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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他就像是砸下了一把轰天的神锤,或是二郎显圣真君劈山救母的巨刃,眼前飞溅开红色的血肉、白色的浆液、炽烈燃烧的火。
没有人能温和地走进这个良夜。
☆、第四十章 —新的旅程
黑色翅膀滑开,曹安期第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唐明旭,他在跑动中高高跃起,纯白羽翼平平展开,帮助他滑翔出一小段距离。
他居高临下地挥舞书包,将路灯后的某个人砸倒在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血飚射出来,那个人的脑袋从头顶心凹陷进去,仿佛一个瓜瓤鲜红汁水四溢的西瓜。
她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尖叫,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王天生趁机将她拖开,躲到他姥爷的病床后。
王天生的翅膀仍然保护性地覆盖着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巨大翅膀的下半截耷拉到床边,半遮住后方的两人。
曹安期的视线被迫从唐明旭身上转开,她立刻又看到那双黑色翅膀,它的本体却不是她记忆里那位少年,而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孩童。
那孩子穿着一条过于宽大裤腿却嫌短的背带裤,脚下仅剩一只鞋,光着嫩生生的脚丫,被人群推来搡去,翅膀扑腾着反击,却只让他走得更不稳,好几次险些跌倒,又顽强地爬起来,小手蹭破了皮,黑色的污渍和红色的血沾满他的伤口。
“孩子!”身后传来医护人员的惊呼声,“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一位大胆的年轻医生试图去救人,他用左手拽紧病床的支架,右手伸出去捞那孩子藕节样粉嘟嘟的小手,却捞了个空,一丝气流漏过他合拢的五指。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那双黑色翅膀的拒绝,它不屑地扇开医生的手,左右支愣着帮助那个被撞倒的孩子再度恢复平衡,相对于他小小的身体,它们实在是过于巨大,以致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孩子是因为拖着沉重的翅膀才会跌跌撞撞。
但他当然不是,翅膀对于本体是没有重量的,如果吴博士的话属实,它们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曹安期咽了口口水,发觉自己脱离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又能恢复思考。
她思考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孩子,他比看起来强大,拒绝救助,独自一个人坚持不懈地向这方移动,人群在他周围溃不成军,身后是火光映亮的天空,消防水阀把亮晶晶的水柱浇进火场,蒸腾出漫无边际的白茫茫水雾。
这画面既美丽又残酷,仿如战争,恍若世界末日。
“枪声停了,”王天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短暂的迷思,“没有第三枪。”
枪手离开,或是有人解决了他……曹安期沙哑地道:“我看到唐明旭杀了一个人……”
紧挨着她的王天生的身体僵了僵,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低声问:“在哪里?”
两人挤在病床支架狭□□仄的空间里,曹安期奋力转过身,小心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指向街对面。
王天生目力不如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勉强分辨出人行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头前脚后仆倒,头旁边还有一摊深色液体。
“唐明旭呢?”他顿了顿,轻不可闻地又问,“你确定人死了?”
“相信我。”
于是王天生相信了她。
“你待在这儿,”他毅然决定,“我去找他。”
“必须比警察先找到唐明旭。”
…………
……
不等王天生行动,吴兆先找到了他们。
曹安期两次从病床后面探出头张望,吴兆正找人找得不耐烦,一眼瞥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地而起。
他把身旁的一个病人当作大树,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人家身上攀升,左脚蹬出去踩到大腿,右脚顺势踏正胸膛,借着纵跃之势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双膝分开跪上那人的肩膀。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慌乱失措的人群要么来不及注意,要么以为自己眼花,没人相信那个孩子真的用双手扣住一个成人的脑门,从他头顶倒翻了下来!
当曹安期第三次探出头,上方罩下来一片阴影,她不由自主地仰首,看到一对夜色般浓郁阴暗的巨大翅膀,无声无息地滑翔而至。
那个孩子挂在翅膀底下,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我是吴兆。”他软绵绵的小身体偎着她,头依在她颈侧,过于亲密的距离,却因为体形差距被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敢笑就揍你。”
她在燃烧、焦臭、血腥之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淡淡的*味。
乳臭未干啊,她想。
她真的没预料自己还能笑出来。
……………
……
警车堵在了两条街外,数十名制服齐整的交警跑步过来,疏散人群,拖走受损车辆,紧急处理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
曹安期、王天生、唐明旭藏在对面的街心花园中,隔着疏密有致的花木,看到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分工明确地配合行动。
这一夜,全城的服务系统似乎都调动起来,事态逐渐得以控制,更多的增援还在抵达,远处同时传来警笛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响。
最矮小的吴兆站在三人身前,昂起头,负着一双小手,脊梁挺得笔直,虽然身穿背带裤和粉红t,姿态仍像极了严肃正经的老干部。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天生又一次代表三人发问,“别再编那些国家机关的鬼话了,发生这么多事,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诚实。”
吴兆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他转过身,仰起头一一审视三个少年的脸,自己却保持面无表情。
曹安期出神地盯着他身后什么地方;王天生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唐明旭神情不安,小白脸右侧沾了一大块血污,他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却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不时抬手抠挖,手指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最终他道,“重要的是你们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不一样。”
“异人俱乐部的疯子追猎不一样的异人,他们不择手段,不会在乎这个追猎的过程将要牺牲多少无辜的平凡人。”
“我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那颗药丸能够抑制你们的垂体腺素分泌,你们或许从此不再是天才,却能够平安地隐藏在人群中间,再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找到。”
“我拒绝。”王天生断然道,“你没有资格剥夺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吴兆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唐明旭,态度最坚决的后者也变得犹疑,皱着眉头又抠了抠那块血污,沉声道:“我以前相信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可以信任的身份,现在?不行。我不能把随便一个人给我的药吃进肚子里。”
吴兆又点了点头,继续转向曹安期,目光却在看到她之前硬生生地转开。
他不喜欢这样仰头看她的感觉,也不喜欢看到她这时的表情。
“好吧,你们做出了选择,即使我不赞同,即使这个选择会让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陷入危险……可是有人说,我应该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意志,维护你们的选择。”
吴兆老气横秋地说着,又孩子气十足地撇了撇嘴。
“我是吴兆,吴敏博士的助手,我会把你们带到她面前,你们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她那里得到答案。”
☆、第四十一章 —太赞了
曹安期推开门,看见四人寝室还带一个晾衣服的小阳台,碎花窗帘半敞着,有个先到的女孩儿正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她的翅膀像羽毛披肩那样既蓬松又规整,老老实实地待在肩膀上,阳光直射翅膀表面,漾起灰蓝色润泽的光纹。
“你好,”曹安期突兀地开口,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主动向陌生人搭讪,“我是哲学系的新生曹安期。”
那个女孩儿被她的声音惊动了,她回过头来,圆乎乎的甜蜜的脸,笑起来有种没心没肺的爽朗。
“那你是我的下铺,”她开心地笑着,“我叫钱小婉,安期妹子,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曹安期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翅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钱小婉的翅膀在她注目中翕动了两下,缓慢地耸立、轻舒、伸展……它们平滑完整地展开,覆盖满整个阳台,仿佛自有生命的活物那般享受着日光的沐浴,风迎面吹来,轻而薄的羽梢就在风中愉悦地颤抖。
你的秘密是什么?
小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秘密。
…………
……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听到规律的金属撞击声,眼角瞟到一点微光。
“哐哐哐哐……”
曹安期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她身处南下的列车,和衣卷着薄被,躺在狭窄局促、怎么辗转都不舒服的卧铺上。
她悄悄坐起身,嫌弃地把那团散发出异味的被子踢开,发现那点飘忽的微光来自窗外,是铁轨两边蓝红色的信号灯。
从a市到b市高铁只要三小时,吴兆却坚持要乘坐老式慢车,理由是怕异人俱乐部在车上闹出什么事来,高铁的密闭式车厢经不起折腾,他们必须对全车人的生命负起责任。
太过正当的理由,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他们青稚的肩膀实在扛不动更多的自责。医院那场火的起因至今尚未查明,他们在候车室沉默地看完新闻,当播报员通告有一名消防员牺牲,两位武警下落不明,受到枪击的病人抢救无效……曹安期攥紧了吴兆的手,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男生们没有哭,这大约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性别偏见,他们宁愿流血不肯流泪,唐明旭侧身向她挪过来,纯白翅膀先一步温软柔暖地罩住了她。
他们把唯一的下铺让给了她,唐明旭睡中间那层,王天生睡最上面,铺位当然塞不下两个人的翅膀,它们一重叠一重,拖拖拉拉地耷下来,悬挂在曹安期的铺位外围,倒像是为她遮风挡光的羽毛帐幔。
吴兆的身高不够买票,她提议跟他睡,三个男生断然否决,最后唐明旭勉强接纳了他,任由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窝在脚边,像一只暖乎乎的大狗。
于是曹安期的羽毛帐幔里还有一重黑色,她干脆点亮了手机的莹光,凑过去挨个翻起来看。灰毛、白毛、黑毛,手掌轻轻按压,表面的飞羽是凉的,初级飞羽尤其没有一点热度,摸起来的手感和人工制造的羽毛扇没什么区别;次级飞羽的根部比羽梢温度提升了许多;履羽非常温暖,已经接近人体的温度;底层的绒羽是热的,那应该更像鸟类的体温,它们和人类同样是恒温动物,人类的体温恒定在37c,鸟类则是42c……
曹安期把左手五指张开,深深地埋进某只翅膀细软的绒毛里,感受又热又潮的触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同一时间,火车又经过某处信号站,蓝红色的微光破开满室暗沉,她看到对床的底铺有人坐了起来,小声问:“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每节卧铺车厢有六个铺位,曹安期他们对面是一对夫妇带着他们十五六岁的女儿,她当时有些奇怪,那姑娘正是上初中的年纪,非年非节的,为什么会离开学校出远门。
后来想到自己便释然了,这个世界上难以预测的意外数不胜数,她至少学会了不要随便评价和忖度他人。
那姑娘很喜欢她,曹安期长得小,软乎乎的高中生样子,小姑娘不敢和王天生他们攀谈,就抓住一切机会找她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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