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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朱利安没料到他们的对话会这样戛然而止，她仰起脸看着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意识到他大概马上就要离开时，竟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嗯，两百欧元。”朱利安低头看了看手表，报出了一个价格。
尼古拉斯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递给朱利安。
“谢谢你的红酒。”尼古拉斯朝她伸出手。
“不必客气……”朱利安也伸出自己的手跟他握在一起。他的手掌很宽，手心干燥，朱利安觉得这是她握过的最性感的手。
尼古拉斯率先将手收了回去，他朝朱利安微微点头，说道：“再见，内维斯博士。”说完，转身欲走。
“请等一下……”朱利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过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名片，递给尼古拉斯，说：“如果你以后还想找人聊聊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又笑着补充道：“在电话里谈我不收钱。”
尼古拉斯面无表情地接过名片，将它放进西装上衣的口袋里，然后朝朱利安看了一眼，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化的涟漪。朱利安目送着他转过身迈开步子，离开了房间。
朱利安快步走到窗前，抹掉窗玻璃上浮着的一层雾气，隔着雨帘望着大门口，过了片刻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撑开一把大伞，将一只手揣进风衣口袋，踩着人行道上溅起的水花，身形孤寂而落寞地朝前走去。
☆、尼克的番外（下）
周一，朱利安驾车来到自己工作的大学。除了周末在自己家里开办聆听室，朱利安还有一份全职工作——在大学里担任科学项目的研究员。
朱利安停好车，看到同事兼好友露米娜也刚好将车开进了停车位。
“早安，露米。”朱利安与露米娜打了个招呼，两人结伴朝办公楼走。
露米娜的神色有些颓丧，说道：“唉，昨晚的约会糟透了，罗恩送我回家的时候，居然没有吻我！”
“哦，是吗。”
“我真想像对付实验室里的猴子们一样，给他的来上一针多巴胺，让他可以变得失去理智。”
“恩，是个好主意。”朱利安淡淡地说。
露米娜转头看向朱利安，“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少言寡语，这不像你啊！”
朱利安回过神来，看着露米娜说：“哦，抱歉，露米，我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有心事吗？”
朱利安看着自己的朋友，轻轻叹了口气，说：“是的，我一直在想着昨天来我聆听室的那个男人。”
“男人？哇，老天，你有一年多没说过这个词了，快跟我讲讲。”
两人走进电梯，露米娜闪着兴奋的眼镜充满期待地望着朱利安。
“抱歉露米，我不能透露我同他谈话的内容……”
“嘿，我对他的心理毛病可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性感吗？”露米娜挑着眉问道。
朱利安低头笑笑，“是的，他很性感……”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或者应该说，他非常性感！”
这样说着，朱利安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手：手掌很宽，手指修长，跟他高大的骨架很匹配。而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时，她能感觉到他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因为那手的力道有些大。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露米娜碰了碰朱利安的胳膊。
“哦，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朱利安问。
露米娜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朱利安，说道：“我刚才说，这位性感男人，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你恐怕是不会把他拱手让人了。”
电梯到了，朱利安一边走出电梯，一边笑着对露米娜说：“事实上，我觉得我跟他也不会再见面了，他是个外国人，只是偶然间走进了我的聆听室，用的也是假名字，我猜他……就是单纯想找一个陌生人倾诉一下。”
“朱利安！”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朱利安扭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柯罗斯教授。
“朱利安，我们项目的主要资助人已经到了。”
“这么早？不是原本约了十点钟吗？”
“对，他来早了。”柯罗斯教授看看时间，无奈地说：“资本家的做派，总是以为别人都该围着他转。”
朱利安和露米娜相视一笑。
柯罗斯搓搓手说道：“不管怎样，既然他已经来了，为了明年的研究经费，我们都要尽可能取悦他。他刚刚提出来，想了解下那些接受了实验治疗的志愿者们的情况，朱利安，他们治疗前后的访谈都是你负责的吧。”
朱利安点点头，“是的。”
“那么你赶快去会议室，跟那资本家聊一聊。”
朱利安快步朝会议室走，老远便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保镖正背着手杵在那里。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到保镖跟前，将其递上。
“你好，我是朱利安。内维斯博士，来向你的老板介绍项目情况。”
保镖瞄了瞄名片，又瞄了瞄朱利安，随即转身按下会议室房门的把手，将门打开。
“谢谢。”朱利安闪身走进会议室。
一位身穿漆黑西装的男人正站在窗口，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在胸前，手指上夹着一支燃着青烟的雪茄。
朱利安看到这个背影先是愣了一下，他怎么那么像……但她随即甩了甩头，对着那背影说道：“你好，先生。”
高大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一张疲惫却难掩英俊的脸庞隔着薄薄的雪茄烟雾望向朱利安。
朱利安的心狂跳起来，真的是他！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显然也非常震惊，但他只慌乱了一瞬，随即便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般恢复了平静而冷漠的神色。
“请坐吧，内维斯博士。”他说。
朱利安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脸，那张从昨晚开始就萦绕在她脑中，缱绻不肯离去的脸……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我想重新认识您可以吗？”朱利安说：“就从……您的名字开始。”
尼古拉斯也坐了下来，他弹弹雪茄烟灰，语气淡然地说：“我叫尼古拉斯。阿布拉莫维奇。”
尼古拉斯，尼古拉斯……朱利安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但她一开口，说的却是：“阿布拉莫维奇先生，真没想到我们会再次见面。”
“是的，我也没想到。”尼古拉斯垂着眼帘看着桌面说。
“其实您不必有顾虑，我不是江湖骗子，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我们昨天的谈话内容绝对不会外传。”
尼古拉斯抬眼看着朱利安，几乎不察地点了点头。
朱利安展露出笑容，问道：“您今天来到这里，想了解些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们对那些志愿者进行的实验，真的有效吗？”
“是的，那些志愿者都是心理受过创伤的人，在进行电击治疗之前，他们都有一些无法忘记的痛苦记忆，那些记忆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使他们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一些心理问题，但在接受了我们的电击治疗以后，他们的那些记忆都被删除了……”
“那么，你能删除我脑子里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吗？”尼古拉斯看着朱利安，说道。
朱利安愣住了，“关于某个人？”
“是的，既然是面对你，那我就直说好了……”尼古拉斯说：“你能帮我忘记她吗？”
朱利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恩……阿布拉莫维奇先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们目前能够删除的记忆，还仅限于带有恐惧性质的经历，比如，遭受到暴力伤害、虐待、强j等等，因为这种记忆都储存在大脑的一个特定位置，我们可以很方便地找到那个部位，并对其进行有针对性的电击治疗。而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这种记忆过于碎片化，并且可能分布在大脑的不同区域，所以，目前还没有办法……”
朱利安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尼古拉斯将一只手抚在前额上不住地来回揉搓。她见过他这样，昨天，就在她的聆听室里，他也做过这个动作。
身为心理学博士的朱利安知道这个动作表明他内心非常痛苦却又对这种痛苦无能为力。
“关于一个人的记忆是很难除去的，目前的科学手段对此无能为力，不过，可以将其交给时间……”朱利安补充说。
尼古拉斯摇了摇低垂的头，说：“我试过了，但时间并不足以让我忘了她。”
“确实不足以，但时间能让你习惯没有她。”朱利安说：“另外，或许这样想能对你有所帮助，那就是：你对她的思念并没有错，你爱上她也没有错……你弟弟并不是因此而死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尼古拉斯的身躯微微一震，他静静地低垂着头，一只手抚在前额上，另一只手夹着雪茄搁在一边。朱利安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微微地颤抖。
朱利安抿抿嘴唇，微微前倾身体……她知道自己的话触痛了尼古拉斯的某根神经，他之所以一直被痛苦纠缠，就是因为他的思念和自责纠缠在了一起。
朱利安很想安慰他，想伸出手臂轻抚他的后背，同时告诉他，他不必为了爱一个人而感到内疚，他那无法自控的感情并没有害死任何人。
一股雪茄的烟草味飘进朱利安的鼻腔里，那来自尼古拉斯手指间的淡淡气息提醒着朱利安：这个男人正像这气味一样侵入她的身体和心灵。朱利安深吸一口雪茄烟味，决定放任这种侵入进行下去。
过了片刻，尼古拉斯终于抬起头，他那双碧绿如一潭湖水般的眼睛看着朱利安，平静地说：“你简直挖空了我的心思，内维斯博士。”
“你可以叫我朱利安。”
“朱利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她和我弟弟，却忘了想想我自己。”
“你不是忘了想自己，尼古拉斯……我可以叫你尼古拉斯吗？”
尼古拉斯点点头。
朱利安继续说：“你不是忘了想自己，你只是忘了原谅自己。如果你能原谅自己，对她的思念就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让你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弟弟。尼古拉斯，你该坦然面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有这样，时间才会开始起作用，或许它不能令你忘记，但它一定可以帮你放下！”
尼古拉斯定定看了朱利安片刻，神情依然冷峻而严肃，但朱利安却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某种情绪释然而放的闪动。尼古拉斯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说：“谢谢你，朱利安……我想我该告辞了。”
听到他又是这样突然要走，朱利安也迅速站了起来：“你……你不准备跟其他人谈谈吗？”
“不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尼古拉斯说。
“你会很快离开阿姆斯特丹吗？”
“是的，我要回巴黎去了，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等着我处理。”尼古拉斯抬起手表看看时间说：“我大概下午就会离开。”
这么快！朱利安咽咽口水，她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说些什么将他留下，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措辞。
“再见了，朱利安！”尼古拉斯朝她伸出手。
朱利安失神地递出自己的右手，跟他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手劲儿依然很大，朱利安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手便放开了。然后，他很绅士地朝朱利安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午后，朱利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刚刚开始下一场雨，雨势不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