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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每次我问她起此二字之因,她均是牙关一咬,说:“不——说!”
***
竹若有早晚洗头的习惯,晚上洗是为了洗干净头发,早上则是因为头发太长太多,头晚睡觉不好保护,起床后总乱乱的不美观,故要洗后吹干,以便编扎发式。我说她麻烦,晚上那一遍大可省了,她立刻驳了回来,而且驳得有理有据——原来她看过《三国演义》,从中找到了支持自己行为的事实依据: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三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有一个人叫关羽,字云长,下巴上长了一蓬长长的胡须,这个人呢,怕胡须断了,于是就用纱罩将胡须保护起来,还每天定时清洗——试想连一个大男人都可以这样保护胡子,她一个小女人这样处理长发也就毫不为过。
为此她还时刻随身携带个小电吹风,重入梦乡的我就是被这小玩意儿的声音弄醒过来,戴上眼镜一看表,七点二十三分,距我上次看表过了四十又八分钟。
竹若坐在床边对着床着柜上的镜子一绺一绺地吹干秀发。她今天换了件淡蓝色的上衣和浅绿色的长裤,袖子挽到肘上,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
这并非夸大。她从不穿短袖或无袖的衣服,也不穿短裤或七分裤,裙子至少也是齐脚脖子;且在家中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近蔬菜而远荤腥,用她的话说就是“绿色饮食,健康身体”。此外她还多方面维护皮肤,结果就养就了一身电视广告上才看得到的娇嫩肌肤。说实话,我初见竹若时产生的惊艳感觉,就是由她的雪肤和亮发而非容貌引起的。
我侧头去看窗外,一片碧空,雨早没了。
竹若俯目看来,笑着说:“懒鬼,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我伸个懒腰,长吐出口胸中浊气,惬意地说:“有比家更让人身心舒坦的地方吗?”
竹若反问:“你觉得有吗?”
我答非所问地说:“我希望将来能有三个家。”
竹若拿起一绺未吹过的湿发,捉弄地用发尖划我的脸,佯嗔道:“你的心还真不小呢!”
我把双手枕在头下,感受着发尖带来的微痒而湿冷的触感,说:“一个家就是现在这个,另一个是我和我的妻子组建的,还有一个家则是在我岳父岳母那边。”我顿了一顿,“一个人一生如果能有这三个家,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竹若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半个小时后我才起床。竹若吹干头发,两手翻飞,不过五六分钟十来根大大小小的辫子井然有序地排队站到她颈后。
我张目结舌地问:“你……你是变魔术还是扎辫子?我咋连你的手都没看清呢?动作竟可以这么快!”
她几下盘好辫子,得意洋洋:“怎么样?好看吗?我可是练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功底的——以前在家里时连我妈的头发都是由我负责的!”
我长叹道:“算了,我看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
竹若顿时怔住。
我抢在她爆发前续道:“我怕你出门后弄得那些同龄女生羞愧而死,同龄男生则鼻血狂喷而亡,到时人人写下‘害我命者盖世美女欧阳’或‘索吾魂者发霸欧阳’等等血书,害你今后晚不能眠,映证了千古成语‘自食其果’的正确性……”尚未说完,竹若已笑着挥舞粉拳捶至:“臭懒鬼!又作弄人家!”
公历的七月正是农历的六月时分,农田内的活儿属于暂的空闲期,所谓的“红五月”刚过,要到六月下旬玉米才能成熟到可以收获的程度;稻谷则更迟,一般要等到我九月开学前几才能收割,故我虽在农村,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大多时候都不需要干重活儿。
早饭后我陪竹若出外,考虑到雨后山上小路泥泞难行便带她沿着屋前不远的小河顺流而下。
太阳已升了起来,幸好雨后空气凉爽,行走间并不觉热。一路上竹若好奇不断,我负起导游重责,一会儿教她如何辨别冬瓜南瓜黄瓜苦瓜丝瓜的藤叶,一会儿又解释怎样从叫声形态脚印生理羽毛辨别鸡鸭鹅诸禽种类及各自的公母,一会儿还要说明这棵是桦不是杉,那株是稻不是麦,粗茎那虽然茎也有甜味但只是玉米杆不是甘蔗,而菜是种地里而非田里……
说到嘴也累得如脚一般时,已时将近午,两个人四只脚才走出了四五里远,从由脚下一条碎石路折入了山里。
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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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的相貌属于“无伤大雅型”,混在人堆里就像一滴水入了海,毫无出众处。但我又不甘心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甘于平庸,待年长后随便找个配偶,就那么混一辈子,末了淹灭在历史洪流中。
我梦想着能找到一位像竹若般美好的妻子。要达成此愿,既靠貌不成,便唯有靠才来增强“内在魅力”。
于是时至今日,我仍在不断积聚“才力”。
这番话我曾原原本本地告诉过竹若,她听后很老实地说除了反应敏捷谈吐有味儿外,实在看不出我有什么样的“才力”,因为平时我的成绩只是中上等,其它方面又似乎都没什么实出之处。
我微微一笑,说:“你见稗草吗?它生在稻谷中间,总是长得最快冒得最高,但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人连根从田里拔除,因为它结不出谷子。”
竹若眨着大眼睛说:“你是说你怕自己表现太杰出遭人嫉妒甚至陷害,所以才深藏不露吗?”
我摇摇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稗子为什么会被拔掉?不是因为它长得快长得高,而是因为它没有真材实料,结不出人们需要的东西。或者用另一个比喻你会明白一些。”我斟酌了一下,才道:“一侏树苗,如果一开始便致力于长高,比如长成了直径十厘米高一百米,那它绝经不起一丁点儿风雨;但如果是一株榕树苗,它会拼命吸收营养,拼命生长它地下的根脉,这样长了一百年,它的树干高不过七八米,可是直径却粗达米许,根脉可以蔓延广达数十亩,再大的风雨也休想将之连根拔起。”我凝望向天边一朵白云,悠然道:“我想成为的就是榕树。”
说这番话是在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亦即认识竹若近两个月时;又隔了两个月,也就是大二下学期开学后半个月的样子,竹若告诉我挑动她心弦的就是我那一句“我想成为的就是榕树”,之前她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还有点趣味的好朋友”罢了。
***
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耀目的脸。
我引着竹若到一处树荫下稍坐小息,问:“累不累?”
她一边用出门时我给她戴上的草帽扇风,一边用小指头指着额头上说:“看这儿,都出汗了。”
我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怎么习惯走农村路,紧张了些脚步太过用力,不然以你的强悍的步行力这点儿路程别说出汗了,气都不会多喘半口。”
竹若改指向我的额头:“你是农村人,怎么也出汗了?”
我失笑道:“如果不是刚才扶某一个不会走农村路的人,我又怎会出汗?这可都是为那某人流的,因此而流失的营养,就是再吃只鸭子都补不起来!”
竹若咯咯轻笑,轻巧戳我额头:“少吹吧你!本姑娘这只小指头都比你这肥头大耳营养多!”
我倏然伸手握住她小指,作怀疑状:“就你这皮包骨头?”
她夺回手抗声道:“什么叫‘皮包骨头’?这是正宗的‘瘦不露骨’!”
我嘿嘿一笑,张臂作拥去状。
竹若惊呼一声躲出三四步,羞道:“你想干嘛?”
我收手不怀好意地道:“是不是真的‘瘦不露骨’不是你自己说了就算数,起码要让本人抱一抱、捏一捏,验证一下嘛……”
竹若手中的草帽已砸了过来。
脑中忽掠过两字。
调情。
这已经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有矛盾犹豫的感觉呢?
树后有条半人深的小涧,仅没小腿的水从山上缓缓流下来,延向山外的河沟。
竹若挽起裤脚袖子,踱着凉鞋在涧里踢水玩。我坐在树下看着她脑后几条摇来摆去的小辫子,学得异常有趣。忽听竹若惊叫,她向水中倒去。
我大吃一惊,只见她正努力用双手撑在水中藉以支撑身体,满脸惊惶痛楚之色。我忙跳入涧中扶她起来。才发觉她双脚一深浅地陷入了水底沙内。
竹若一只手紧紧拽住我衣服,脸带痛极之色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左腿,直呼:“我的脚!脚……”
我用膝盖顶着她的腰,空出一只手慢慢地拔出她的双脚,一手托背一手托在她膝弯下,双膀较力,将她横抱而起,缓缓走回岸上,把她靠放在一棵树下。
竹若眼中含着两颗泪珠,微带哭音地说:“我的脚好……好痛,是不是……是不是断了……”
我迅速除下她左脚的鞋,轻柔而仔细地捏着她的脚,边捏边问:“是不是这儿痛?还是这儿?”
捏到脚脖下面踵部上面,竹若轻呼一声,痛得脚微缩。我细看了一遍,柔声问:“是不是骨头里在痛?有没有酸麻的感觉?”
竹若语带哭腔:“我……我不知道……”
我再察看一遍,笑道:“没事,大概是扭了一下。你看,没有红肿,骨头位置也很正常,应该没脱臼,更没断骨。”
竹若都快真的哭出来了,泪珠儿滚下眼角:“可是……可是好痛……”痛得额头上汗珠都纷纷钻出皮肤。
我扶她靠好,坐到一侧,轻轻将她左脚捧在怀中道:“没事儿,我给你揉揉,一会儿就好了,放心。”
M
大二下学期开学后不久,君子和伟哥都已见过了竹若。两个家伙几乎同时向我强烈要求我介绍他们给她认识。
君子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你又不能跟她谈恋爱,何不让给我呢?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给外人抢走了,还不如便宜哥们儿我。”
我说:“你娃子不是有老婆勒?”
他嘻嘻一笑:“有比较才有进步嘛,何况我老婆远在广州,晓不晓得距离产生隔阂?我们早就没得感情喽。”
我气道:“没得感情还天天通电话?”
他理所当然:“这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天天写小说还不晓得是不?”
我得出结论:“你娃娃已经没得人性了!”
伟哥属于见惯美女者,曾将我认为是美女者全贬入冷宫,竟也若无其事般跟我说:“跟我打电话约你堂妹儿,就这块星期六客犀浦耍。”他是宜宾人,说“去”总念成“客”的音。
我开始感觉按竹若的说法告诉他们她是我堂妹是错误的决定。
后来连誓言“大学不谈恋爱”的班长都跑来问我竹若有无男友,我终于忍无可忍,用毛笔写下若干显目的大字,上书明:“欧阳竹若,女,未婚,有意追之者请拨打她手机号码,亲自与她联系。”后面是手机号码。这张纸贴在了我衣柜外,一直到六一节那天才撕下来。其间不下三十个人看过这张纸,至少十五人抄下了上面的号码,拨过这号码的起码有一百人次——最后一句是竹若说的。
侥幸的是竹若用的是联通风行卡,23元包月接听免费,否则我定会死得很惨——被她用欠费停机的手机砸死的。
可悲的是竹若不堪骚扰宣布了一条残酷的条件来限制追求者。她说:“身高不是1。60米,年龄不是大我两岁,近视不是一千四百度,头发不是寸头,一概婉拒。”
问其“四不”原因,答曰算命的说的必须如此方有美满的未来。
她眨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是很迷信的哟……”
然后问题发生了:有人发觉植某人亦即她“堂兄”身高恰是1。60米,又恰大她两岁,再恰近视双眼均一千四百度,而且从不剪寸头以外的发型。
君子和伟哥一起跑来义正辞严地指责我:“乱——伦!”
我愤然转责竹若,这未来会计师眨着大眼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