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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本来还要拍悬崖的戏,但无奈天气到了下午更加恶劣了些,剧组只好提早收工下山。回到酒店,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夜深人静,似乎可以听到那种静谧的扑簌簌的声音,一层一层覆盖在人心之上。
夕溪打发夏天先睡了,自己在室内抱着超大杯的咖啡会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雪。窗户上投射出她的影子,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地,她的心绪出离了此时的情绪,回到去年的圣诞节,她陪沈御风去纽约参加一次特别的活动。活动结束后,纽约降下初雪,他们就那么一路牵手并肩而行,夕溪不时回头看他们并行的脚印,多希望就这样跟他一路向前走,就能一路到白头。
似乎从那时候起,她才真正开始迷恋下雪的感觉。第五大道的橱窗设计别致,时代广场喧闹非常,然而无论千山万水沿途的风景有多美,都比不上在他身边徘徊。可是同时,她又觉得特别伤感。因为她明白,当她看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想起他时,他也会看到同样的场景,可他思念的人却不会是她。
夕溪想到这里,幽幽地叹息,最后干脆裹上羽绒服,决定下楼去走一走。
走出酒店大门时已近凌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可以让人瞬间清醒。她瞪大眼睛,发现大雪早已掩盖了地上所有的痕迹,脚印或者车辙,都被一一抹去。这里地广人稀,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她踩着积雪前行,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她觉得踏实美好。
夕溪这一走就是老远,莫名的心情也在不断地发酵,但大脑又完全是放空的。直到她在附近发现了另一组脚印,她停步转向侧面,就听到李巍然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些许戏谑地说:“今天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早些睡?想什么呢?”
夜已深,他的声音却格外响亮,典型的夜猫子。
雪夜的空气清新,使得他身上的烟草味更重。
“认床吧。”她看向他,胡乱编了个理由。他一动没动,跟她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米。夕溪顿了顿,又像化解尴尬似的说,“你不也没睡。”
她陈述的明明是一个事实,李巍然却忽然笑了。他转身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的顶端,又笑了一下,在空中呼出一朵白云:“怎么办呢,今晚没有女演员来献身,导演觉得空虚寂寞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非常轻浮的一句调笑,却被他说得正经又无奈。这是娱乐圈的老梗了,说总会有女演员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半夜去敲导演的门,随着导演名气上涨,这种献身就会变得不计其数。这种情况也许不是没有,但绝非大多数。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最偏爱丑闻,人们习惯于在听到些许风吹草动后,不吝于用最黑暗的人性去揣测别人。李巍然走到如今的地位,关于这方面的桃色新闻,总也不会少。
夕溪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预料的窘态,而是抿嘴一笑,叹道:“原来像你这样地位特殊的大导演也关注八卦新闻啊,让人知道才真觉得稀奇。”
李巍然勾起嘴角,坏坏地笑:“这种新闻就算是真的,吃亏的那个也是我好不好,谁占谁的便宜还不一定呢。”
如此自恋,依然是他年少时的样子。这一刻,夕溪仿佛透过岁月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坐在她对面催剧本的大男孩,以学生时代男生少有的纨绔,赢得了无数女生的青睐。有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李巍然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夕溪抬头望着他,对他眼神里所表现的情绪不甚明了。不远处,传来枯枝被积雪压垮的声音,“咔嚓”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夕溪一个晃神后,李巍然忽然抬手将她耳边的碎花拨到了耳后。
“夕溪,”她情难自抑地开口,“你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
他在说这话,唇已向着她靠近,气息已经很近很近。
下一秒,夕溪如触电一般,几乎是用跳的,尴尬地退后,避开了他的手和他的……吻。她再同他对视,眼中闪过一刹那的警戒。然而只是一瞬,又重新回归了往日的温和:“你知道吗?我喜欢下雪是有原因的。”
她说着对他微微一笑,率先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因为这样就不必看他受伤的眼神。
“哦?”李巍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跟在她身后,故作平静地问,“什么原因?说来听听。”
“其实,二十七来年,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晚,就是在下雪天。”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酒店的灯火。停了下来,那个画面却鲜活如在眼前。她没有为了断掉李巍然的念想而撒谎,那天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雪势的大小,甚至雪花的形状,街边雪人的样子,橱窗外孩子们被映红的脸,还有那“咯咯咯”的笑声,似乎一路都没有停歇……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欲言又止。李巍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想起试镜那天跟同事们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这样,他的夕溪,再不是当初那个如一张白纸的小女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成为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夕溪,你……”
“我已经有爱的人了,李巍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过头看他,眼神坚定毫不躲闪,内心却是温柔的。正因为温柔,所以才决定残忍。因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而得不到回应的痛苦,就好像一个人怀抱着一颗暖暖的心在时间的荒漠里慢慢煎熬,直至冰冷的尽头。她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可以通过那双眼看到他的灵魂。她希望熄灭他心中仅在的希望,那样就不会有长久的折磨,这样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她又缓缓地开口,“我记得那天是圣诞节,他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把我介绍给别人,整个宴会他都牵着我的手。我远远地看了他那么多年,从不曾奢望能够等到这一刻,傻傻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从那时起我就想,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接受其他人。人的一生太短了李巍然,我的时间不多,心又太小,只刚刚好容纳一个人。”
李巍然看着她,她的眼睛明明是瞧着他的,但他却仿佛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像她试镜那天,一字不漏地在摄像机前念出的那些台词。原来每一个字都诠释着她的心情,所以才会那样动人。所以才会让他爱,也让他恨。
心像是被烈火灼烧,整颗心一点一点在烈火里成灰,身上的血却一点点凉下去。是痛到麻木,还是身心俱疲,已经完全分不清楚。这么多年,他想过多少次同她在一起的场景,却没有一次猜中今天。虽然面对面,却依旧有着触不到的遥远。原来被人彻底拒绝,是这么疼。
夕溪说完便径自走上了酒店的台阶,她能够感觉到李巍然并没有跟上来,而她也没有试图回头。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开口拒绝别人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她很清楚,比这更残酷的事,就是如她一般,一直被困在一个早已知道结局的故事里。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跟沈御风有关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所以她在梦里牵着他手的力道格外大,而且就像是他们第一次在东京铁塔下牵手那样,她心里惴惴不安,带着一种美梦成真又患得患失的心情。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那是她近乎奢侈的梦想,没想到也会有实现的一天。
夕溪有心事,一夜翻来覆去似睡非睡的,第二日早上醒来有点感冒的前兆,总觉得鼻腔里痒痒的,可真拿纸巾出来好像又没有太多的异物出现。脸色是真的不怎么好,好在她皮肤白,所以不会觉得特别晦暗。不过眼下就有些乌青的颜色,眼圈显得很重。
化妆师是她之前合作过的老同事Jessica,见到她一脸憔悴的样子直叹气,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干吗呢,晚上拍哭戏啦?”
夕溪对着化妆镜一怔,Jessica扳着她的脸面向自己又开始抱怨:“瞧你这个小脸肿得哟,还有眼睛……”
“喝水喝多了吧。”夕溪眨眨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李导是出了名的爱切近景,恨不得把演员的头发丝都根根分明地拍出来。你呀,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Jessica 边给她抹粉底,边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昨天晚上一起吃饭时他还特别嘱咐我,今天的妆一定要精致。你也知道现在的镜头有多挑人,要不你跟导演说说别拍了吧。”
“那怎么行。”夕溪一口否决,这样的大制作,剧组停工一天就得损失一大笔的现金,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Jessica 什么都好,就是跟兰云一个毛病,喜欢絮絮叨叨,夕溪心里有鬼,听她一口一个李导,总感觉有人在空荡荡的室内丢球,每丢下一个心里就一震。好不容易熬到所有底妆都弄好,又要等另外一个人梳头。
趁着这个间隙,夏天赶紧给夕溪端来黑咖啡帮她消肿。她把保温杯递给夕溪,略带花痴地瞧着镜子里夕溪的脸:“夕溪姐,你真好看。”
夕溪讪笑,没搭话,接着皱起眉头盯着那杯黑咖啡看。
“喝吧,喝了就不肿了。”夏天知道她怕苦,在旁边轻声地劝。
这样一个寻常的引导,却让夕溪觉得很温暖。她终于抿了抿唇,像下定多大决心似的仰头一饮而尽。
等她把杯子递回去,夏天又赶紧给她递了块糖,让她含在嘴里。
咖啡的苦味与奶糖的甜味在口中重合,生出一种别样的味道。夕溪一向不喜欢苦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苦的东西却总是最有效的。
车门打开,冷风灌入车厢,今天又是拍外景,在湖边。夕溪跳下车,远远就看到李巍然在跟副导演商议着什么。好像有感应似的,在她瞧他的瞬间,他也顺着她的目光回望过来。她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别开了眼。
目光移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又好像瞥见了什么。就是一片黑色的暗影,在清晨的薄雾里移动。但她还来不及细看,就已经被前来打招呼的武术指导拦住开始被告知注意事项。
按照上午的安排是要拍湖面上的打斗戏,此时雪已经转小,偶有冰冷的雪花被风吹入眼帘,夕溪揉了揉眼睛,接过夏天递过来的剧本。今天的台词不多,只有不到五句话,但看摄影机摆出来的架势,武打的场面应该非常大。
“冰面很薄,拍的时候千万要注意。”武指陪她走到湖边,又交代了一句。李巍然的习惯,要求演员全部镜头亲自上阵。他敬业,也同样要求演员敬业,喜欢用替身的人大都接不了他的戏。但毕竟都是经纪公司的金枝玉叶,武打场面有点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武术指导也只能尽量嘱咐他们小心,不要出什么大的状况。
夕溪“嗯”了一声,抬头去看,早已化好妆换好衣服的梁晨现在安全带都已经系好了。
“这戏真是个苦差事是不是?”梁晨双手合拢,手心里放的是暖宝宝,说话的时候从口中呵出两朵白云来。
夕溪抿唇对着他一笑,又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毕竟是南方,湖水结冰的层次并不够,剧组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大块的冰块,一并倒入水中后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把原本薄薄的冰层打破,就像是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因为天气还早,湖面上袅袅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就像剧本里要求的,宛若仙境。
夕溪系安全带的间隙,李巍然朝着她走过来。不知道是尴尬到紧张还是安全带真的有点绕,她一时理不太顺。而他正好走到近前,拨开她的手,垂首为她整理好并扣上,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太过亲密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