡自若的拂袖负手:“二殿下,皇家非寻常人家。能不能进宫,不是看血脉远近,而是看合不合规矩。臣与少商君都有宫禁门令,自然可以进宫,殿下有么?”
  听了这话,二皇子愈发暴怒:“姓袁的,你是看着母后要被废了,就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少商大惊失声:“什么,皇后娘娘要被废了?这是谁说的!是陛下么!”
  袁慎柔声道:“你一直在宫里,没听说也寻常。不是陛下要废后,是昨日朝中几个不长眼的上奏请废后,陛下已经驳斥回去了!”
  少商怔忡无言。
  二皇子急声道:“难道不是父皇要废了母后……”
  “二殿下慎言!”袁慎厉声喝止,然后朝四周的宦官宫婢们道,“你们都散开去吧,走远些,二殿下这里有我呢。”
  这几日宫中风声鹤唳,宦官宫婢们心知听的越多脑袋越不安全,当下都跑的远远的。
  袁慎这才看向二皇子,淡淡道:“前日夜里,霍不疑血洗凌家别院,私调东宫下辖的六营军队,当时太子殿下急的无所适从,身边又无人可商量,曾派人去找二殿下。可是二殿下睿智的很,称病避而不见,如今倒十万火急了,二殿下不觉得迟了么?”
  二皇子面色赤红,期期艾艾:“这,这是……孤的确病了……不然……不然一定……”心想这人不在都城,怎么什么都清楚。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袁慎道,“此刻并无旁人,二殿下不必装模作样了。臣知道,二殿下乍闻霍不疑的举动,立刻猜到太子有难,这便想着太子倒了,就该轮殿下您了吧!谁知,一朝后位不稳,您才惊觉大事不妙,急急忙忙的进宫来了……”
  二皇子脸庞涨成个紫茄子,吼叫道:“袁善见,你口出大不敬之言,孤,孤要去参你!”
  袁慎压根没理这茬,继续道:“臣与三殿下从无往来,可臣也要说一句,生变那日,三殿下不是不能摘出去的,可他不躲不避,硬要替尚且身份不明的霍不疑撑腰,哪怕被陛下以镇石相掷,他也不皱一下眉头!二殿下以为,我等臣工心里如何想的——王道坦坦,王道平平,三皇子纵有图谋,也是堂堂正正自己出头,二殿下倒好,平日诸多不满,要紧关头却缩在后头。二殿下,你之前闭门不出,如今也不用再出来了!”
  二皇子无言以对,深吸几口气后开始人身攻击,冷笑道:“好好好!一直听说你袁善见伶牙俐齿,今日算领教了!你少年得志,却蛰伏多年,不受越氏一族的拉拢,不参与朝臣对诸皇子的品评,父皇数次召你入尚书台理政,你始终不肯。除了替父皇拟过几道诏书,平日一副醉心学问的模样,如今倒满口大道理了?哼哼,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这点程度的攻击对袁慎而言就跟掸灰一般,只听他气定神闲道:“殿下有殿下的本分,臣有臣的本分。臣好好当着差事,就不负陛下所托了。可是殿下与太子一母同胞,太子有难时你没有半分维护之心,明知皇后忧心如焚你没有一点心疼之意。呵呵,殿下还是回去吧,这时陛下见了你,定然会如臣适才所想,愈发觉得二殿下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殿下如若不信,不如回去问问二皇妃。”
  说这番话时,他眉目间隐隐带有风雷之气,他日权臣之相已见端倪。
  二皇子素来畏惧皇帝,犹豫半天后,不情不愿的咬牙离去了。
  袁慎目送他走远,才转身面向女孩:“少商,你……”
  “我真是天底下头号蠢货。”少商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怔怔的看着他,“我说怎么每回在宫里见你,不是在整理典籍,就是纵论经学。袁公子,你可真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啊,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一日了?”
  袁慎沉默许久,才道:“袁家不是景阩功臣,亦非后族或东宫附庸,不便参与此事。”
  少商觉得脸上冰冷,伸手一抹才发觉自己又落下了泪水。
  她喃喃的自嘲,“又是一个藏而不露的,又是一个真面目不得而知的。我自诩聪明,却原来只是自作聪明。你们一个个好本事啊,只有我是蠢材。”
  “少商!”袁慎上前一步,焦急道,“我知道你与皇后情分甚笃,但废后之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不要……”
  少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眼前浮现皇后适才与平素迥异的举止,她终于明白了。
  她轻声道:“你弄错了,不是陛下要废后,恐怕是娘娘自己不想继续呆在长秋宫了。后位与储位,就如两把刀在头顶上悬挂了几十年,她也是累了。”
  袁慎一愣:“你说什么!”
  “我要回家了,我也累了,你别跟着我……”少商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袁慎呆呆的看着女孩渐渐走远,忽然醒过神来,拔足追去。
  ……
  皇帝寝宫的内室中帝后还在对峙。皇帝坐倒,叹道:“你这是何苦?”
  皇后慢慢走开几步:“我这一辈子都是被人推着走的,有许多事我明知不妥,依旧随波逐流。当初我知道你已娶妻了,可舅父叫我嫁,我就嫁了。后来你要立我为后,我看着布满朝堂的景阩功臣,我就知道这后位上长满了荆棘,可我还是受封了。”
  皇帝烦躁道:“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哪里由得你做主!”
  皇后幽幽的继续说下去:“后来陛下立子昆为太子,我不能说没有暗暗高兴过。陛下的那些同乡功臣们再不愿看我坐在后位上,可将来还得奉我的儿子为君主!我只要忍下去,终究能云开雾散。可是后来子昆慢慢长大,我看着他一日日愈来愈像我的父亲,我就知道云雾永远散不了了……”
  皇帝长叹一声。
  皇后转过身子:“我早知许多股肱重臣不喜我们母子,可是如果子昆能像陛下一样英明睿智,或像三皇子一样果敢刚强,我相信他的储位是能稳当的……可偏偏,他像我的父亲!”
  她眼前浮现了早逝的宣太公那慈爱洒脱的容颜,一时心中悲戚。
  “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嫌弃过子昆,他只是坐错了位置。”皇后继续道,“他应该像我的父亲一样,在山间筑屋开园,每日煮酒看书,与妻儿宁馨和乐,闲来游历访友,写诗唱赋,著书立说——若是如此,他也能像我父亲一样德名远扬,人人夸赞。可他偏偏做了储君,就如坐于刀剑锋刃之上,每日寝食难安……”
  皇帝又是一声长叹。
  “我父亲当初让出万贯家财,纯是发自真心;我想子昆心中,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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