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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林琅惊讶地望向他,他居然主动和她说话,还是询问她的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下意识便回答说:“我不准备去了。”
谢瑾年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讶异,林琅想到方才,他带她见到了他那些甚至连庄奶奶都不知道的“朋友”,觉得她不能这么自私地什么也不透露给他,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跟他说:“我想回林氏集团上班,在宫辰那里虽然安稳,不用遭人白眼,可我总觉得,跟林瑞正作对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我倒不如适当地示弱,像他当年蛰伏在我们家那样呆在他身边,看准时间找机会扳倒他。”
谢瑾年知道一点林琅的事,有几次谈话她情不自禁地说过。她是林氏集团原董事长林瑞程的独生女,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他知道她父母不在了,叔叔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股权,她的堂妹还抢走了她原来的未婚夫,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这样三言两语把她的身世描述下来,文字很少,却感觉异常沉重。
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女孩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连承受这么多打击却没疯掉,她其实已经很坚强了。
谢瑾年听了她的话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等车子快到家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会很辛苦。”
林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勾起嘴角浅淡地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我也没别的办法,我是无论如何放不下这些的,就算会很辛苦,还是要继续下去。”
谢瑾年停好了车,林琅下车先一步离开,他将车子锁了跟上她,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经历让她身上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大部分在谢瑾年眼中都是灰白的,在鲜有的彩色人群里,林琅是最浓重的那个。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四合院,一进去,林琅就瞧见庄奶奶和成臻在花架底下,两人都穿着水袖长褂,在她走进来之前一直在唱着婉转的戏词,等她进去之后,那悠扬的曲调便戛然而止。
成臻停下动作,直起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林琅,很快她身后便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成臻就熟悉了,可熟悉得却有些陌生。
多年过去,谢瑾年似乎还是那时候的谢老板,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站在林琅背后,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拉了几步,动作看上去那么自然。
庄奶奶是好像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又或者他们经常如此,所以她已经习惯,只是笑着说了句:“回来啦?”
她甚至不问问,他们分明是分别出去的,为什么回来时却是两个人。
成臻怔怔地站在那,想起小时候在如意班里见到的清高冷淡的谢老板,忽然觉得,活在那个时候的人,除了她姐姐,就只剩下她了。
第二十九章
林琅还是不能太完美地面对这位名叫成臻的小姐。
倒不是她很小气,而是对方也没有朝她表现出任何善意。
甚至,对方在某种时刻,会做出一些让她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的事。
比如此刻。
她和谢瑾年一起回来时接近午饭时间,按理说平日都是林琅帮庄奶奶一起做饭,但今天成臻在这,林琅就被排除在了门口,只能站着看着他们,无从插手,甚至无从插话。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声不响的,却最打击人。
林琅无声地离开厨房,坐到触犯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那片圈出来的田地发呆。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菜园子里一片绿色,生机勃勃,瞧见这一幕该高兴和轻松的,如今却充满压力。
林琅忽然就开始厌烦了,为什么当她跌落高峰之后,就总是在不停地迁就和讨好一些人?这是以前的她最不屑也绝对不会做的事,现在却做到了极致。
这难道不时一种悲哀吗?
当你成功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当你失败了,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你妄加揣测,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不是也强调了“之初”么,当一个人开始成长,善恶也就很难再自我控制。
烈日炎炎,火热的光照着林琅,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站起来,拍了片短裤后面的尘土,准备回房间。就在这个时候,谢瑾年端着茶壶从房里出来,漫不经心地朝她招了招手,好像招呼小狗一样,也没说什么话,可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到了他的房间。
“你找我?”林琅站在门口问他。
谢瑾年点头:“进来,坐,外面热,这里凉一些。”
林琅体会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但他好像也没开空调,真奇怪。
林琅就这么走了进去,并没发现他们全程的交流都被成臻注视着,对方甚至忘记了帮庄奶奶擀面皮。
庄奶奶打算中午包饺子吃,包完了手里看见面皮还没擀出来,就顺着成臻发呆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林琅走进了谢瑾年的房间,背对着她们将门关上了。
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柔声说:“臻臻,是不是我做错了?”
成臻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擀面皮,摇了摇头说:“庄奶奶,这不怪你,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拖到今天,要后悔的人是我。”
庄奶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才慢慢说:“你和你姐姐真像,一样善良,没有心机,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你还会回国,你姐姐出意外去世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恨谢老板,所以我……”
成臻擀面皮的动作顿了顿,良久才说:“姐姐那么喜欢的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我又怎么能恨得起来。我想,她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希望我来替她照顾好他。”
庄奶奶低下头没说话,眉梢眼角都是怀念与难过,她扫了一眼成臻,想起那时候的事。
那天和往常一样,如意班在如意戏楼里开台唱戏,唱的是成老板和谢老板的代表作《嫦娥奔月》。
理所当然的观众爆满,离戏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观众们便开始催着让两位老板登台开唱,场面那叫一个火爆,比前阵子谢瑾年单独登台唱《锁麟囊》时的场面还要火爆好几倍,如意戏楼三层都坐满了人,即便第三层只能看见两位老板的头顶。
其实,如果那次三层没有坐人就好了,又或者在那些人进场时好好查一查身份也好,这样就不会漏放了心存歹念的人,害得成老板为救谢老板而死。
当时庄奶奶刚在后台忙活完,准备到前面瞄一眼两位老板的表演,哪料从天而降一把木头椅子,直直地朝谢老板砸去,庄奶奶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陪同谢瑾年唱戏的成老板察觉到了意外,直接将谢老板往后一推,自己则被椅子直接砸中了要害,当场血溅三尺,后羿就这么为了嫦娥而死了。
庄奶奶至今还记得,亲眼目睹了师妹为他而死的谢瑾年当时是什么表情。他惊慌地上前扶住成老板,用手推开已经碎掉的木椅子,因为太急切,动作不当,手掌因被划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可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就那么看着成老板。
那次意外给谢瑾年带来了很大打击,也给了如意班沉重一击,除了这种事,很少有人再来这里看戏,那天丢椅子的,也最终被查明,是谢老板一个戏迷,因为入戏太深又求而不得,遂起了歹念,想和他同归于尽。
想起那些事,庄奶奶就止不住地叹息,人家都说人生如戏,现在想想是没有错的,如今谢老板已经年过三旬,没了当年的风光,也不打算找个另一半过日子,当真是如戏文里写得那样,就要孤独终老了。
庄奶奶是不希望他这样的,所以在林琅住进来之后,看她为人不错,模样也不错,才想着撮合他们在一起,哪料到那时候年纪小小就出了国的成臻还会回来,甚至不但不再恨谢瑾年,还想要和他在一起。
庄奶奶想不通,谢瑾年自然更想不到这些,在他看来,对方不恨他,他便把她当妹妹,就如他当年花费了很多积蓄送她出国学习一样,如果她恨他,那他便不出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会儿,林琅正坐在谢老板房间里喝茶,她不怎么看他,垂着眼望着他手上的翡翠扳指,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空空荡荡的,纯粹就是在发呆。
谢瑾年沏完了茶,便靠到椅背上望着她道:“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回到你那个叔叔身边,又要怎么说服对方接受这样一个心存异心的你。”
林琅抬眼睨了睨他,摇头说:“没想好,顺其自然吧,我准备先把我得想法告诉宫辰。”
听了这话,谢瑾年眉头轻不可见地皱了皱,林琅察觉到,解释说:“你别想太多,毕竟我之前麻烦他让我进入他的公司,现在又改变主意,总得给人家一个解释。”
谢瑾年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你觉得他会同意你的想法么。”
林琅摇头:“不会,而且会尽可能地阻止我。”
“哦?”他挑起眉,适当地表现出疑问。
林琅望着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样说道:“因为他喜欢我,所以肯定不希望我去冒险。”
谢瑾年一直淡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林琅站起来倾身越过桌子靠近他,低声问他:“那你呢,你会不会担心我?”
谢瑾年答非所问:“你那么笃定他喜欢你。”
林琅嗤笑一声:“当然了,我又不傻,他会这么迁就我,除了我能给他带来一些利益,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上次我请你吃饭,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她直视他,“在感知到爱意这种事情上,只有谢老板你是迟钝的啊。”
谢瑾年这次很难得没有闪躲,也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逃避,就那么回望着她,雪白无瑕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淡色薄唇,他很美,用这个字形容他最恰当,但他美得丝毫不女气,有一种高贵优雅的魄力。
“这么看着我又不说话,我很容易误会你是想让我亲你的。”林琅皱着眉头说。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瑾年拉到了面前,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子上,先是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被人堵住了嘴,谢瑾年轻轻吻着她的唇,就那么贴着,没有下一步,他甚至没有闭眼,就那么与惊讶地睁大眼的她四目相对,两人这样僵持了几秒,她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对于接吻这件事,谢瑾年显然是生疏的,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初吻。
他那么生涩,僵在那被动地承受着她的亲吻,就好像刚才主动索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吻,两人都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可却觉得缠绵极了,脑子昏昏涨涨的,几乎有些沉迷。
这导致他们甚至都没听见有人在敲门,等成臻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才猝不及防地分开,林琅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脸变成了猪肝色,肚子有点疼。
谢瑾年坐在椅子上看见她那副样子,原有的几分尴尬顿时荡然无存,他起身将她拉起来,在她不自在地站好之后,他面不改色地望向门口,问成臻:“有事?”
成臻还保持着方才目瞪口呆的样子,半晌才低声说:“庄奶奶让我来叫你们吃饭,我敲过门的,但你们没应声,所以我才……”
“无妨,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就到。”
谢瑾年这样话,旁人听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落在成臻耳中,却让她难受极了。
他叫她“你”,却称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