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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布条上凝固的血渍殷然。
廖真如避开我的目光,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颤动。
我扔下布条,坐到她身边慢慢掀开被子。后者毫无阻意,眼眶却开始红润起来。
被子落到床侧,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情景。
廖真如的睡裙上,在原本是双膝伤处的位置,此时竟全是殷红如火的血迹,显然内里的绷带和棉花都被扯掉。她脸上终于露出强忍疼痛的神色,几滴泪珠开始在睫毛旁滚动。
我轻轻挽起她裙角,白洁的小腿上露出双膝,入目是可用“凌乱”两字来形容的伤口,明显经过了有意的挫损。幸好本来伤势未及血管,这时流血已开始止息。挽裙时真如被触痛伤处,低低地“啊”了一声,一只手按到我左肩上,用力抓紧。
心内莫名一痛。
自己伤害自己吗?
目光缓缓侧移,廖真如已低声哭泣起来。眼见她梨花带雨的容颜,我只有叹口气,一语不发地寻来药箱,扶她坐到椅上给她作了简单的擦拭、消毒和包扎。待收拾完毕,我才说道:“明天再到医院重新处理罢。”看了她一眼,“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呢?”
她半咽着赌气道:“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不如死了……死了好!”但亦自知是气话,因那伤口就算再添两刀都不会危及生命。我摇摇头,看看床上。上面东一点西一块的血渍看着都觉心惊,尤其想到她是自残,我心微紧。
若再这么胡来,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或者应该告诉廖父。
我半跪在椅边按着扶手,尽量平静地道:“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云海晨真的对你那么重要,连自己性命也不在乎了吗?”廖真如大声道:“就是!从小到大我喜欢什么就不准我要什么,现在……现在连我喜欢什么人也要干涉吗?!既然……既然不喜欢我这个女儿,那我就死好了!”说到伤心处,泪水哗哗而下。
我皱眉起身,语声转冷:“你真的想死吗?”廖真如想也不想,泪眼朦胧中张嘴便道:“要……要你管!”我一把抓住睡裙裙角,双手一用力。“嗤”的一声,裙子裂到双膝以上,露出少许炫目的大腿。
廖真如顿时忘却再哭,急忙按住睡裙,惊叫:“你……你做什么!”我冷然道:“死都不怕,还怕被人侵犯么?!”再不看她,只手强行按着她,随手从药箱中拿起剪刀,一刀下去,连剪不断。她连连尖叫中包扎着伤口的布条棉花绷带纷纷落地,渐渐重新露出伤处。廖真如既痛又惊且怕,力挣不脱,放声尖叫:“爸!妈!救……”
还未叫完,房门“咯”的一声被推开,廖父冲了进来:“如儿!怎么了?!”廖真如再不顾膝上伤势,急扑向他怀里,哽咽不断:“爸!爸!”这时行动稍慢的廖母才慌慌张张地小跑入来,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我看看手里的剪刀,又看看将廖真如紧搂在怀里的廖父,微微一笑,说道:“现在还要说你爸爸不爱你吗?”
第六十二章 莫名转变
“太粗暴了些。”移时在阳台上廖父对我说,“如儿可能不会接受这种做法,虽然你的用意是好的。”这时廖母留在了真如的房间重新为后者处理伤口,同时帮她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我叹了口气。廖父深知真如个性,自不会说错。不过首先我不在乎廖真如是否喜欢我,其次目的已然达到,相信她不会再做自残傻事,故心中并无负面感觉。遂歉然道:“对不起,让您和伯母受惊了。我一时冲动,真应该从长计议。”
廖父陪着我叹了口气,默然片刻,突又展颜:“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真如从今后在你面前定会乖许多,也算是桩好事罢。”我想起廖母在家里是真正的良妻贤母,平素对丈夫言听计从,家庭对她来说就是几乎全部的世界,一时怀疑廖父本身是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哑然失笑。
廖父见状问来,我慌忙胡塞道:“我正在反省自己是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否则为何对女孩子总不能做到时刻的温柔呢?”这本是随口而言,但说了后我才猛然想起,几乎与我相处的女孩都是在造就我,难道真的是大男子主义吗?
唯一一个不迁就我的就是茵茵,但却占据了我的心,这又是为什么?
“现在的社会对男女平等的话题相当敏感,其实无论大男子主义还是大女子主义都是人性进化的过程不可避免的产物,并无好坏之分。试想如果没有‘社会’这个环境,谁会觉得大男子主义是对女权的侵犯?”廖父微微一笑,“可是究竟是否有人真正明白什么叫大男子主义?”
我思索片刻,奇道:“不就是男人以自己为中心,时刻要求别人迁就自己吗?”
“这当然是事实,不过却只是理论。可以想像一下,一般有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都是相对的强者。譬如在家庭中,男人是主要经济来源,他会认为自己的地位更重要,所以对妻子儿女都比较喜欢采取威压的姿态,因为在家庭里他便是个强者。而如果这人在社会上地位低能力弱,谁都不会承认他,那么只要时间一久,他‘在社会上’这方面的个性就会转弱。”廖父充满魅力的嗓音有着常人难及的说服力,“有时候大男子主义反而是好的品性。”
我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廖父以长者的姿态道:“有些地方需要坚固的保护,就像家庭。在这个小环境中,当妻子和儿女都属于弱势群体,无论个性还是能力都较弱,试想这样的家庭如果没有一个男人坚强的支撑,要达到幸福何其之难!这样的家庭中,大男子主义实是必须物。”
谈话就这么融洽地继续了下去,直至深夜。
次日早餐时真如果然乖了许多。我悄悄观察,她眼眶上的红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已经弄得消失不见,想起昨晚楚楚可怜的哭状,略感歉意。毕竟她仍只是个未历人事的女孩儿,我那种处理方式不太适合她。
饭后准备外出时被廖父叫住,问及是否有事时我将出去买火车票的事情说出来,他问明车次和时间,转身打个电话,向我道:“这只是小事,一会儿车票便会送来。渝轩你要没别的事,多陪陪真如。”这摆明是要为我创造“夺取”他女儿芳心的机会,我只能笑着答应。不过和廖真如这样美丽的女孩儿呆在一起实非什么痛苦之事,至少首先赏心悦目,再想及自己能和她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即管对她别无心思,我仍感到是相当愉悦的事情。
此外另有一个原因是绝不能说的。要接受廖父这方面的好意是不可能的,因为心中已有茵茵,但若直接拒绝,无论如何我均做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真如处下手。
只要她不愿意,虽然廖父表面上坚决无比,我相信他也不会逼自己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否则便不会刻意制造机会让我们拉好关系。
九点到十点是一个极其宁静的时段。廖父去了公司,廖母则亲自上街买菜,家中除了我便是廖真如。
说来也奇怪,以廖家的财力,即便是要在市区繁华地带购置一块地皮建造自己“独立”的豪宅亦无困难,但廖父却偏生选择了进住这种适合金领阶层居住的高级别墅区,家里一个保姆或佣人都未请,连司机明叔虽然同在一个小区内,却也住在另外的地方。
整个家庭关系,似乎就局限在了三个人之中。
廖真如的闺房内,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景色,沉默不语。自回房后真如便躺回了床上,没有再哭闹的意思,也不跟我说话,显然已经有所觉悟。
脑中想起明天将至的会面,不知道茵茵怎样了?
我用力摇头甩开念头,迫自己另想别的。将要到来而自己不能确定的事情,多想只会增加烦恼,反正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她。无论为了什么她才做此决定,我都相信那是足以谅解的。
接着想到方妍和林芳昨天离开时的神情眼色。我微微皱眉,这件事情梗在心中,却又隐隐觉得不方便向廖家任何一人直接询问。
叹了口气后我稍微发了几秒钟的呆,突地醒觉过来。
这段时间因着各种压力,我叹气的次数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多,这并非好事。一个真正的男人,怎能这样软弱?须得自省了。
窗外阳光明媚,是这日渐寒冷的时候难得的好天气。
我忽起一念,转头微笑道:“到外面花园坐坐罢?”本以为如此绝好的主意她定不会反对,孰料话刚出口她便拼命摇头,好像我是叫她去地狱坐坐。我以为她仍在生气,无奈下只好独自起身:“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还未走到门口,廖真如突低低地道:“没人帮我换衣服……我……我不能出去。”
我止步呆住,才明白她为何拒绝。事实确是如此,她本身有伤,廖母又不在家,换衣服便是首要难题;总不能要她自己下床找好衣服,然后自己换上罢?我当然也不行,这间房里可以说除了书桌和椅子我碰过以外,其它地方都不太方便男人翻看。
“你……你帮我打开衣橱,好吗?”她忽犹豫着低声说,白皙的面肤上添入玫瑰般丽色,引人至极。眼前恍若春蕊吐芽般的美景顿令视野内一亮,我呆了片刻,才懂得应声:“哦。”
“不要那件红色的,嗯,也不要那条牛仔裤,我……我膝盖上还没好,不能穿太硬质的。对了,看看里侧好吗?我记得有一件很宽松的袍子,也很暖和……”她不断下着指示,我则应指而动,依言翻动巨大衣橱内多姿多彩的服装,眼睛愈睁愈大。她的衣服收藏里面,不但有长衣、短衣、长裙、短裙、吊带、牛仔等寻常女孩儿爱穿的服装,甚至还有陆海空三军的装束、一套日式和服和一套似是古高丽服,此外最让我吃惊的竟然还有几套旗袍和民国与解放初期才有的女装。
复合式的衣橱大得足以装下十来个活人,前后两层的叠合,后面一层便装的全是让我只好刮目来看的服装。其中一件旗袍浅淡的青、紫色交配格外引起我注意,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都相当精致。
“那件是春装,现在穿太冷了些。”大概是见我注意力停留过久,廖真如低声说道。我淡淡地“嗯”了一声,细看片刻,道:“你穿起来一定非常漂亮。”她半晌不语,许久才道:“帮我取下来好吗?”我微感愕然,依言而行,放到她手上。
廖真如却未仔细去看,随口再道:“还有一件狸皮的披肩,就在左下角那小柜里……不是那个,是旁边那个……对,那锁要轻拉出来一点再拧……不,不是那条,那是豹皮的,旁边带黄斑的那条才是……对,就是它。”我充当着劳工,忽上忽下地奋斗,逐件取出她要的东西一一放到她手边。即管是在这初冬的天气里,仍忙得汗水在额头上浸出。
终于差不多时,廖真如轻轻道:“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换一下睡衣。”我微笑着应声出门。
背靠着墙壁时心中忽生异觉。
总觉她的态度变化了许多,非但不似之前的抵触,反而还像在讨好我。这从她宁愿费事些也不违背我出去走走的提议和换上了那件本不该在这时候穿着的旗袍可以感觉出来。
拳头轻轻敲着墙壁。
难道她真的因为昨晚的事“怕”我到这种程度吗?
旋即否认这想法,因为无论如何“怕”我也不用讨好我,只要避开,我再厚颜也不至于无故上门寻事罢?
房内有“咚”的声音。我轻轻敲门,探问:“真如?”里面传出慌乱的回答:“没……没事,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但声音里却带出了哭音,我骇了一跳,哪管她说什么,推门便入,刚好看到她正扶着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