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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在尚距十来厘米处嘎止。
真如侧头看见我的动作,既惊且羞地道:“你干嘛呀?”接着轻呼着看向我手,骇然道:“你……你怎么了?你的手……”
四道目光下,我完好无损的右手正握在她手上,渐渐开始颤抖,幅度愈来愈大,鸡爪疯般煞是吓人。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惧意,像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般看着手掌。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有“空虚”这感觉了?!
躺在床上,闻弈书正用听诊器为我诊检。真如坐在近处,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
这处非是我所住的客房,而是她的闺居——十分钟之前倒下时,她只能将我扶到她的床上。给廖父打了电话后,后者立即叫了老友来,自己却因公司事忙尚未回转。
体内有非常奇怪的感觉。
神志非常清醒,但身体像脱离意识般不受控制,连动嘴说话眨眼都不能,肌肉仍有轻微的抖动。
“闻叔叔……”见闻医生开始收拾医药箱,真如终于忍不住出口。他微皱眉峰,看向我不能闭合的眼睛,说道:“有点儿奇怪。肌肉抽搐是种比较常见的病征,通常可以由分泌失调或者情绪失控引起,但那同时也会引起心律不齐、腔声有异等症候,可是现在他心跳非常正常,和前几天的例检几乎没有分别,胸腔和腹腔也都没有问题。看样子他的抽搐应该属于间歇性,比较乐观的猜测就是这只是偶然现象,在医疗科学上这是很正常的,一般人一辈子都会有几次非常奇怪的身体表现——当然,不一定是他这种抽搐。”
廖真如听得一怔一怔,大概只听懂了“奇怪”两字,不由问道:“那他什么时候醒……醒来?”自己也知用词不当,睁着眼的我怎都不算“睡”着,但这时候也很难有更好的词汇形容。闻弈书收拾好药箱,起身道:“我带他回去做一下反应测试。呵……说不定遇到了新病例呢!倒是对医学界的一大贡献。”
身体被搬移离床。这令我颇为不舍,真如柔软舒适的床上满是她那种清新的栀子花味儿,直透心脾,甚至在清楚听到闻医生的话后也未让我这刻心情稍差——实际上除了不能动弹外所有感觉都仍然在,那令我可看听嗅触外界的事物,左肩伤口处的疼痛仍在袭击着我的神经。
“我也要去!”真如忽然道。闻医生再次蹙眉:“你不能乱动,再把伤口弄裂了,一个不好就是伤筋动骨……”“我要去!”真如显出少有的倔强,从视线余光中我看到她近乎固执的脸。
闻医生愣了片刻,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愈来愈倔了……”
消毒水的味道侵袭着嗅觉,令身体生出抗拒的感觉。那味道和真如的床相比,真有地下天上之别,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动作顿时令正要将我送到检测室的闻医生怔住,凑近问道:“你能动了?”我很想来一两句话回答他,却发觉仍不能出声,只能僵着不动。真如坐在闻弈书给他找来的轮椅上,催着推她的护士快速靠近,急问:“他醒了么?他醒了?”闻弈书摇摇头,吩咐助手推着我走。
仪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打破室内的宁静。
闻弈书仔细观察着仪表,不时在日志上记录,越看神色越古怪。不多时他收起纸笔走出检测室,我听到守候外面的真如急着问:“怎么样了啊?”闻医生的声音:“肌肉测试反应正常,内分泌正常,心律正常,伤口处也没有什么异样,肺活量比常人强,呼吸次数比一般人少了二十下左右,一直在五十五以下——不过以他身体的强度,这也算是正常的。总而言之,生理方面一切正常,我本来怀疑他是精神引起的生理异常,但他的脑电波非常平稳,不像是精神不对劲……”
“那究竟怎样?”真如显然不耐烦他这么分析下去,急着追问。
我心内泛起阵阵感动。这从小受足传统礼教教育的人儿一直是礼貌有加,无论别人如何,记是那次被餐馆服务员弄污了爱裙,一样的没有发作,可知她个人修养方面确有成果。但现在为了我的事她连连无礼地打断闻弈书的话,便知她的关心非但出自真心,而且非常强烈。
“我想,”闻医生慢慢道,“只有等他自己醒过来了。”
温暖。
与窗外呼啸的寒风相对比,病房内温暖如春——非仅因室温比外边高出十多度,更因有真正关心我的人陪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放弃了尝试再通过身体表达,就那么静静躺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已经能够动了。正如突然间不能动弹一般,身体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到意识的控制之下,我在测试结束时就已发觉这一点,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真如。
我很想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看她。
真如坐在轮椅上靠在病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纤手握住我的右手掌,一片冰冷。细细的柳眉像两片小叶儿,飘在一对水灵的眸子上沿,配着小巧的瑶鼻,以及下边尺寸恰好的嘴唇,构成一幅几近完美的风景。
那唇,正是我曾亲吻过的,虽然是被动。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齿一笑,立时惊动她。她的表情由忧转讶,接着化为惊喜,正要呼出声来,我虎臂一伸揽住她后背,下刻已将两人的脸颊贴在一处。
我轻声道:“别动,好吗?”
真如吃惊的表情化为羞涩,随即垂下螓首,双手一齐伸出抱住我的头盖住两人头贴在一起的情状,轻轻地道:“嗯。”
发丝轻拂过耳侧,让我一阵心动。
空虚。
我忘了那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缠上我的,但在这一刻,它消逝不见。
或者也将是永远的消逝。
第八十二章 混沌之后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以前总认为很易分辨,不久之前则自认为已经分辨清楚,现在则已经放弃去分辨。
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也把它们分不清楚的。我是这种人,廖父也是这种人,唐万令是这种人,唐则原还是,景茹同样是,景思明则更是了。
既然分不清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呢?
***
接下来的时间迅速过去。
闻弈书是个高明的医生,但亦不能说出我那“偶然现象”的原因,只好不了了之。他推荐我去几家大医院作更详细的检查,被我婉言谢绝。
伟人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再无丝毫消息,我几想上蓉城会去一探,终抑住那冲动。任何只凭利益挂钩的组织之间都有互相戒备的因素存在,我不能贸然告诉蓉城会义字门的红人有什么遭遇。
名浦的工作已经辞去,连违约金景茹都未收我半分钱。学校更不用说,休学申请上交后我就没打算再回去过,自然不能再去。闲时偶尔想到老家父母对我的决定说不定会有异议,但那想法随即消失。
即便母亲不能理解,父亲亦会支持和理解我的行为。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最后一个不管是在信任还是怀疑态度下都支持我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正如最疼爱我、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和母亲一样。
廖真如伤愈得差不多时已耽误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回校后只来得及参加了期末考试。我本想回校看看方妍她们和君止彦等兄弟,终是算了。要回校,或者须等到我有所成就之后,否则心理上首先不能原谅自己当时贸然冲动的决定。
新年将至前十多天,寒假来临。
我给家挂电话,拿打工作作藉口说了暂不回家的事,父亲没有反对。关于在这处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想现在告诉他们,那只会令亲人徒增担心。
窗外树林落叶落得仅剩几棵针叶树种之后,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再回学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这么去上班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但我自知实力不足,亦难以提起那精神;入义字门的事且不说我意愿如何,单只伟人完全联系不上,那就决定了我已失去了那机会。难道要我从底层做起地去加入黑社会吗?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禁失笑。打杀这种事,真的是完全不适合我。若伟人在义字门不是身着要位、少有亲身参与那种低层之间的较量,恐怕我也不会和他做兄弟。血腥,经过这么多次的试验我早已明白,自己并不适合——我可不想在阵上犹豫着要不要给敌人致命一刀的时候就被送上了西天。
或者我还需要大量的学习和磨炼,这社会我只经历了极少的一部分,还有许多需要体验的。
接真如回家的那晚,廖家为庆祝她的假期来到和我的伤势痊愈开了小小的庆祝宴——之所用“小小的”来形容,是因为参与者只有廖家人和我。
回到家的真如绝对和在外面的她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因为准备考试坚持了十多天未回家的她初见面的刹那就扑了过来,将这以前是针对廖父廖母的动作直接送给了我,顿令我颇为尴尬。尤其是在场两位长辈都只笑眼相对的情况下,我更感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然明朗化了。
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一直未能投入进去。虽然表面的融洽相处,以及我偶然主动亲昵,都似是相恋的表现,可是每当夜深自省时,我均感到不能完全融入那氛围中去。我只觉如果不好好对待别人的真情,那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难道……是被伤得太深了吗?
想到封如茵时心里的触动忽然再无从前那么巨大,从“醒来”后就是如此。廖父根本未过问我在想些什么,但放纵反令我深切感受到他的关心——他是不想在我判断和思索的时候影响到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对我是多么有说服力,即便是在我倔得无可救药的时候也是。
意识失去对身体控制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然发觉自己过去种种的不正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也不想去追究,但已决定要改变自己的抉择。
我不能让空虚再次占领我的身心,更不能不顾后果与责任地胡乱做决定,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不管在旁人眼中我是如何稚嫩,都不能改变我身为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廖家的传统一直是以家为主,那与我的观念正是鱼水之合,连宴会都是在家举行——当然也是因为廖家有在家宴客的各种客观条件。看着廖母和真如一老一少轻快地不断端出一盘盘一碗碗精美的菜肴,嗅着芳香的气味,定力如我也不得不口涎直在嘴里打转。
廖父显然这方面定力远超过我,笑道:“可惜如儿这方面没有天赋,否则肯定早成我廖家厨神第二……”正好端菜出来的真如听到这句,娇嗔道:“爸!谁没有天赋呀!只不过人家没认真去学而已!”
看着她与廖父回复了父女的亲密,我倍感心安。
廖父大有深意地接道:“当然当然,现在和以前不同,我女儿已经有了学习厨艺的动力嘛,哈!”廖真如不依地跺足,偷偷看我两眼,发觉我一直眼不错珠地看着她,顿时脸蛋儿红透,奔入厨房去了。廖父在旁开怀大笑,温馨的气氛充盈在整个房间内。
时间在欢乐和亲切中渡过。廖父连番举杯劝我饮酒不果,无奈道:“少饮几杯有益身心,年轻人不必在这种事上倔罢?”我微笑以对:“饮酒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好坏,可是我怕自己定力不够,而且酒这东西是瘾的,以后要是贪上了杯中之物,那可糟了。”同样不沾酒的真如在旁插嘴道:“就是啊,喝酒臭哄哄的,一点也不好!”廖父哑然失笑:“怪不得女儿不爱和我这老头子在一起,原来是不喜欢我小酌之举啊……”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饭后两个男人一齐去进行饭后的必修活动——看书。在书房廖父似若随意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我知他挑这时刻问和这么问即是在问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