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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恺章也是很有急智,眼见不对,一边和魏岳一左一右,驾着王家彦暴退,同时还熄了灯笼,不使贼人有亮光可循,又是在嘴里大声呼喊,指望将这伙贼人吓退。
岂料他话音未落,又是有数支羽箭飞将过来,嗡嗡声中,又是“当当”两声,却是魏岳再一次将羽箭格飞。
只是箭矢极多,魏岳又只护着王家彦,有一支箭却是射中了他肩膀,直插入肉,还好是侧身一滑,虽中了这一箭,也是射入的不深。
“魏大!”
“大公子,莫说话!”
魏岳神色狞厉,伸手将箭一拔,侧耳一听,然后用力一掷……他这边膀子上血如泉涌,也是不管不顾,而对面的贼人一伙中却是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入娘的他们也有箭,老子的眼遭了一箭……哎哟……疼死我了!”一边的王家彦和冯恺章俱是看的呆,到这会儿,才是看出这病虎般的大汉有如此硬挺的风骨,又有如此神鬼附身般的身手!
“事情不妙,他们有十来人,身手都很了得,又有好几张弓……”魏岳伤得一人,脸上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只沉吟着道:“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强手?”
“如今该怎么办?”冯恺章急道:“伤了咱们俩没有什么,若是大人伤了……”
“老夫也是带过兵的人,”王家彦此时神情却是悠然的很,笑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老夫是文臣不假,但掌兵多年,总看着人家死……就算自己这会死了,又有何了不起?”
他这么豁达,魏岳却是沉觉惭愧。今晚此行,就是以他护卫,原本是想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京师之内虽不太平,但总不会有人来谋刺堂堂的朝廷大臣。谁知道眼前就是有这么一伙贼人如此大胆狂悖,如果是肉博来犯,以冯公子护卫王家彦,自己挺身而上,对方没有十几人以上,就不要想能近身。
但对方有弓箭在手,那可就是难了。就这么一会功夫,对面的一点小混乱也被中止了,被魏岳掷中眼睛的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的,惨嚎之声已经停住。而这边虽然熄了灯笼,但雪一落下,夜色突然变的明亮,虽然看不真切,但隔着几十步远,已经看到对面的贼人又在张弓搭箭了。
“快走!”
魏岳喝道:“此时不是推托的时候,大公子,你驾着大人先走!”
“好,魏大你自己小心。”
冯公子甚有急变,知道自己和王家彦留下来,只是凭白拖累了人家,当下驾着王家彦,便是向后退去。
他一边拖着王家彦暴走,一边耳朵里只是嗡嗡的弓箭响声,那边魏岳似乎又挡住了几箭,走了十几步,又听到噗嗤两声响,身后的魏岳虽然强悍,但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唉,罢了。”
王家彦停住脚步,摇头道:“纵然魏百户被人射成个刺猬,我们也走不脱。既然如此,何必闹的跟丧家狗似的?贤契你不必和老夫一起了,去帮手吧。”
“是!”
事到如今,多说也是无益,冯恺章咬一咬牙,自己也是挥刀返身,此时再看,魏岳果然又是中箭,但他也是好胆色,已经挥舞刀花,向着逼过来的贼人又迎了过去。……
……
“似乎是魏大啊?”
老段适才左眼中了箭,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众人带的有上好的金创药,洒在创口上,又剪断了箭杆,疼痛稍减之后,他便也是和众人一起追了上来。心心念念,就是打算找射伤他的敌人报仇,非得活剐了那厮不可。
此时看见对面高大身影不停的格挡住箭矢,还不住脚的向这边冲过来,众人都是有点犯嘀咕。老段是和魏岳极熟的同僚,此时见了,倒是他一个独眼的人先认了出来。
“是魏大没错……这身手胆色……除了他还有谁!”
“怎么办?”
“入娘的怎么遇着他了!”
各人也是有点心慌意乱,几个武官之外,其余十来人都是总旗或是小旗官,都有官职在身,魏岳是选锋把总,正管着众人,平时也很仗义,对众人都是不薄,此时遇着,心中不免有愧,而对魏岳身手,众人也是忌惮的很了。
“这个时候了……”老段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便是咬牙切齿的道:“咱们已经动了手,那边是王家彦这老匹夫在,他带兵执法从来没有徇私过,落到他手,咱们都得掉脑袋。没说的,只能干到底了。”平时的交情和自己的性命相比,谁轻谁重,当然不必多说。
众人咬着牙齿,并不迎上,只是五六张弓,却不再去射王家彦和冯恺章,只是一齐瞄准了疾冲过来的魏岳,这长大汉子,当初从松山数万敌寇阵中破围而出,今日此时,就是要断送在这朝阳门的城门之上了么……
……
……
三个锦衣卫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行人绝踪,相府门前车零马稀,连拜客的客人也走了十之七八,三个心中焦燥,正没理会处,但见老汪三人自相府小门伸头探脑一番,然后便一一走了出来。
夜色晦暗,看不真切,等这三人出来,却是一下子就分成了三股行动,一人向东一人向南,却有一个直向着朝阳门的方向而去。
“怎么办?”
三人中姓李的总旗最有急智,道:“贼子分道,咱们却不能分,人一少就难盯了,而且也做不得什么事,管他几路走,咱们还是三个盯一个,怕他飞到天上去?”
“此说甚是。”
呼延傲博点了点头,道:“就盯中间这一个老者。”三个人,两个是后生打扮,一个是五旬左右的老者,当然是盯着最老的这一个贼,又是要紧人物,盯起来也很省力。
当下便是跟着此人急步而行,晚来天寒,风越来越大,没过几时,便是落下雪来。
“这贼怎么腿脚如此厉害?”
跟了一会,三个锦衣卫就觉着不对,这贼还是那么瘦弱矮小模样,但走起步来却是格外的有力,等到了城墙根时,几乎是又纵又跃,众人虽然已经顾不得隐藏形迹,拼命拔脚追赶,却仍然是追不上这人的脚步。
“哼,果然是有人追踪。”
这人却并不是老汪,而是与他换了服饰的慧梅。以她在健妇营几年学下来的功夫,红娘子又原本就以轻身功夫见长,几年下来,慧梅的身手也是格外了得。
当时的跃纵之法都有一些心法秘技,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不得了的轻功了。若是她现在想要甩脱那三个锦衣卫,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事。
不过慧梅却是个煞神,眼尾看看那三人急追过来,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如此,倒要看看他们的身手如何,如果不行,就了结了他们!”大雪之下,这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却没有一点儿身为女孩子家的自觉,满心打算的,却是想着怎么干翻三个追过来的官府中人,身为闯营里的一员,对杀掉三个狗官臭男人,慧梅姑娘可是一点儿心理障碍也是没有啊……
……
……
“小爷,追不追上去?”
螳螂在前,黄雀却是在后。朱慈烺一行人也是在风雪中猫了一晚上,一直到这朝阳门的城墙根下,又眼睁睁的看着慧梅把锦衣卫们都引上了城头,到这会儿,热闹是看的刚入味道,朱慈烺又如何能放弃不追?
当下朱慈烺朗声一笑,道:“既然遇着了,岂有放过之理?这眼前的事,可是多大的热闹呀……”
若是李恭在,怕是还要劝他一劝,但王源几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瞅着这热闹在眼前,又怎肯放过?
当下王源只是笑道:“若是小爷打算拿人,朝阳门这里正好是咱们兄弟藏身之处,把人手都召集了,抓住他们,如何?”
朱慈烺尚在沉吟,这眼前只有一个闯贼,自己却要暴露,大是不值。而且缀不到他们的老巢,抓着一个也是无用。就在这么一点功夫之下,城头上却是传来了呼喝打斗的声响,兵刃相隔,丁丁当当的打的很是热闹。
众人骇然,那几个锦衣卫刚上去,怎么就这么快动上手了?
“是另有其人。”朱慈烺道:“召集人手,城头之上,怕是已经热闹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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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群英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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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跳之间,慧梅第一个上了城头。
朝阳门这里,她和老汪一伙也不是来头一回了。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勘察内外城的城门守备情形,绘制图形,预备给闯王和大军使用。
上城下城好几回,只是偶尔有一些守备兵马巡逻经过,但十之**,是遇不着什么人的。所以,这姑娘打定了主意,那几个跟踪的朝廷鹰犬,不如就引上城头,想办法了结了他们。
但一上城头,慧梅便是愕然。
城头之上,已经分成两个人圈,一大一小,正好就在朝阳门的城楼子下不远的地方,城墙宽广,纵深数十步,两边一进一退的姿式,都是手中持有兵器,正在对峙。
只是一伙全部穿黑衣蒙面,另一伙只有三人,中间还有一个老者,须皓然,穿着也是绯袍玉带,显然是一个高官,其余两人,一个长大汉子身上插着好几支箭矢,身上血迹斑斑,另外一个,却是个锦袍玉带的公子,虽被围着,脸上神色却是淡然的很,没有丝毫的惧色。如果不是他们卫护着一个狗官,慧梅见着这鸡鸣狗盗以众凌寡的事,没准还会插上一杠,现在见了,也只淡淡一笑,身形却是往后退了一退。
“老夫一生行止无亏,居高位侪身庙堂,无一事愧对圣君,亦无一事残害百姓,今死于此,也是为国捐躯,又有何伤,又有何哀?”
被围的大官倒是也一点惧色没有,声音宏亮,向着左右两个伴当劝道:“你们身手不俗,何必这么殉了老夫?现在就攀下城去,尚有逃生的机会。”
“老砍头的不要劝了,他们要走早就走了。”蒙面汉子们围打了好一会,对方虽只两人,还要护着一个老头,但就是拿不下来,适才被魏岳冲到近前,还折了两人,但好歹又伤了他两刀一剑,身上也多了几只箭矢,这才又堪堪将这几人围住。到此时,什么袍泽情谊都说不得了,眼看魏岳重伤无力,那公子哥儿身手只是稀松平常,居中说话的段姓百户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只等他一声令下,众人便是要一起上前,将这三人砍成肉酱。“这狗官,吹甚牛皮。”
听了王家彦的话,慧梅先是心中一动,接着便是微微摇头。官员她见了成千上百,没有不贪不捞的,这个大官老头儿,大约是死前还要大吹牛皮,当不得真的。
“漠漠寒云起暮茄,烟尘犹未退戎车。”半倚在城垛之上,王家彦突然开声吟哦,众蒙面汉先是一惊,接着便是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吟诗难道还能吟来救兵?
“有趣,有趣。”慧梅在军中也读了几年书,此时微微一笑,退后一步,倚在城楼木柱上,凝神细听。
不远处,三个锦衣卫翻爬而上,见了眼神情形,正是惊疑不定,却又听到王家彦吟诗的声音,三人便掩下身形,静静听着。
再后来,便是朱慈烺带上赶上城头,却也终于是赶上了这一出大戏最热闹的当口
但见落雪纷纷,天地之间一片银白,绯袍玉带的老臣昂然而立,眼看城下山河和近前的刀兵,却是丝毫不加理会,只是纵声吟哦:“辟门明月临青海,朔野霜风卷白沙。幕府夜阑蛩复切,严城秋老菊无花。可怜关塞凄凉甚,荒冢垒垒数万家。”“哈哈,好诗,好诗!”
围着王家彦的几个武官倒也不是全无墨水,耳听得这诗文仓凉悲切,胸腔也是怪不得劲,再看魏岳却已经潸然泪下,便是那锦衣公子,也是面色悲切。
但听冯恺章道:“天下事如此,今吾辈死于此,国事更加不可为矣!”说罢又是长笑,手指在剑声上用力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