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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回到两年前的那片海,在海里如同浮萍一般漂浮,傅子遇站在很远的地方,他向着她的方向呼喊,伸出手,可是她却游不过去,被滚滚海浪冲击,怎么努力也接近不了他。
尽管是在海里,她似乎也真切感觉到海水的冰冷,那种冷是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烙印,她在海水中不断下沉。
在梦里,她模模糊糊想,其实她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一场噩梦。
醒过来的时候她惊出一身的冷汗,弹着坐起来,心有余悸地瞪着眼抓紧了被单。
入目的是一片苍白,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肆意流窜,她怔然好久,耳边才听见模糊到清晰的呼唤声。
“念笙,你没事吧……”
眼前黑影在晃,她又眨眼,才看清,是傅承修。
她一时没回神,“啊”了一声。
傅承修脸色凝重看着她,视线又落床上,她的点滴因她过大的动作已经滚针,有血一点点,滴在被单上,他走床头那边按了呼叫铃。
不多时,护士过来看了看情况,重新给她扎针,然后离开。
病房里安静下来,就剩两个人,她开口,嗓音哑的厉害,“我怎么会在这里?”
傅承修面色颓然,带着疲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去,“你昏倒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梁佳茗呢?”
他抬抬眼皮,“你觉得呢?”
“她……”她喉咙哽了一下,“她死了吗?”
傅承修没立刻回答,就在他沉默的那几十秒里,她的心口一点点沉下去。
她其实并不后悔,做了就做了,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梁佳茗,这世上她没像这样恨过谁。
她甚至病态地想,就像韩烈说的那样,将一切都毁了,也好,她就不用再忧心如何对傅子遇坦白,也不用背负内疚,觉得对徐媛过意不去……
但在心底里,还有个声音,虽然微小,却也清晰——
不想离开傅子遇。
哪怕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不该和他在一起,可她还是不想和他分开。
傅承修身子往后仰了下,靠住椅背,“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了梁佳茗这种人,打算搭上自己?”
她鼻子一酸,别过脸,“大哥,你不懂……”
“我知道,是她害得你和傅子遇离婚,也是她害了你的孩子,但是念笙,你有没有想过,杀了她,你进了监狱,你让你的父母,还有傅子遇怎么办?”
她没说话,她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梁佳茗的挑衅起了作用,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再思考。
好久,她幽幽道:“可我没有被抓进监狱,她应该没死吧。”
那语气,似乎不无失望。
傅承修扯了扯唇角,“她人还在急救中……”
顿了下,“你该祈祷她没事,不然后果可能很糟糕,你不一定承受得起。”
她转头看他,表情已经没什么波澜,“我不怕坐牢。”
傅承修眯眼看了一眼她因为滚针高高肿起来的手,没再说话。
路念笙心里难受,也不想说话,脑子里面吵哄哄的,好像是有很多声音交织在一起,又好像是空的。
近九点,输液结束,拔了针,医生过来,说路念笙有些营养不良,电解质紊乱,还有些神经衰弱,叮嘱她自己要调解压力,她心不在焉听完,等医生离开就迫不及待下了病床。
傅承修长臂一伸挡住了她的路,“去哪里?”
“苏晓呢?”她说:“我去看看她,而且我也得和傅子遇说一声情况……”
“苏晓那边有人看着。”
她蹙眉,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他,“那我也得去看看她,而且我还没和傅子遇说……”
“你觉得傅子遇会不知道?”他睨着她,“一个晚上了,傅子遇怎么可能对你不闻不问?”
她愣了下。
是啊,不说傅承修,韩烈也一定会告诉傅子遇的。
她闯了大祸,哪怕她不后悔,也已经决定好承担后果,但是傅子遇未必会理解,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还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守着苏晓?
她咬咬唇,“他……去看梁佳茗了?梁佳茗的抢救还没结束吗,她还没死吗?”
“我说过,她要真死了,你会后悔的,”他皱眉看着她,“你给我搞明白了,咱们上楼的时候已经被招待所的前台看到了,你以为你刺伤了梁佳茗,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在这里?”
她怔住,眼眸中有困惑。
“我本来计划说服前台,哪怕用钱买通都好,反正咱们主要是去带人走,梁佳茗实在不配合,打晕了也成,可你呢?你刺伤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和韩烈要怎么给你收场?”
“我和韩烈说了我会承担!”
她声音高了一度,话说的有些冲。
“承担,怎么承担,真要我和韩烈把你推出去给警察抓?那你觉得傅子遇问起来,韩烈要怎么交代?”
她咬唇,不语,只是一脸的执拗未见分毫退缩。
傅承修觉得和她白费口舌,见她点滴已经打完,索性也不再遮掩,“你给我听清楚,为了收拾你的这个烂摊子,现在已经有人进了监狱。”
她一愣,旋即瞪大眼,“什么……谁?”
傅承修手臂收回来,后退一步,不再拦着她,“你觉得还能有谁?”
她想到韩烈,但又觉得不可能。
他继续道:“傅子遇开车过去的,紧赶慢赶,赶在警察之前,刀子上他专门擦掉了你的指纹换了自己的,现场能处理的他都处理掉了,而且他自己杜撰一套供词,警方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第227章 我骗了你
傅承修那句话里面信息量过大,路念笙一脸怔然,好一阵子,才理清,她瞪大眼,难以置信:“你开玩笑……”
傅承修唇角不无嘲讽,“你当然可以选择不面对现实,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傅子遇已经被拘留了,据我所知现在梁佳茗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你还想让她死吗?”
路念笙唇开开合合几番,像脱水的鱼,没能突出一个字。
只是身体虚软的厉害,脑子里面一片空茫,恍惚间她觉得她好像还在噩梦里面,根本就没有走出来。
傅承修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对于路念笙,他此刻其实是有些火气的,原因无它,她在刺伤梁佳茗的时候,俨然脑子里面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人,没有傅子遇和路家二老,也没有想过陪同她一起去的他和韩烈要怎么办。
那一刀危险极了,再往左一点就碰到心脏,用力还极其狠,梁佳茗的肺部受伤,失血也不少,傅子遇是韩烈通知之后,在救护车前一脚到的,看到现场也很震惊。
可那时候,连惊讶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傅子遇做那个决定甚至没用几分钟,极其果断地处理了现场。
傅承修并不赞成他这种做法,依他想法,路念笙冲动之下伤人,还有可能是杀人,无论是哪一个,做了,就理当自己承担罪责。
他能理解路念笙对梁佳茗满怀恨意,但是却没法理解路念笙的冲动。
他当时甚至还多嘴劝了傅子遇一句,结果傅子遇置若罔闻,也不听韩烈劝告,毅然决然地顶了这个罪。
梁佳茗流了不少血,伤的很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真就死了,不仅如此,他们主动找到招待所去,和梁佳茗在楼道还发生过争执,甚至还有目击者,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很难用什么正当防卫或者其他的理由来辩护,他觉得傅子遇其实和路念笙一样,在做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
路念笙眼见傅承修后退几步,沉默下来,她愣了好半天,艰涩地发声,“他为什么……明明是我做的,为什么……”
她语无伦次,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傅承修没有回答。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还能是为什么?
在不确定后果的情况下,傅子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她承担了一切罪责。
良久,路念笙面色晦暗,后退了几步,在病床上坐下去。
好像就连行走和站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刺向梁佳茗的时候,确实是已经将一切都抛之脑后,甚至就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了,梁佳茗是她最恨的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害了苏晓,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论如何压抑她都是有情绪的,她没办法容忍梁佳茗的刻意挑衅,她心里有太多的怨意找不到出口,无人倾诉,这所有的郁气,都凝注在那一刀里。
她本来不后悔,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坐牢就坐牢吧,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傅子遇会做出这种决定……
她低下头去捂住了脸,掌心逐渐濡湿,这一刻痛恨极了自己,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昏迷过去。
……
梁佳茗人在重症监护室,尚在昏迷中,因为危险期未过,目前还在走流程,无法提起公诉,傅子遇被暂时性地拘留。
这件事在傅家掀起轩然大波,徐媛和傅老爷子听说消息都震惊了,惊诧之余,也是对傅子遇失望透顶,傅老爷子甚至气的不闻不问,唯有徐媛,跑到医院来找知情的韩烈了解情况。
韩烈也说不清,顶罪这事儿要真告诉徐媛,恐怕徐媛要找路念笙拼命,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将傅子遇对警方的那套说辞搬出来,徐媛就流着眼泪,骂骂咧咧地和韩烈一起,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等梁佳茗醒来。
傅承修分身乏术,没呆多久就去了苏晓病房,路念笙一个人发愣好一阵子才离开。
走出医院,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的人生没了目的和方向,未来也是一片黑,脑子里里面还是傅承修离开之前最后的话——
“傅子遇让我告诉你,他没事,他能够想办法脱身,叫你不要担心。”
“他说这话大概是想让你放心,但如果梁佳茗真的死了,就算是他,要想完全脱身也没有可能。”
“这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傅子遇把一切都担了,就连我和韩烈都给撇开了……现在梁佳茗情况不确定,我劝你不要贸然自首,傅子遇把现场做了全套,警察不会信你,就算信了,傅子遇也出不来,包庇罪也不轻,最好等梁佳茗醒来,我们再商量一下要怎么办。”
这些声音充斥在她脑海里,让她觉得脑袋像是快要爆炸了。
电话响起来,是何欢,她按下接听贴在耳边,听见何欢声音:“念笙,你今天回家吗?苏晓的事情我听说了,承修说你昨天晚上也在医院守着,我寻思着我要不也过去……”
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哽咽,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何欢声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脆弱的不得了。
何欢话音顿住,“念笙……怎么了,你在哭?”
她吸口气,摇头,想到隔着电话何欢也看不到,又说:“不……我只是有些难受。”
很明显,傅承修帮她说了谎,不想让她父母担忧。
她是想说的,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又很怕。
她是个糟糕到极点的女儿,她根本没脸面对何欢和路老爷子。
这一通电话里她都在搪塞,在圆傅承修已经编好的谎言,哪怕是善意的,也让她力不从心,因她是做错事的那一个,却在让别人为她收拾烂摊子。
挂断电话之后,她去超市买了包烟,然后就坐在路边长椅上抽烟,神色呆滞,路过的人偶尔会以好奇的目光看她,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
她的人生已经频临崩溃边缘,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就那么抽着烟,思考解决方法,但什么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