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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可法身边,冒襄自觉眼界高广一些,对几个好友现在走的路子,就是十分的不赞同
吴伟业和余怀也罢了,平素往来不算多,倒是陈贞慧、候方域,还有方以智等人,他是想切实劝上一劝的
不过今天连人也没来,一腔打算自然是全然落空
当下面色就十分难看,想了想,又不便对一个下人发火,只得板着脸道:“告诉你家主人,喝酒事,我有话同他说是真的有空了,就到我下处来寻我,不然送帖子来,我去拜他们也一样的……就是这样,去”
打发走了下人,河房上下也是一个个瞧着冒襄发呆……这位爷放了一百两银子,赶情就是自己个来吃独食了?
院子里的姑娘们也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现在复社的那些风流才子一个个忙的跟什么似的,难得今天冒相公出头,谁知道还是一个没瞧着……那什么秦淮八艳的名头,还不就是这么一群人给捧出来的?
诗词好不好,还不是这些大爷说了算
一院寂寂,冒襄强笑道:“既然没有人来,咱们自己高乐……”
正说着,外头远远的五六人骑驴赶来,正好天空乌云密布,刺拉一道闪电下来,电光之下,冒襄看的清楚,领头的正是顾杲
“顾兄”平时和顾杲不大对脾气,此时冒襄却是十分高兴,大步迎上前去,笑道:“密之他们没空,我以为兄也不来了”
“他们是贵人,我可是风流闲人”顾杲笑嘻嘻的道:“这里有美酒和美人,我疯迷了不来?不过,你猜我把谁也带来了?”
“谁?”
冒襄正迷糊,顾杲笑吟吟的把身后的人一拉,认清是谁之后,冒襄却是一呆
和顾杲同来的,都是复社中的一些二流人物,而被顾杲拉过来的几个,彼此自成格局,脸上神色也是讪讪的……领头的,却不是黄宗羲还是谁?
“太冲兄”冒襄十分意外的道:“怎么,你不是和郑宗去了淮安?他老哥已经补在大元帅府里头效力了,一下子就是四品官,弟还奇怪,怎么太冲兄没有动静……”
“那种官,我怎么会去做?”
黄宗羲脸色十分难看,他和冒襄等人不一样,平素很少到这种风月场所,看不惯这些人自命风流,追欢买笑的模样儿……所以他能够来,冒襄才会露出那种惊异的表情
“你们两,何必紧站在门口说话?”顾杲笑嘻嘻上前来,拥着黄宗羲道:“辟疆是大户,咱们吃的他准没错儿这一次,太冲你吃了苦头,真是要好好找补回来才是”
跟在黄宗羲身后的,差不离也是一类人物,不少人是初次到这种场合,伸头探脑的,看着那些美貌姑娘,一个个都是发呆
董宛嘴角含笑,对这些呆书生也并不敢瞧能和黄宗羲混在一起的,不论是才学还是家世,都绝不会太差而况还有一个顾杲,是江南望族,这样的人,绝不敢怠慢了
当下吩咐温酒热菜,丝竹之声悠然响起,众ji虽不满意客人的风度模样,不过也知道眼前这些都是知名才子,于是仍然殷勤伺候,没过一会功夫,河房里就又是冒襄熟悉的气氛了
“太冲”顾杲在这种场合十分放的开,怀中揽着一个,脸也喝的红扑扑的,向着有点儿发呆的黄宗羲道:“此行经过,和辟疆说说如何?”
“对,太冲兄,此行经过究竟如何?”
“唉”
黄宗羲未语先叹,自己先喝了一口酒后,才闷闷不乐的道:“弟刚过镇江不远,行不及百里,遇到好几个卡子,叫行人按人头抽分交税,又非钞关,岂有是理?”
“竟有此事?”冒襄吃了一惊,道:“是谁做这种事?”
“听说是太子麾下大将刘孔和,驻于涟水一带,还有沿扬州到淮安、到泗州一带,特别是运河沿途,都设了这种卡子”
“真是岂有此理”
冒襄一拍桌,大怒道:“怎么敢如此公然行劫”
“可不是?”顾杲语意轻浮的道:“皇太子说刘泽清公然打家劫舍……这个咱们没瞧着,现在太子殿下麾下大将却已经白日行劫,安有此理?”
“那么,”冒襄忍住气,问道:“是有什么说法没有?”
“倒是有”黄宗羲答说:“说是助饷厘金,淮安扬州一带驻军,已经数月不曾关饷,以前是刘泽清和户部打交道,现在库中无银,当然只能自己设法设卡抽厘,按人头数字,骡马、货物价值来抽说起来,弟一行十余人,骡马车辆不少,因为没带货物,一人二分银子,骡马四分……真是笑话了,骡马比人还多抽钱”
“这么说,银子倒是不多?”
“是不多,连同行李在内,抽了一两不到”黄宗羲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决的道:“银子不多,但此行恶劣,原本弟要去看看淮安情形,这一下,就毅然回转,不过,宗兄还是继续前行了”
他和郑元勋一起上路,自己却孤身返回,看脸上的神色,对皇太子和淮安一带具恶感
冒襄知道淮安这么做怕是有理由的……高弘图主理户部,打死不往淮安一带拨一两银子,几万人要养活,刘孔和此举似乎也不能完全说错
只是他心中混乱,一时想不通透,这种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了,钞关商税,也是涨了”
黄宗羲又道:“淮安和扬州几个钞关,前几天陈名夏分别查察,按处事不公、贪腐、办事无能等罪名,要么拿问,要么免职,现在用了一帮子丘八,查察起来十分认真,听说一月功夫,关税就涨了三倍还多……就连过往生员士绅,只要该交关税的也是一文不让……有辱斯文,莫此为甚”
黄家是浙东望族,土地几千亩,也有丝厂织机,在淮安的时候,他看到的抽分关卡和关税收取情形令得他十分不悦,因此毅然回转,根本就不愿再去淮安
此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带薄怒的道:“现在国事如此,朝廷不说为国家养元气,反而如此穷征暴敛……是何理?我看今上尚且英察,与万历、天启年间大有不同,而皇太子……哼,皇太子有点儿象神宗皇帝”
万历皇帝年轻时,也是十分聪明,并且十分有毅力和决心来整顿官场
不过很快就陷于和文官的斗争之中,然后就是贪财好货,黄宗羲这时的评价,当然是指的万历喜欢财货这一条来说
张居正之前,明朝税制混乱,一条鞭确立了银本位后历又痛加改革,明朝的商税和矿税在万历年间才得到了长足发展
当然历也是捞的盆满钵满,内帑银多的数不清楚
身后骂名也是不轻,反正在江南和浙东一带,提起神宗,士大夫是什么意思,众人自己心里都清楚的很
“太冲,有酒了”
公然非议皇帝,在厂卫横行的年代还要加以心,不过在江南也算不得什么反正两杯黄汤下肚,知县未有有人敢骂,骂皇帝却是十分保险的……不过冒襄知道皇太子的厉害,所以下意识的拦了一拦
“这样下去,岂不是独夫民贼?”黄宗羲确实酒量不大好,此时酒意涌上头来,醉醺醺的大声道:“我要去见吾师,言说此事,位列清班的复社朋友,也该出来说话才是”
“我听说,”一直闷头喝酒的林时对突然道:“皇太子在淮安时,叫人大起宫室,醇酒妇人享乐无度,刘孔和所征哪里是军饷,怕是多半供太子殿下挥霍”
“这?”冒襄瞠目结舌,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对,多半是”黄宗羲声音如金石之交:“吾辈绝不能坐视不理”
“辟疆兄,你意下如何呢?”
顾杲此时酒意全扫,向着冒襄冷然道:“淮安之事,是否愿意列名上书,一起直言太子殿下之过?”
“辟疆……”董宛一直在一边旁观,此时忍不住向冒襄道:“此是大事,不如问问牧斋先生再说?”
因为董宛和柳如是的关系,冒襄和钱谦益关系也很不坏,但此时见众人眼神中露出嘲讽之意,他不觉勃然大怒,当下便一拍桌子,怒道:“此等大事,又何需委决于他人?皇太子行事逾制胡为,难道我们就不能说话么?谏君之过,也无非就是以身为镜”
“快哉”
“妙哉斯言”
“拿酒来,为此语当浮一大白”
众人喝的东倒西歪,一时间只觉心中十分快意,而天下之事,也仿佛就在自己脚下,侪辈同心,匡扶正道,这大明天下,才有中兴的可能
至于正事说完,底下自然是浮言浪语,和院子里的姑娘调笑取乐,什么品诗谈词,只是偶一为之,揽着身边美人,谁真耐烦去仔细品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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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南京(32)
第二卷南方第一百四十四章南京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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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花酒,喝的时间倒算长毕竟黄宗羲等人不是个中老手,而且黄宗羲还是古板了一些,盘膝坐在榻上,只是不停的盘算着怎么和刘宗周等人商议反对太子在淮安一带乱征商税……至于商税用途,反正林时对提出的思路很不错……在这种事上,黄宗羲是不会固执的
君子择善而行事,倒不一定抱残守缺,拘泥古板么
“辟疆兄,我等告辞”
“恕不远送”
大约是西洋钟点**点的功夫,一群人出得河房,黄宗羲几个并做为一伙,先行辞去,冒襄临河被风一吹,酒意渐渐消去
想起史可法说的:“要顾大局,安静为宜,不要多事……”的话头,虽觉“史公”有点乡愿,不过对应承黄宗羲等人的事,也是十分后悔
毕竟现在皇太子如日中天,谁不瞎都看的出来,皇帝和太子父子间不信是信任和君臣,也是慈父与孝子
这样情形下想反太子,直接就等于是造反了
皇权再衰落,恐怕也不似黄宗羲几个呆书生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一想对方算计时的那种信口雌黄和肆无忌惮,冒襄又是觉得,真正呆的人,怕就是自己啊……
只是,他毕竟是官宦世家的子弟,在复社这么多年又向来得意,所谓“四公子”之名传遍江南,食言而肥的事,在他而言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了不起就回家去,最多再下诏狱,又如何?”
带着一脸傲气,冒襄决定,还是如答应黄宗羲等人那样,一有动静,一定赞襄大举,共同行事就是
“相公,我们回去?”
虽然被冒襄接二连三的斥责,董宛脸上仍然只是一片温婉,笑问冒襄时,还帮他整了整身上衣衫
“呃,好好,回去”
冒襄心中也是略觉歉意,当下便是答应下来
见他如此,董宛心中愉悦,于是展颜一笑这一笑,却也是天姿国色,并不是比陈圆圆或是寇白门差一点儿,只是冒襄心中沉郁不开,哪里注意到了
当下仍是董宛坐轿子,冒襄骑驴,他是如皋县的大世家子弟,家中田地数千亩,还有丝行等赚钱的玩意,家中在如皋光是园林别墅就有好多幢,其中有名的水绘园还招待过不少东林复社的同道好友
住在南京,先前只是暂居,不知道会住多久,所以就住在城西的一处书坊里不过,那里距秦淮河较远,冒襄又豪阔爱热闹,现在就索性搬到了城西靠近聚宝门的大功坊里,在那里盘了一个院子,布置地方,雇佣下人仆妇,着实花费不少
不过地方也是真好,大功坊这儿,连同魏国公府在内,十之**都是住的勋戚权贵人家,南京虽京差的远,但开国垂近三百年,也是聚居了不少公侯伯在内的文武勋戚
这么一来,整个坊中,非富即贵,钱谦益这个军务处大臣,还有吏部尚书徐石麒等大吏,也是住在大功坊中
在当时,蓄养家丁也是富贵人家题中应有之意,每个大宅门多则数十过百,少也十几二十,看门护院,顺带着也是把街面上的混混无赖给撵的远远的,冒襄租住这里,也就是图个安全且清净了
今日却是与往常格外不同,接近大功坊的时候,闲汉是没瞧着几个,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