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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则初挑了下眉尖,从课本里翻出来折叠的那张卷子,展开,一片空白。
压根忘了作业这回事。
他抬起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两个没写卷子的男生,嘴唇上都是粉笔末。
同情他们一秒。
“秦同学,卷子没写?”老鹰说着走下讲台。
“写了。”秦则初拿起卷子就开始读,“the victorian era……”
为什么要去吸粉笔末?是小馒头不好吃,还是同桌不听话?
老鹰踱步走过来,秦则初一边接着往下读,一边镇定自若地折起卷子,空出右手拿起笔在选择题上一通乱勾。
看起来每道题都写了。
老鹰路过他身边,瞄了眼他的卷面,发现他确实写了卷子,没有过多停留,叉着腰继续往后走,再从另一条过道上走回到讲台上,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秦则初,不住点头。
听说是从海城过来的,学籍还没转过来,不清楚他原来的在校成绩。先别管答案正确与否,这读音……
海城到底是个大城市。
秦则初读完,放下卷子。
教室里很静,许央手心出了一层汗。
从小学到高中,每年寒暑假母亲都会给她报各种学习班,其中包括英语口语班。她学的一直是英式英语,发音标准。一路读到高中,代表学校参加过不少英语朗诵比赛,每回都能拿奖。
但是和秦则初比——
秦则初刚开口时许央就愣住,不是昨天自我介绍时的矿味发音,不是英音,偏美音,但又没有美音那么粗鲁……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的缘故,听起来很舒服,甚至有点……苏。
“加拿大英语?”老鹰首先点评秦则初的发音,“你在那边待过?发音非常纯正。”
秦则初蹙眉心,眸底闪过一丝燥意。
刚才只记得故意念错一半答案,忘了昨天的矿味口语人设。
操。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老鹰示意秦则初坐下,不住地夸赞道:“我看第一组第四排是块风水宝地嘛,霍向东同学就不用说了,许央同学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秦则初同学完全不输给许央同学……以后秦同学可以带大家领读课本,给学委减减负担……”
秦则初:“…………”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上个学,做个普通学生。
而已。
老鹰终于开始解读完形填空,秦则初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老鹰口语土成那样,还能在滨城三中教课的原因了——
老鹰的词汇量非常丰富,讲题时语法运用活灵活现,能把枯燥的语法题讲得趣味横生,而且往往能从一道题引申到历年高考真题和知识点。
教学方法完全是为高考而生。
除了口语。
不过他却能在短短几分钟里,准确地辨认出加拿大口音,这令秦则初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意思。
下课后,秦则初继续吃他的旺仔小馒头。
许央抿了抿唇,从书包里拿出那袋红豆面包,放在他桌上。
关爱血煞,不,血煞的面包血煞吃。
可以化煞?
万一呢。
秦则初抬起眼:“退货?”
许央:“……不是。我备着自己吃的,现在不饿。”
秦则初嚼着小馒头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翘起一边唇角:“谢谢。”
“这瓶橙汁是新的。”马尚飞放在秦则初桌上一瓶橙汁,笑呵呵地问,“爸爸,中午回家吗?”
秦则初撕开面包:“不回。”
马尚飞:“我也不回,那咱们一起去食堂?”
秦则初:“行吧。”
马尚飞:“好的,爸爸。”
大牛听得辣耳朵,拉着马尚飞出去盘问他。
周围静下来,许央问:“那天晚上,那些人有没有看见你?会不会认出你来?”
秦则初把嘴里的面包咽进去,笑道:“放心,不会认出来。”
许央:“我爸妈说好像是黑社会斗殴。”
秦则初嚼着面包,含糊“唔”了声。
杨音音和同桌一起回来,许央不再聊这个话题,翻开下节课要用的书,复习公式。
最后一节化学课,趁着老师转身写方程式的时候,大牛扔给马尚飞一个纸团。
马尚飞打开。
纸上写着——
你为什么叫秦则初爸爸?已知昨天上午放学他搂着你去了厕所。(不定项选择)
a你和他比大小,你输了,认赌服输。
b他按着你的头吃屎,逼你叫他爸爸。
c他成了你男人。(因为他昨天上午时说不介意做你男人。)
d他是东哥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马尚飞抓起笔狠狠地写:老子选e!!!
力道大到戳烂了这张纸。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马尚飞偷摸掏出来。
霍向东的消息。
【听说你认了个爸爸。】
【老子提前回来了,会一会你爸爸。】
第6一个wink
马尚飞后背登时出了一层汗,有种捉奸在床的酸爽感。
他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回:【东哥,你已经回来了?在哪儿?下课我过去找你。】
霍向东:【操?你叫我哥,叫他爸???】
紧接着一个“快道歉”的表情包。
霍向东:【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
马尚飞飞快转动着自己的大脑:【东爷?】
霍向东:【把?去掉。】
马尚飞:【东爷。】
下一秒他把霍向东的企鹅号备注名由'东哥'改成'东爷',截图发给霍向东。
马尚飞:【东爷,你在哪儿?】
霍向东:【在你心尖尖上biu~】
马尚飞被骚得大脑失灵了两分钟,等大脑正式运转起来,无论给霍向东发什么消息,他都不回复。
马尚飞偷偷瞄了眼斜后方的秦则初,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想去跳楼自我了断。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跑了三圈后开始自由活动,男生们聚在一起打篮球,女生们有的留在看台看男生打球,有的去旁边打羽毛球,还有几个跳绳减肥的……
许央生理期身体不舒服,拿着水杯准备去看台找个位置安静待着。慢吞吞走路的时候,瞥见坐在双杠上的秦则初。
双杠上坐了几个‘篮球后备役’,尽管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许央只瞥了一眼,就从中辨认出了秦则初。
可能是他戴着耳机的原因吧,许央不想承认他的辨识度。
他总是戴着耳机在听什么?
许央又瞥了他一眼。
秦则初忽然从双杠上跳下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许央抱着水杯缩了下肩膀,脚尖一转改去女生堆里看她们跳绳。
不想血崩,远离血煞。
突然。
“哎!”
随着的马尚飞的喊声,许央扭头——
一个篮球冲她砸过来,来势汹汹。
“砰——”一只手凭空而出截住了篮球。
纯粹下意识动作,秦则初原地一个弹跳,篮球从他手里抛出,直接进了篮球框。
一个角度刁钻的完美三分球,炸裂球场。
欢呼声,口哨声。
秦则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脚底板蹿上来一股心火,排山倒海,烧得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哟呼。”霍向东鼓着掌摇晃过来,怪腔怪调道,“这位漂亮同学,看着很面生啊,咱俩来熟悉熟悉?”
霍向东下飞机直奔学校,连家都没回,为的就是赶上这节体育课。原本想的是在球场上把秦则初虐到叫他爸爸,结果刚赶到操场,就看到这个骚到不行的三分球。
真是操了。
面子不能输,霍向东吹口哨:“漂亮同学?”
秦则初瞥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浑身戾气。
来滨城半个月,见得到太阳的天数不到一个巴掌。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明艳的太阳光铺在空旷的操场上。操场外的梧桐树影斑驳,一阵风经过,树影在地上跟着来回晃。
秦则初转身走到看台高处一角,随地坐下,双肘撑着膝盖默坐了半分钟,脱下校服外套丢在脚边,眯起眼睛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塞好耳机,向后仰躺在台阶上。
细尘在光线里浮沉飘荡,他捞起外套盖在脸上开始睡大觉。
霍向东从‘滚’声中缓过神来,骂了声,捋起袖子……往球场方向走。他是想按着秦则初的脑袋在地上摩擦来着,但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秦则初刚让他滚时,他当即动手干一架,同学们可能还会觉得他俩是一言不合就开干,年轻人火气旺可以理解。这会儿秦则初已经躺下睡大觉了,他再冲上去揍人,显得他是个存心找茬的大傻逼。
赛后回来转去竞赛班的是他,座位是老师给指定的,人家秦则初又没主动抢他位置。
而且,秦则初刚才那个三分球的气势和浑身戾气,一看就是个能打的主,万一,虐人不成反被虐,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有点不太合适。
霍向东深呼吸。
他是个有逼格的舞骚,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是个有偶像包袱的东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可以稳住。
马尚飞躲在球场一角一直没敢露面,霍向东找上秦则初的时候,以为这俩人要干架,马尚飞本能跳出来去拉架,但又龟缩了回来。
拉架的时候叫啥?秦爸爸?东爷?他这样一叫,这俩人能接着再打一场。
咦——
没打起来?
马尚飞百思不得其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迎上去:“东爷,打球?”
霍向东双指并拢在唇上印了一个吻,抬手盖在他脑门上:“打你。”
马尚飞嘿嘿笑着朝远处的秦则初看了眼,问:“东爷,刚你们聊什么了?他就去睡觉了?”
霍向东:“我一个wink把他迷晕了。”
马尚飞:“…………哦。”
行吧,樱花粉的袜子和草莓发卡相互辉映,是挺wink。
许央脱下外套垫在屁股下,借着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姿势,瞧向远处躺在台阶上睡觉的秦则初。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气场变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因为一整个下午,秦则初一直戴着耳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手机。
放学后,许央坐在母亲车里,看见秦则初从校门出来,骑车左拐去了双峰路,与宣坊街方向背道而驰。
“你看什么呢?”母亲瞥向后视镜。
“没……我们班一个同学。”许央收回视线,强装镇定道,“妈妈,听力声音可以大点吗?我听不太清。”
母亲把车载音响调大,熟悉的高考听力旋律灌进耳朵里,许央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滨城的四月天多潮湿阴雨,但是只要出太阳,气温就会直线上升逼近夏天。持续一周阴霾天,第一天放晴,男生们刚出校门就开始迫不及待脱校服,边脱边互相追逐打闹,青春恣意。
秦则初突然不想回去太早,临时决定去护城河边逛逛,出校门左拐上了双峰路,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
双峰路右侧第三个岔路口有条窄巷,巷口有个自动售卖机。
秦则初双脚撑地停在售卖机前,扯掉外套搭在车把上,从裤兜里掏出两枚硬币,弯腰塞进投币口。
拿起一瓶矿泉水直起腰,他瞥见巷子里站了一群人。
秦则初拧开瓶盖,目光不经意扫过去,一片花臂杂毛中,一个头戴草莓发卡的男生被衬托成一股清流。
碰触到秦则初目光时,霍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