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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娟听了,就开口不悦道:“娘,张大婶心里正堵得慌呢,你不说好生劝劝她,倒说起我来。”
张燕见她不高兴,便拦了插话道:“卢婶子,我正想跟你说说,我家老爷去了外地做生意,家里只我一个人没个人做伴,本想叫小芳子去与我住几日解闷儿,她却偏犯了性子,我也不指望她的了。横竖瞧着娟子妹妹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如跟我去家里略住几日,也消遣消遣?”
卢氏只有这一个姑娘,平日里最是疼她的,今日眼见大嫂姜氏提了那门亲事。自己闺女不满意,又挨了她爹的一巴掌,心里正堵得慌呢,出门儿散散心也好,而且这张燕是对门的邻居,平日里没少让人家张氏照应,如今就当还人情儿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承了。
林娟听得可以跟张燕去大宅门儿里住几日,从心底里乐出来,便回身要回家找几身换洗的衣裳再走。那张燕给她拦住,笑道:“傻妹子,我那里什么衣服没有,做好了没上身的也有好多呢,到时候你挑两套我送你穿就是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刚才听见外面马车响,想是家里来人接我了,你这就随我走吧。”
说着,两个人便出了张家,上了已在门口候着的马车。那马车夫见张燕,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二夫人,咱们这就回去么?还是要再到别处逛逛?”
张燕道:“罢了,回家去罢。我今日回娘家来,也没带丫头,还是下次再说罢。”
两个人相继上了马车,往城西疾弛而去。林娟坐在马车上,觉得屁股下面那软绵绵厚实实的椅垫是多么舒适,不象今早坐的那光板拉菜的马车,简直能把人的骨头颠散架了。
不一会到了张燕的夫家。张燕亲热的牵着林娟的手,把她一路领到屋子里去了。这一路上,穿过几个院子,眼里看着那一间间相连的气派房舍和庭院,林娟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两人来到张燕住的院子里,刚踏进门来,只见这堂屋里就象一所大殿一样,里面陈设的那些摆设古董和木器,就和图画上所看到的差不多少。四处陈设的古玩字画她也瞧不出名目,只觉得那些都是最好的,又看见屋子正中间有一个绣花的屏风,绣着四季时令鲜花图,脚底下踩着的是厚厚的织锦的厚毯,人走在上面便象是走在绵花上似的,软绵绵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时便有个丫头在右边门下,高高卷着门帘,让了张燕和林娟进了里屋,穿过一间屋子,便是张燕睡觉的卧房,迎面一张大雕花床,垂着珍珠罗的床帐,两只金钩左右两边分别钩住;那床上的被褥。俱都是极好的绣花缎面儿的,使人眼花缭乱。雪白的粉墙上挂着一张美人折梅图,地下铺着石青红花的地毯,金漆几案,大红绫子椅垫,一色大红绫子窗帘,那种红艳艳颜色的绫子,映着通明的灯光很是鲜艳明媚。地下搁着一只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里面插着几枝半开的花朵,林娟也不认得那是什么花儿,只觉得那一球球的小白骨朵的花球甚是好看。不禁多看了几眼。
张燕道:“娟妹子,我不把你当外人,所以让你到我屋子里来坐着,自我嫁了人,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儿呢,你可不要急着走,在我这里好生玩儿两天再回去。”
林娟笑道:“我就听燕姐姐的,横竖家里也没有我什么事儿,我倒愿意在这里陪着燕姐说话儿呢。总好过在家里听我爹念叨。”
说到这里,那脸上就不由得现出愁苦烦闷的气色来了。张燕瞧着便知道她有心事,便拉着她手在床边坐下,道:“你若有事只管跟我说,我若有能力自帮你解决。”
林娟苦笑道:“怕是娟姐姐也没有这个本事,那是我大娘跟我说的一桩亲事......”
便把今日姜氏上门来提的那毕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张燕还没听完,便截住了她话惊道:“哎呀,亏你今日跟我来了,又把这话讲给我听,否则非要上个大当不可。你可知道,那毕家的二少爷哪里是个什么羊颠疯,其实他是个半疯子呢。”
林娟心里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说出话来声音都变调了,追着问张燕那毕家的事情。
张燕道:“我的傻妹子啊,那毕家的老爷和我们家老爷是旧识,虽不很相熟,但是见了面也能说上几句话,那毕家虽是有些家财,但全是大房和三房里掌着,那位二少爷是个从小生下来有病的,都说是疯病,好的时候和咱们一个样儿,若是生气或是有人惹着他了,便十有**便犯起病来,你是没瞧见那吓人的样子,我家老爷有次到酒楼里吃酒,正巧那毕家也在旁边屋子里摆桌宴客,不知是店伙计说了些什么。那毕二爷当场便犯起病来,抓着人就打,拿着酒壶就照着店伙计的脑袋敲过去,若不是其它人死命拉着,怕是要出人命,这可是我家老爷亲眼眼看着的,那毕二爷打了人自己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抽,亏了他身边自小便跟着大夫,给他撬开嘴吃了什么药,又扎了针才慢慢缓过来的,吓死人了。你可别听那些人说得好听,若是真答应了,将来怕是整日都要挨打,便是打死了,他是一个有病的,家里又有钱,你又能怎么办呢?”
林娟早已听得愣了,连脸上流下泪来也不知道,还是张燕忙叫丫头拿来手帕子给她擦了,又命端了水来给她洗了脸,林娟握着她的手哭道:“燕姐姐,今日亏了你告诉我这事情,否则我爹若是真的贪毕家的聘礼,答应下来,岂不是把我推进火炕里了?”
张燕见她哭得可怜,安抚了她一番,又道:“你别急,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再说那毕家的人明日要来相看你,但是你如今已经在我这里,她难道还能寻到这里不成?明日她见不到你,自然知道你不愿意,这事也就淡了。你若是还不放心,我便叫个人儿到你家给卢婶子捎个信儿,把毕二爷的事情说了,也好让她心里有个算计,就是你爹再怎么着想要聘礼,也没有明知道那家是个半疯子,还硬要女儿嫁过去的理儿。”
林娟这才放了些心,张燕便叫来一个心腹丫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让她找刚才送她们回来的马车夫送她去,那丫头便答应着去了。这里林娟对着张燕感激不尽,张燕安慰她道:“娟妹子也不用烦心,这姻缘本是命中注定了的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你如今才十五岁,慢慢的找户可心儿的人家才是正经,你别急,我也会帮你打听着,若有那和你相配的,便跟卢婶子说去。”
这里林娟对张燕谢了又谢,拉着张燕的手,轻声求道:“今天燕姐姐既这样对我,我也真心对你,有话并不瞒着燕姐。咱们对门做邻居也有六七年了,燕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我在你面前扯谎也是白扯。我有些话闷在肚子里,实在是没人可讲,就连在我爹娘面前也是没有说过一个字一句话的,讲了也是白讲,徒然使我娘发愁,让我爹又骂我罢了,我只有找燕姐帮我想法子。求着燕姐可怜我,帮我打听着那合适的人家,我就感激不尽了。”
张燕见她脸色羞得通红,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我知道了,我自当将它当成一回子正经事来办,你只是放心好了。只是你处处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想,我就是愿意帮忙找一户好人家,若是万一让你爹知道了,准得说我诱拐了良家女子。我如今便是给我家老爷做小,怕是你爹看不上呢。”
林娟苦笑道:“他只要有酒喝,有银子去赌两把,便是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他也是不计较的,只当看不见罢了,只要是能出聘礼的人家,他就没得说了。”
张燕见话已经说到如此,便随便说了些闲话,将话头岔开了去。
且放下她二人闲话家常不提,只说那林继业夺了老婆和女儿卖布得来的两串钱,直接奔着县上的集子来了。他本想直奔着往日里常光顾的那家赌摊去,又寻思好几日没有做成一笔生意,便决定最好先做成笔生意再去碰手气,也讨个好彩头,这样想着他便先到茶馆里,找了一副靠街的座位坐了,泡了一壶茶,要了一碟点心,慢慢地咀嚼着,静静等着看有什么生意没有?
原来林继业自从家道落败了之后,家里没有进帐,他又出不得力种不得地,只得凭了昔日的几分做生意上的伶俐劲儿,每日上街,把这镇上做小生意的人都混得极熟。有些做小生意的,或者有特别开支,或者本钱周转不灵,就想找那放印子钱的人借钱或邀会,或写借字,或口约,其间少不得要从中做保的,这就要来找林继业这路人物了,因此上他也算得上是半个牙侩了。
他每逢说好一样交易,至少有一二百文的中人费,一日茶酒饭钱都有了。设若有两笔买卖呢,那就可以带一二百文上赌摊儿上去赌一赌,输了就算没有挣到,赢了可是财喜加倍。他也有规矩的.总是坐在常青茶馆门口第三张桌子边儿上。这里就好像现代律师设的事务所一般,有着固定的位子。茶馆子里老板,为的他是一位常年主颐,不论如何高朋满坐,必定将那个位子留着,因为如此,所以要来请教他的人,也是一碰就着,无须他各处去寻找生意的。
他靠桌沿坐着,把一盖碗酽茶.都喝成淡水儿了,还不见有人来找他。这茶馆外面,便是一片空场,现在日落西山,满场子里大挑小担,人来人往,倒是那些摊贩们准备收摊儿回家的时候,正是热热闹闹的。林继业心想,到了这般时候,还没有生意上门,大概也没有什么希望了。老在这里等着,也是白费功夫儿,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于是叫伙计付了几个铜板的茶钱,便举脚迈到集子后边的赌摊儿来。
这集子后面便是摆设着各种赌摊的所在,一阵骰子铜钱声音,接连地响入了耳鼓。林继业心里想着,无聊也是无聊定了,到赌摊儿上去试试手气倒是真正要紧的。
林继业今日怀里有了两串钱做底,心里是很安稳的,想着这两吊钱要是运气好了,准能翻个好几翻,便下了赌桌开始掷骰子又是赌大小,谁知道他今天运气臭到家,接连玩了几把是一文钱也没赢,倒将钱输进去不少,他愈发来了脾气,偏就不信不能翻本儿不成?结果又赌了一阵子,将那剩的钱也都尽数输了去了,身上只剩下几个铜板了。他本想着再赌,偏这会功夫儿又上来了酒瘾,便叹了口气,嘴里骂骂咧咧的直骂自己运气不好,便往集子对面的一家酒铺子来。
林继业憋住了一肚子的气,走进酒馆里来,两手按住了桌子坐下,朝着那小二叫道:“给我打两碗酒来。”
他是这里的熟客了,店里伙计俱都是认得他的,便打了素日他爱喝的酒来,林继业等不及那店伙计将酒放在桌上,便伸手抢过碗来,仰起肚子对着嘴就是几口。那店伙计笑道:“林二叔,你今天是渴了不成,端起来就喝了半碗,怕是拿这酒当水喝了吧?”
林继业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渴是不渴,倒是心里头有气,须得猛灌几口酒,方觉得能压下些火气。”
那伙计常见他在那边的赌摊子赌钱,完后便顺脚来酒馆子来喝上两碗酒,若是哪天他赢得钱了,便多叫上两盘好菜就着酒吃喝,象今天这样空着肚子喝酒,八成就是输了个底儿掉。那店伙计知道输了钱的赌徒惹不得,便不再多说,便依着素日的规矩,将一小碟子水煮的五香花生米,和几块酱豆干悄悄送到他桌前,转身便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林继业倒是来者不拒,掰了半边的酱豆干,直塞到嘴里去,咀嚼着道:“哼,豆腐干下酒,还有花生米这倒也不错,谁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