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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见他如此,缓缓闭上双眼,叹气道:“仁德不修,何以谈服远人?延之,你我道不同,恐难相同谋了。”
“哈哈,既然如此,学生给老前辈告辞。”
“好,太冲,代我送客吧,老夫就不起身了。
这等事,向来也是黄宗羲的尾,刘宗周的科名和名声,本朝也没有几个出其右的。不过,就是向来愚拙,所以也没有人想要叫他入阁,否则的话,恐怕也不止是一个右都御史的位子了。
当下朱大典起身告辞,等别过头来,才收了脸上笑容。
初闻太子征召的兴奋,此时也是dang然无存了。
南京这里,yīn谋诡计争权夺利,一如以往。刘宗周这样的所谓大儒正臣,仍然是油盐不进,只知道说讲学时的那一套,经世济用,那是一点儿也不会谈。
再加上淮上风bo恶,财赋两难,士绅和大官们勾起手来,要反太子的厘金政策。
诸多恶象,真的是叫朱大典为难和却步了!
等到了这小小禅院的门外,黄宗羲长身一揖,朱大典还了半揖,正要出门,黄宗羲却是直视于他,目光灼灼的道:“未老,真要去淮上,为太子收复河洛?”
“似有此意,而且,上命难违。”
“道不行,则辞归乡里,有什么难违的?”黄宗羲年轻,说话也是十分直接,他断然道:“皇太子急手求功,身边又多小人辈,我想劝末老,最好不必有此行。”
如此直截了当,而且语意狂放,朱大典原本的沮丧也是被他jī没有了,当下冷笑一声,拂袖道:“老夫如何做,似乎太冲很难干涉吧。”
“方今正气充盈,邪道远比直道难行啊,末半,请三思。”
“不必了太冲请回巴……”朱大典冷笑一声,道:“是直道还是邪道,老夫偏要走一走再说,太冲无谓多言,反正老夫是东林眼中的贪官,甚至陷子于贼,罪名很多,倒也真不必太过在意了。”
“既然如此,学生告退。”黄宗羲自觉尽到了劝说的意务,他对朱大典的品行也是十分鄙视,尽管对方的模样和打扮不似有钱的样子,不过他对人先入为主,而且十分偏jī,一旦有了定论,就很难更改。
当下就看着朱大典萧然而去,黄宗羲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摇头,心道:“可惜了龚孝升,陈百史,还有候朝宗。尽管我同他们不对,并非一路,不过都是社友,方今之势,老师都势必要上弹章反对大元帅府的诸多举措,到时天威难测,一旦反复,他们可就前途尽毁了……唉,急功近利,到时恐怕悔之莫及了!”
黄宗羲担心陈名夏,而相隔几天之后,远在扬州的陈名夏也果然是陷在了一场绝大的风bo之中!
整理盐政,无非就是把淮扬盐利,从盐商的手中给夺回来。
挟大元帅府之威,加上自已东林复社的背景,又有整顿财政,养军北伐的大名目,加上盐商地位远非江南士绅可比,所以在整顿之初,陈名夏信心很足,决心非在短时间内整出个样子出来。
淮扬一带的钞关已经重新和厘金局整顿会合,厘金一项,虽然没有大宗收入,但上月整一个月,淮扬各地,收取的白银就已经过十万!
预计所得,就算以现在水平,一年将在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
这样的水平,大约和清末的钞关厘金收入差不多,不过在当时来说,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了。
在万历之初,朝廷一年的收入,也就不过是如典了!
立下如此大功,陈名夏的自信膨胀,人也十分得意起来,到得扬州,自然还是锐意进取,开始之时,也是十分顺利,不过,事与愿违,陈名夏茫然不知的是,一场暗中酝酿的绝大风bo,已经向他席卷过来!a。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变化(7)
陈名夏是大元帅府的头等红人,扬州麻县当然有替他打公馆,预备一切,专门包了一个士绅的宅子,三进小院,十分干净漂亮,院中家俱下人齐全,住起来很舒服。
扬州县也是带着下属来伺候差使,这都是官场一切应有的规矩,包括给陈名夏的礼全程仪,土物特产,扬州是好地方,运河必经之途,又是富庶之地,论起物产,十分丰饶,景色,也弥足可观,而诗妓之流,虽不及秦淮河,不过也差足可观。
所以这迎来送往的事,扬州本地做的十分娴熟,县以下,办差的人好几十人,加陈名夏自己的部下,还有大元帅府直卫派过来的侍卫,一个院子住不下,还包了两边的宅院,这才安顿下来。
在扬州十几二十天,加在淮安的一些功夫,陈名夏对盐政也是略有了解,若说现在整顿,怎么着手,已经是胸有成竹。
派得力干吏分守盐场,出产多少记录明白,然后往各地,按盐引收取赋税,根分简单的事。
管不下来,不过就是法纪废驰,盐场无人监管,任由盐商虚报瞒报,中饱私肥,这百年之下,盐商和勋戚、太监早结成了一张大网,盐政败坏,就是从太监请赏盐引开始,到手之后,三文不当两文的转出来,盐商们得了,就是大宗的财富。
现在国用如此艰难,岂能再放任自流?
想法一定,做事就很容易了。
这一天天气暑热,农人百姓已经在抢麦,陈名夏路过的时候,但见四野之间,金黄色的麦浪翻腾,星星点点的农人点缀其间,挥汗如雨,已经是十分忙碌了。
在城门附近,因为他的仪卫很多,非且坐的大轿,高脚牌开道,四周百姓都是避了开来。守城门的是已经改为驻防厢军的淮扬镇官兵,一个哨官带队,远远见了,带着官兵过来,持戟开道,原本有点拥挤混乱的城门口,立刻就开出一条通路来。
权势如此,陈名夏也是有点儿不醉自醉了。
以前夸士,在复社也是好大名头,在京师时,也是有名的给事中。不过,那又如何?哪有现在这种官员趋奉小意,兵丁护拥开道,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威风?
虽是得意,脑子里还是有一丝清明,眼下得意,只是和太子有关,自已手中的差事办不妥,得意就会转跟成为失意。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阵喧哗,不觉掀开轿帘,问道:“怎么了?”
不待人答,自己也是瞧见了,是城门附近押出来一队人,似乎是扬州府下的衙役当押班,各地裁撤衙役,州县一级几乎裁光,府一级还保留了一些经制衙役,不过人数也不多,此时大约二十来人,挺胸凸肚,押着五六个汉子,从城门内逶迤而来
“叫过来问问,是集么回事。”
在陈名夏的轿后,就是县伺候差事,听到陈名夏一声吩咐,立刻就招一招手,把人招了过来。
“叩见大人!”
知道是陈名夏,带队的衙差是快班头领,以往他这身份,哪会亲自会这种事?手下层层叠叠,怕不有好几百人,自己坐在衙门里等人回事,喝茶打马吊,哪用得着大热天亲自出这一趟差?
临出来前,还骂骂咧咧,太子不敢说,可把太子身边跟前的人好一通骂,这会子亲眼见到陈名夏,年轻齐整,眼神锐利,身大红官袍红的直刺人眼,这么一个大人物在眼前,一个快班头目,已经是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起来说话。”陈名夏一皱眉头,自己俯身下轿,问道:“现在扬州没有司么?怎么还叫三班衙役逮人押人?”
府一级的留下衙役,只是以往有一些钱粮和刑名案子都是这些人经手,各地又不可能有什么完备的档案系统,现在虽然在建档归类,不过总归没有留下人方便,所以各府留下一些师爷衙役,也就是供养着备咨询罢了。
扬州这里,也是太子大元帅府行营治下,要是不讲规矩,陈名夏自然要有话说。
“没有没有,怎么会。”一直跟随的县满头大汗,解释道:“这押的是私盐贩子,偷贩私盐,还打伤盐场护丁,要打板子充军,所以押到盐场去。”
这就是把人押给盐商出气!
陈名夏沉下脸,躬身下轿,打量着这一伙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私盐贩子。
一共五六人,都是壮健汉子,一看就非善类。打头的,脸色黝黑,身筋肉盘结,眼神也是桀骜不驯,见陈名夏打量自己,也只是昂着头,丝毫不理。
“好一条汉子!”对方无礼,陈名夏反而赞了一声,踱步向前,打量了一会儿,才笑问道:“贩私盐的?”
“是,大人。”
对方是红袍玉带的大官……言可决生死,那汉子神色迩是淡淡的,虽答应了一声,不过神色仍是倔强不屈。
“不知道是违法犯禁么?”
“知道。”
“知道还故意为之?”
“大人,俺是山东人,响马,流贼,官兵,哪一样不要命?家里老小要养活,不能喝西北风去,况且百姓也要吃盐,小人倒不觉得是怎么样丧天良的事。现在他们勾手拿人,小人失风被拿,怎么打怎么罚,都认了……唉,就是家中老小……他娘的,现在也故不得了!”
这山东汉子倒真是硬气,只是说到最后,大约是想起自己家人无人看顾,一时间,脸涨的通红,神色也颇为狰狞,就算如此,也是没有说一句求告的话,一身傲骨,倒真的是叫陈名夏动容了。
“好硬气的人。”陈名夏自幼读,家中境况也很不坏,眼对着这样的穷苦人,虽然悲苦,却如此傲气,当下便点头道:“你这般模样,大约也是没遇过一个怜尔等悲苦的官。既然如此,今天我非要做一回快意事不可!”
他回转头,对县道:“盐政之事,学生尚要整理,现在就不要处分这些穷苦人了,拿去给盐狗子出气,也亏扬州府的大尹做的出来?贵县如无异议,学生就令现在放人,如何?”
他一个四品大吏,放几个私盐贩子还算什么事?就算得罪个把盐商,也是无甚要紧。县在普通百姓眼中是天下人,灭门知县,破家太守,不过在陈名夏这样的中枢要员跟前,当真连个屁也不算。
当下只是打躬,脸也是笑出花来:“这等小事,当然是由着大人处置,还问鄙县做什么?来人,来人,赶紧放人。”
一群衙役带围观过来的百姓都是呆了,扬州这里,盐商势力极大,和朝中显宦和南京勋臣都能勾,和府县道尊都能拉手说笑话儿,权势之大,一般百姓见了当然是束手蹑足,不敢大言。
至于私盐贩子,拿着向来是打个臭死,或是关在盐场里当苦力,最倒霉的,还可能被斩示众,以儆效尤。
今日这个年轻大官儿,两句轻飘飘的话,就是立冉放了!
眼见衙役过来,麻利地解了自己身绳索,一伙私盐贩子也是做梦一样,连同打头的壮汉一起,都是站着呆。
“我怜你是个顾家的人,不是说你贩私盐就对了。盐政这么纷乱,国家是要整顿的。”陈名夏目视那个汉子,沉声道:“安生等待,看你模样,当兵也是好科子,现在太子整顿军武,就要誓师北,哪里挣不到一个饭碗?功名富贵,也但在马取。”
“是,小人谢过大人天易,容图后报!”
到了此时,那汉子终是露出感动莫名的模样来,跪在地重重叩了个头,然后起身便走。
他倒是干脆,说走就走。
这样一个人物,陈名夏倒后悔没有现在就留下来了,太子已经有令,各官都要搜集奇人异士,特别是能当军伍之用的。
淮召兵,训练的都是强兵,但将领非普通农人能比,也很难训出来,眼前这个汉子,连姓名也不知道,不过能为私盐贩子的领,又有这种磊落气质,看样子身手也不弱,稍加培养,可能就是大将之才了。
不过,自己是文官,举荐武将到底是不是合适,是否手伸的太长?
这就么一点犹豫的功夫,几个盐贩子已经走的老远。
“咳,罢了,罢了!”
人虽走了,但陈名夏做了一件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