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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航线-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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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夕溪面前表现得极为健谈,根本无须夕溪多回应,自己也能絮絮叨叨地讲出一大堆家常来。夕溪倒也不觉得烦,甚至十分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觉得她很像自己去世的外婆。后来秦刚带人来了,她才起身对儿子道:“你在这里忙着,我去厨房把粥端过来。”
夕溪这才微微意识到她的身份,但依然不是十分明确。可因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她明显对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依恋之情,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升起一毕留恋之意,脱口而出:“你要回去吗?”
成嫂看着她,也发现了她眼中的不舍,因为生病的缘故,那双眼睛更显得大而无助。她怔了怔,方才笑道:“让他先给你检查身体,等全都好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再聊呢。”她说着还看了看窗外。
夜幕早已降临,她想他们今晚应该会在这里住下了。成嫂和言细语,夕溪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之意。听她如此交代,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顺从。
秦刚在夕溪面前从来不多说话,成嫂走后他便开始为她检查身体,并将所有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他偶尔会蹙眉,似乎对她的恢复状况不太满意。
过了许久,夕溪才开口问他:“这里……是哪里呀?”
秦刚手上正忙着,听到她问才抬头看了一眼,回答:“我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冰裂纹的窗下立着红木制成的花架,一株茂盛的金边吊兰,自上而下将枝叶散发开来。近处纤尘不染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的白瓷瓶里还插着一枝梅花。
夕溪看到梅花,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正被刚刚进门的沈御风撞见。只觉得她的笑如同吹绿了河边柳树的春风,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暖。
感觉他进来了,夕溪的心上也如同有风呼啸而过,抬头与他对视,从他的眼底看到温和而好奇的光。
见她在看他,沈御风便随口问了一句:“在笑什么?”
夕溪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瓷瓶里插着的梅花:“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场景,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这话让秦刚也觉得奇怪,在她脚上将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瞧了一下,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夕溪下意识地去看沈御风,想了想才说:“曾经读过一位作家的散文。说古代的秀才就是那么活的,每天早上被书童扶起来,赏一会儿梅花吐一口血,然后再重新被服侍着躺回去。”她说完又觉得房间里瞬间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真的并不好笑吧……”
沈御风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追逐着他的视线,最后竟非常给面子地给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
收拾药品的秦刚听到这话,咧了咧嘴,忍不住给了沈御风一个暧昧的眼神后叹道:“这间屋子里,还真是有一对笑点很奇怪的夫妻呀……”
明明是讽刺的语气,音调地意外地有喜感。夕溪笑了,沈御风竟也勾起嘴角,瞧着夕溪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秦刚深知自己在这里也不过像是一个灯泡的存在,于是打了声招呼便早早地退了出来,只留这两人相对无言。屋门被“吧嗒”一声关上,夕溪的眼神倏然一闪。她抬眼看着沈御风,却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脚。她心里莫名一动,还来不及动作,他已经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握,手腕的力度并不重,夕溪的眼里却似乎有星光四散坠落。夕溪低下头去看那只手,多年前站在学校的展览栏前看到的那幅画似乎与眼前的一幕相呼应,往事重重叠叠涌上心头。那些敢想的,不敢想的都像冲破心底最深处的牢笼一般涌出来,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如此这般,时间静止到天荒地老便再无奢求。
房间里一时间没了声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夕溪清醒过来时,沈御风还握着她的脚,她只觉得从被他握住的地方开始由下至上烧出了一条线一般,一路烧到她的耳朵根子。许久她 才微微动了动脚。
沈御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手轻轻地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顾左右而言他:“蝴蝶结是秦刚打的?”
他的音调并不是很自然,神色也是。从夕溪的角度看来,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他真是鲜少会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连带着他周身的感觉都变得十分温暖可爱了。
嗯,夕溪想到这里还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可爱。
沈御风居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样子啊,她忽然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种神奇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因为她的意外?所以他决定要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对她好一点?还是他决定在他们分开之前留下最后一点温柔?她说不清楚,但可以明确的是——他这次跟她见面,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让人看着看着心就不自觉地软下来。
“我让人跟成嫂说了,在梅亭吃饭。你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过去。”
他这么说着,人已走到了门口。大门打开后,有几个人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进来放下又退出去。夕溪抬头,一看那些衣服就知道是出自崔婆婆的一双手。
还没等她开口问,沈御风又解释:“成嫂是我的奶娘,也是一手将我带大的长辈,更是秦刚的母亲。”
这些话夕溪分明早已听沈奕说过。但真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成嫂的重要性仿佛又添了几分。她对他而言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才会把夕溪也带到这里来吧。
而夕溪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同时也是在向她解释为何要她穿得这么正式,还是在她不是很方便的情况下。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他这样周到,让她居然开始有些不安。她并不是一定要他事事都解释给她听,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并不想他为她做出某些刻意的改变,因为在她看来,这种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怜悯。
沈御风凝视她的脸,又看到那种总是在她的眼里重复出现的惊慌和彷徨。他忽然靠近她,蹲下身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他。良久,他又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开,方才开口:“你不需要看人脸色,包括我,也不需要。”
他的口气仍然淡淡的,但这话听到夕溪的耳里却令她不由得一愣,在同他对视之后,心又渐渐一松,但转念一想他忽然对她这样温柔的原因,心中因一时分辨不出缘由而缓缓升腾起困惑:“沈御风……我……不明白……你好像忽然……变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好像特别脆弱,就像是一小朵白梅,不让她落在掌心会掉落,可若是握紧一些就会显出破碎的样子。沈御风的心中忽然有种悲凉慢慢散开,并不是他熟悉的那种感情,却将他的心胡乱地撕扯。他想到自己守护着在医院昏迷的她时,她在睡梦中喃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流泪,还有她那停留在自己手心里冰冷的手指。这一切的小细节在他离开医院后的那些晚上一直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让了不由得反省自己,任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他虽然令她衣食无忧,也一直极力向族人宣告她的地位和存在,但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主动关心过她。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应该是她不断想要逃离的原因吧。
她直面离婚这个问题,让他避无可避,但有些话他真的无法违背自己本来的性格说出口。他沉默良久,最终以一种陌生而机械的姿态,抬手摸了她的头顶一下后又放下,然后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将眼神聚焦在不远处的某个点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跟夕阳的认识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浪漫。当时我在查一些事,她是其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见到她时我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非常喜欢红色,喜欢大声笑和大声说话,虽然是华裔,可弗拉明戈舞却跳得格外好。但她跟我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的声音低沉,那段他和夕溪之间从不曾提起的共同回忆仿佛打开了时光隧道的大门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这是夕溪不曾想过的,也是他自己从不认为会向某个人坦白的事实,现在却愿意为了他们的婚姻率直地说出来,“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知道事情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还会不会做出那个关于寻找的决定。”
夕溪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听到“夕阳” 这个名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这一点惊慌就像是飓风到来的前兆,从眼底垂直向下,在她的心里掀起汹涌的波涛。他没看她,这给了她机会让她能堂堂正正地瞧他的脸,一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她还注意到他紧紧扣住的双手,一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是对他们之间的爱情那样,想触碰却仍收回手。夕溪怔怔地听着,周身仿佛也被这些往事绑住,缠紧,一直等到他说完,她才忍不住干涩地开口:“那么,如果时光倒流,你……会怎么做?”
沈御风神色有些许茫然,又过了好久才慢慢回转视线,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不曾做出最初那个调查的部室,那我也不会遇见后来的你。”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如果没有遇见夕阳,他也不会遇到夕溪,那么他和她们的生活也许会和现在完全不同。然而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仔细想想,人生不过是由每一个瞬间的选择连接而成的轨迹。而关于夕阳和糖糖,他亦有一些事隐瞒了她。虽然告诉她似乎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但有太多复杂的因素掺杂在内,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沈御风的这句回答声音极低,却像有余音一直在夕溪的耳际回响。一直到他们俩出现在梅亭跟成嫂一起用餐,夕溪仍觉得他关于遇见的那句话在耳畔嗡嗡地回响,与她心里的许多念头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样可以分辨得清。






那晚秦刚并未跟他们一起用餐,而是说第一医院的朋友找他商量一台大手术,驱车赶往杭州。只不过车子进了市区后,他走的并不是去第一医院的路,而是奔向了隐藏在西湖边竹林里的酒吧“魅色”。
时间还不到十点,酒吧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室内的人并不多,秦刚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那个女人。这样的天气,她倒是穿得清凉,一件连身裙将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包裹得一丝不苟。其实她并不是极美的女人,但因为自幼研习舞蹈,气质惊人的好。
他走向她的过程中,她正好抬眼瞧见他。在他站在她身边的瞬间,她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露出娇憨的表情:“你来啦?坐!陪我,喝酒!”
“沈妍,你干什么?!”秦刚目光冷厉地扫视她眼前成排的酒,眉头拧起了一个大疙瘩,语气很冲,但眼里全是担忧。
沈妍一点也不怕他,笑一笑,趴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拂过前面的酒瓶子,伏特加、威士忌、红酒、香槟、金酒……像是划过钢琴的一键,发出低微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喝酒呗。”沈妍微微摇晃着身子,手臂在空中一挥,指着那些酒瓶说,“这些都是我今天喝的。秦刚,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原来我可以喝这么多酒,我是不是比那些什么女明星强多了,我比夜总会的小姐也还强多了呢!哈哈哈哈……”
如果是以前的秦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自轻自贱 的话会从沈妍的嘴里说出来,然而现在真真切切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一个字一个字,那样清晰,烙在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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