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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二人带头,方以智也是急跟上,这几个复社中的主心骨人物一离开,顾杲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也是转身让开
一时间,被堵的密密实实的街道,立刻就被让出了一条通路出来
倒是后头瞧热闹的百姓一时闪避不及,还有不少挡路的,不过立刻就被赶过去的守备禁军给驱赶开来
诺大的街心,便只剩下黄宗羲一人
“不对……不对啊……”
今日此行,其实他是在几个师长面前打过包票的,算来算去,都是能大张东林和复社之气最少,能对君权稍做遏制
他的师长,包括刘宗周在内,对崇祯皇帝的个人品德都无可指摘但,都是觉得今上根本算不得英察之君,而治国太酷,求治太切,根本不讲仁恕,只求义利而今避难南京,正是给皇帝做谏劝的良机,关节,当然就在出位的皇太子身上
但打算好的一切,却在此全盘落空,这其中滋味,也就只有黄宗羲一人知道了
“殿下,殿下,刘泽清何罪?”
他突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手下意识的一伸,差点就去拉朱慈烺的马缰绳
如此举动,不仅是复社中人看的一头冷汗,便是史可法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纵然人心各异,但如此犯上狂悖的举动,仍然能叫黄宗羲命丧当场
适才是众人一起,现在只是他一个人,就连钱谦益也是十分紧张:这个黄太冲,太大胆了果然也是刘某人的徒弟,师徒两人,一个臭德性
一瞬之间,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黄某人,不救
黄宗羲的好友等人,包括他的弟弟宗方在内,都是吓的面色惨白,呆若木鸡
朱慈烺倒并不恼怒,虽然王源等人气的脸都歪了
他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手中马鞭一抬,先是挡住了黄宗羲伸过的手,然后才道:“腐儒,狂生,刘某人该当何罪,你不能去淮安看看么?被他残害的百姓家人,被杀害的老人,孩子,被奸杀的妇人,他们会告诉你,刘某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朱慈烺说的情理十足,义愤充盈,他现在虽然是一个负有要紧责任的政治人物,但情感还是异常朴实单纯,最少,他不能面对百姓的苦难而无动于衷
老人的痛苦和妇女孩子的惨遇,是诛除刘泽清等人后慢慢访查暴露出来,到最后,连开始觉得他行事有点孟浪的人都觉悟了,便是刘孔和都道:“此人是我刘氏宗亲之耻,率兽食人,实在是与禽兽无异”
种种劣迹,书不胜书,所以朱慈烺此时说起来异常的气愤,也是掷地有声
看着黄宗羲面色发白,渐渐退后,朱慈烺用十分冷峻的眼神看他一眼,道:“黄宗羲,你是忠良之后,凡事最好不要再出于门户之见,而且,古今异同,自古其实没有不同的法度你说本朝太子都在宫中,不要说太祖皇帝是提三尺剑平天下,不是靠的你们书生,就算是成祖皇帝,仁、宣、英诸宗,哪一个为太子时没有亲军?仁宗皇帝守北平,宣宗皇帝亲征沙漠,英宗皇帝虽然失败,勇气可嘉……天下事他娘的要全是你们书生来说了算,蒙鞑子现在还在北京城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痛快,身边诸多武官,甚至是刘泽清部下,都是大觉畅快,那种舒心畅气的感觉,犹如盛夏饮冰,叫人从头到脚都舒服起来
“这……”
黄宗羲目瞪口呆,但已经无辞可对,特别是他为人虽抱残守缺,甚至在谈论边关军事的时候,别人说的是调兵调将,足食足饷,他却和刘宗周一样,说的只是仁义
在他看来,只要以上至下,外圣内王,都讲仁德,则天下必治,内治则必定外强,象东虏那样的外辱,也就必定自然而然的消弥了
所谓圣天子临朝,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不过毕竟他是方正君子,刘泽清残害百姓的事也隐约知道一些,只是没有人这么当面同他直说,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腹中准备的大道理是那么苍白可笑,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
而他心明白,这种差距并不是双方地位所带来的,而是这种气度与自信之下,自己的一切尊严都已经被碾压的粉碎
黄宗羲哑口无声,而四周众人都是默然让开,朱慈烺纵马前行,马蹄嗒嗒敲击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清脆悦耳,充满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道
正午的太阳之下,朱慈烺的红罗龙袍散发出华光异彩,而他的整个人,在大量的文武官员的簇拥之下,显的自信从容,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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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一百一二十二章 南京(10)
“太子当真不是凡俗之人”张慎言已经七十多岁,在东林党中是老牌党棍干将,为官没有什么太过特别,但明末几大案他都是参与其中,所以十分精于政治斗争
此时骑在马上,胡子头发都白透了的老头子,十分干瘦的样子,似乎马一用力就能颠散了他这么瞧着不起眼,但眼神中精光湛然,显得十分精明
“吾辈见错了”听着张慎言的话,一直闷闷不乐的姜曰广道:“念台先生虽然学问没的说,但出的主意……唉”
刘宗周确实不是长于政争的人物,今天这场面,当然是不可能出于他的授意,但要说没有刘宗周的影响,那也绝无可能
如此败了一阵,跟随在朱慈烺和史可法等人身后的东林党中诸人都是十分气闷要说和太子过不去,他们都说不上
至于说什么国家大政,祖制法度什么的,除了刘宗周和他那一群泥古不化的弟子,怕是谁都不会当真
众人心中想的什么,谁不明白?
无非是争权罢了
皇上的权不好争,只能“阴干”,尽量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要么辞官,要么软扛,反正这十七年下来,就是如此
但皇太子是一个不好预料的变局,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暂且谁也想不出来
“还有内阁么……”
高弘图微微一笑,眼神扫向四周,见众人都面露沉思之色,他不便多说,只道:“凡事依规矩办事,本兵、户、工诸部在手,我想,大约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此人平时不多言,遇事不慌乱,一说话,就是切中实际
崇祯算是一个把皇权扩张再扩张的帝王了,但明末从嘉靖开始,皇权便逐渐被文官所侵凌,到了天启年间,出了一个皇权下的妖孽魏忠贤,而当时的东林党又搞的天怒人怨,不给别的党派生存的机会,结果是浙党楚党等文官党派全部依附到魏忠贤旗下,成为了一个级大党派,也就是东林党深恶痛绝的政敌……阉党
在阉党的打压之下,天启年间东林党被搞的欲仙欲死,史书上似乎是黑暗无比,但实际情形却是国家行政效率和清廉度要比东林党执政稍高那么一点……
等到了崇祯年间,十七岁的皇帝诛除魏忠贤,庞大的阉党一朝被清算,然后又是“众正盈朝”,然后,就是皇权又被侵削,这么多年下来,崇祯几次反复,开始尽撤太监,到后来仍然派太监监军,监视诸臣,就能看出为大明皇帝者的无奈之处了
不用太监,文官根本不甩皇帝,用了太监,就被称为昏君
国家不治,就是君王用太监,不修仁德所致
崇祯到最后,无兵无饷,等于被天下士大夫叛卖,所谓的文官个个可杀,也是这个倒霉皇帝的肺腑语
当然,实际的情形,也正好说明了皇权是战败了
这个事实和后世所谓的明清高度集权的定论,也实在是完全的背道而驰啊……
高弘图的话,实在是十分精当,也怪不得他和史可法、姜曰广被一起称为东南三贤,果然是胸中大有丘壑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当下一个个眼中都是精光大射,张慎言第一个抚须微笑,大赞道:“老夫闻此语,心胸为之一阔,十分舒爽”
他是尾巴都白透了的老狐狸,见事十分精明,反应也快他一开口后,众人自然紧跟大赞
“此语甚当”
“妙极”
高弘图脸上露出十分的得意之色,不过,看着四周人群,他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道:“诸公,不宜在此通衢之地谈论,我等还是等一会约了史道邻,闭门细谈的好”
“也好”
“内阁首辅,一定得是史道邻”
“吾等自当力争到底”
见众人没有意见,高弘图掉转过头,看着前方跟着皇太子疾驰而过的队伍,又再看身后垂头丧气的复社诸生,他很感失望的摇一摇头……复社诸生号称是东林,现在看来,和他们的前贤相比,功夫真的是差的太远啊……
……
……
被这么一群书生一耽搁,朱慈烺回宫的时间自然也是比原先预计的要晚了很多
等他赶到棋盘街的时候,正好也是瞧见大明门外有大量的兵马集结,旌旗招展鲜艳,大量的步卒和马队已经站成了一队队的方阵……看到朱慈烺快马奔驰过来,那边也是一阵骚乱,有几个探马般的骑兵直冲过来,手中动作疾如闪电,十分娴熟,隔着过百步,就已经弓弦搭箭,吆喝着道:“是谁敢在天街纵骑狂奔,不知道文武百官至此全部下马步行的规矩么?”
眼见朱慈烺等人还是一直向前,对方队中便驰中几员穿着铁甲的将领模样的人物,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对方用大嗓门叫道:“听好了,再不停步下马待查,射死勿论”
“老蔡,你这厮好大嗓门,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太子殿下了?”
朱慈烺身后,已经有几个六率武官飞驰而过,王源暴喝声声,犹如雷鸣,对面的叫老蔡的便是这一支军队的游击衔的中军,南下途中,和东宫一群武官厮混的十分精熟,一听之下,便是浑身一激灵,再看到朱慈烺的服饰,虽然脸还看不清,身形也是没错,当下便是十分欢喜,大叫道:“是殿下,没错儿”
这么一叫,大明门内军中也是一阵骚动,但将旗之下,却毫无动静,一见如此,数千人的步骑大军便仍然是安然列阵,数十骑探马仍然是向前散开,只有那中军游击带着人下马迎上前去,见是朱慈烺无误之后,当即半跪叩头行礼
“免了,起来”
适才和那群书生在一起,朱慈烺的形象是威严中带有几分儒雅,他身边的日讲官都是王铎和吴伟业这样的饱学之士,宣讲之下,江南众生对太子的学问倒没有太多疑问,再加上适才对答时朱慈烺的话语十分得体,虽无文采,但众人也是尽数服气了
此时他纵骑飞驰向前,在这些军汉面前,脸上的气质却是与适才完全的不同,在原本的威严之外,倒是又多了几分亲热与随意
就在叫老蔡起身的同时,还用马鞭虚指一下,笑道:“你这厮,实在该打,连我也不认得了”
“嘿嘿,回殿话,适才实在是隔的太远,太远”
太子跟前,这个游击将军也没太多拘束,虽是敬重,但也是完全拿朱慈烺当自己主官的样子了
原因倒也非常简单,这支军队就是天津抚标为主,还有少量的东官武官放在了里头,而南下之时是朱慈烺推衣解食,把这支军队的军心拿了个十足十
这位爷,以弱敌强,带兵的本事和自己身上的骑射功夫,哪一样都叫丘八们心服口服,再稍下点功夫,当然是手到擒来
“邱元还真是有点不动如山的味道了嘛……”
尽管已经确认是太子,但城门内外,将旗之下仍然是一片肃然,只有在朱慈烺接近的时候,面对他的军队才依次行军礼致意,礼仪的仪制上就已经稍嫌怠慢,而各军兵手中的武器,是紧握在手,完全不曾放松
见此情形,一并跟随过来的史可法自然端出了兵部尚书的架子,向着迎过来的邱元一喝道:“你是天津抚标的副将?叫你们暂居于此,是看你们一路护驾有功,怎么现在敢如此无礼犯上”
对方尽管是部堂大臣,正管着自己,邱元一的脸上连一丁点表情也瞧不着,行礼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