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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翔说:“从外面回来的人,混没混得好,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来。混得不好的,就那几身旧衣服!”
七十四
黎部长看到我穿了一件藕合色的便装时,很是夸奖了我,但他得知我穿的是几年前的衣服时,就说不该穿了。他说:“没想到,几年前的衣服,你还在穿!”
人长的这张嘴,是来说人的;人长的外表,是被别人说的。
我只有沉默,只有忍受,我在沉默和忍受中寻找机会,向他们证明我自己。
我想给大家一个好印象,更想好好地表现自己。我几次要求黎部长给我安排工作,我想用良好的工作表现来掩盖内心的脆弱。黎部长说他忙,没时间安排。黎部长是真忙吗?还是他在推脱?还是他本不想要我来,而顾主席硬塞进来的?
黎部长说:“伊依,我给你留个电话号。谁找我,你就说我下基层了。有什么急事,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打个照面就走了。
上午,顾主席来找黎部长,我按照黎部长的原话说了,我还把记的电话号码抄了一份,给顾主席递去,“你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找他吧。”
顾主席看了号,没接,倒说:“打麻将去了。”
黎部长下基层了,怎么是打麻将去了呢?
顾主席走后,景翔来了,我向他说了此事。
他说:“顾主席肯定知道黎部长打麻将去了。”
“顾主席也是这么说的。”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别把电话号给顾主席看哪!”
“黎部长说有急事打这个号的呀!”
“你打呀,你别给顾主席呀!”
“黎部长真是打麻将了吗?”
“打,天天打,和贮木场的华书记,还有检察院的,他们总在一起。”
“那我以后,不能给别人看这个号了?”
“别给。谁问,都说下基层了,下哪个基层,你说不知道。有大事,再找部长,小事都别找。别人问我去哪儿了,你也这么说,下基层了。”
黎部长和景翔,每天都能来单位一次,看有没有什么事,不是开会,不是特别大的事,他们就天天下“基层”去了——黎部长打麻将,景翔做生意。
景翔上着班,还做着个人的买卖。工会的三产原来有局里给拨的木材指标,三产黄了后,景翔把客户拉去了,每年往外地发几车木头,一年能挣十几万块钱。
我没猜了多久,黎部长就给我安排工作了。有两项:一是熟悉部里的工作情况,多看资料,二是把近三年的文件给归档。
只要有得事干,只要别让我闲着,拿着那份工资,我才会心安。
归档的工作并不难,我曾是专业档案人员,黎部长对我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他说只要你把它们归拢好了,我想要什么,能查到就行了。别人对我的要求虽然低,但是我不能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我完全是按照专业档案的标准,把内部档案全部归了出来。这不仅达到了黎部长的要求,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的要求。
上面下来个表,有一个是让报上全局的下岗职工有多少,我拿不准,在黎部长来时,问他,他说:“没有。”
我说:“有哇!光大集体就已经下岗两千多了!而且还得有一批下的呢!”
“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是没有!”
“那么多下岗的,都知道哇!要不咱少写点儿?”
“没有,一个下岗的也没有!这都是拍脑袋的数,想添啥添啥。你就按我说的写吧。”
黎部长说,有一个林业局的工会主席,在汇报工作时,为了突出成绩,把以前的问题写了一大堆,什么治安不好哇,队伍不稳定啊,偷啊,抢啊,都写了。上级领导听了说:“你们的问题这么多?原来咋没报哇?”一句话,把成绩也给抹杀了。
他说汇报工作是有技巧的,避重就轻,对问题一笔带过,或干脆不谈……
我在那一栏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没有。
黎部长签了字,上报了。
对上层的统计数字,我再也不怎么相信了,下面的不准,到了上面,还能准吗?他们的数字是不也是拍脑袋拍出来的呢?是不是也在隐藏问题呢?
经济部还负责对全局推荐上来的劳模的考核工作。国家对劳模有很多的优惠政策,在坐车、工资待遇等方面都有倾斜。
基层某单位的张副主任是去年的劳模。他应得的这些实惠,黎部长早和他说了,还说,这劳模,不是你们报上来谁,我们就批谁。有名额限制,我们得考核,觉得谁行,才能批谁。张副主任也明白,向黎部长说: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尽管说。
黎部长也真没少找张副主任,他说:“张副主任好办事。”
在春节前,张副主任还拉来了一车的鲜玉米,给我们机关每人一箱。
七十五
黎部长说:“张副主任这人行,今年还让他当劳模。”
张副主任听到这个信后,特意跑来找黎部长,他说:“说啥我也不当这个劳模了!”
黎部长说:“你当的不是好好的吗?”
张副主任说:“当劳模太累了!不但工作要干好,关系也要处理好。你让别人当吧,我不当了,你怎么说,我也不当了!”
张副主任推掉了应该再次落到他头上的劳模。
用于表彰全局先进的那笔款批下来了,十九万元,这在工会,就是很大的一笔钱了,由经济部支配,买奖品。
春节的头一天,黎部长说:“伊依,别写了,咱们出去办年货!”他又问景翔,“咱们一家半个猪够不够?”
景翔说:“够了。”
“再买糖、瓜子、水果……你想想,有啥要买的,列个条子。”
我一听他们列的年货单,就不想去了。我挣的那一个月的工资,只够我和孩子正常生活的,稍有一点事,就得出现赤字,不敢多花钱,错花钱。过个年,哪怕我自己不吃不喝,我也得给领导上点礼呀,一百二百的,好干啥呀!
我说:“我不去办了,我家里有,什么都有。”我是把话往反了说呢,我说我什么都没有,我再拿不出钱来买,我不更难看吗?
“你别的不用买,怎么也得买一半猪肉回去吧?”
“我们家里的人不怎么吃肉。”
“不用你拿钱,咱们部自己搞福利,不带别的部的。”
我不能说部里给拿钱,我们家的人就爱吃猪肉了,我说:“我不买了。”
“那……你不买呀?”
“不买。”
他和景翔办年货去了。
过了年,正开全局的职代会时,黎部长和景翔准备去外地买奖品——是发给全局的先进个人的。
黎部长关上了门,小声地对景翔和我说:“顾主席……他从我这拿走了六千六百块钱,我怎么入帐啊?”
景翔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用,也没说干啥用,我也不敢问哪!”
他们走了后,周一,我听顾主席在职工大会上说:“文化宫走廊里的玻璃我说了几次了?下了班把窗户关上,听吗?有一次刮大风,我看见了,我把它关上了。玻璃安了两次了,还是碎,我看也没人管。我不说拿公家的东西像爱护你自己的眼珠子那样去爱护吧,你怎么也得差不多吧……”
黎部长打来电话,说他们没带钥匙,让我在办公室等着,要很晚才能回来。
晚上九点多钟,他们拉回了一大车的货,是包装精美的毛毯。
我听部长对景翔说:“亏得你去了!要是我,他们要的那个价,我就给了。你这个价,我可坎不下来。你坎价是行,再有这事还得带你去!”
景翔用毛巾掸着身上的灰,说:“他们不给我,我还上别的家找去!有的是,非得在他们那买?咱们要的量大,价格压得下来。”
景翔会做生意,也敢压价。
黎部长和景翔不但带回了用于表彰的奖品,还给工会机关的每个人都分了一个毛毯,包括干事。他们两人在机关的威信直线升高,因为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虽然我们是搞精神文明建设的,但是,也经不起物质文明的诱惑,工会是个穷部门,给一点点的好处,就能听到一大堆的感激话来,不是虚伪,是真的感激。
中午,景翔开着自己家的车,送黎部长和我回家。在黎部长家的门口,他们从车上卸下了两个很沉的东西。有一个大的,我看见外面的图片是像带音响的录音机,那个小的,我没看清是什么。
黎部长又指着车里的另一个包装很好的东西,对景翔说:“那个,你拿回去。”
景翔点头。
我们再上班时,景翔说:“黎部长够意思!”
黎部长也说:“有钱别一个人花,一个人花就是病!”
顾主席出国的手续办下来了,去的是亚洲的几个小国,正好赶上很多单位开不出资的时候,有的职工有怨气,说,我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当官的还出去玩!
局里的其他主要领导也都出过国,去的是欧美国家,他们赶的时候好,内部形式还很安定,没有招来太多的抱怨。我在参加局里的一个会时,一个副局长从美国带回来的棉花糖给开会的每个人发了一块,我也吃了一块,和中国的棉花糖一个味。
顾主席让黎部长上他的办公室一趟。
七十六
黎部长回来时,颇为恼怒地说:“顾主席说要和我算算那笔费用是怎么花的……”
景翔说:“咱们不是算好了吗?你给他个总数呗。”
“我是按照咱们算的说了,他说让我列出个明细来,什么,怎么花的,算清楚。”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算不明白呀!我说我想不起来了。他让我回来想,说想明白了,再告诉他。来来,你帮我想想,怎么跟他说。”
景翔在一张纸上列着单子。
黎部长探过头来说:“这个……这么写多不多呀?”
“不多,你按我写的说吧。”
景翔列完了,把单子给了黎部长。
黎部长说:“我自个得抄一遍。”
他抄完了,又像没底儿,问景翔:“我这么说行啊?”
“行,你说吧。”
没到五分钟,黎部长回来了,把单子往桌子上一扔,“又没通过!”
景翔说:“咋没过呢?”
“说我写的不对!”
“哪儿不对呀?”
“我也问他哪儿不对呀?他说就是不对!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没写对。景翔,你再看看,哪儿不对。”
景翔拿过单子,“哪儿不对呀?”
“就是呀!我也没看出哪儿不对呀,他就是说不对,还不跟我说哪儿不对。闹不闹人哪!”
景翔又给改了给,黎部长抄好了,又去了。
这次回来得更快,我们一看他的脸色,就猜出来了,没过。
黎部长“呼通”一声,坐在了沙发上,眉头紧锁,猛吸着烟,说:“顾主席是咋的了?把单子给我扔地下了!说‘不对’!让我想明白了,再找他!”
下班的时间到了,黎部长说他先走了,下午,顾主席还和算帐。
黎部长走后,景翔说:“黎部长的嘴跟不上趟儿。要是我,两句话,顾主席就没话说了。”
“你说啥呀?”
“……那还用教哇!”
那笔帐算了两天,也没算清。
黎部长耷拉着脑袋说:“我不想在这干了,找个单位调走!干不下去了,怎么整也不对……”
到了晚上,他去了顾主席那里,回来后,情绪突然好起来,他对我俩说:“顾主席明天就走了,出国,明早七点,车来接他。我和他说了,我要送送他,顾主席挺高兴。明早上,我六点多就得来,我给他带几千钱块钱去。”
次日,黎部长来的比每天都早,手里还拎了个黑皮兜子,他去了顾主席那里。
顾主席出去了半个月,他回来后,黎部长与他的关系又好了,黎部长也不提不干的事了。
在机关会议上,顾主席说向大家汇报了他出国考察的情况。他这次是和其他企业的工会主席及省工会的领导去的。他说,韩国的传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