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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份,黄秀兰终于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自己身患的是不治之症,便开始偷偷隐藏医院为其提供的安定片,7月14日深夜,黄秀兰趁值班医生、护士不备,服下其积攒的全部安定片,自杀身亡,并用棉球蘸着碘酒为男友和家人写下了遗书。然后,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所叙述的一幕。
悲剧发生后,黄秀兰的男友牛玉龙尚未回乡,记者通过其家人与其取得了联系,但牛玉龙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以下,是记者的详细报导。
整版的报导,是大量的情节叙述和煽情描写,像韩星这样在机关坐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就成了报精了,在长达数万字的报导中一下抓住事情的本质和要点,那只是基本功。对下面的内容,韩星也不多看,匆匆地浏览了一遍,便把注意力集中在几张图片上。
共计有三幅图片,第一张是那张两个人的婚纱照,第二张是三十几名护士组成心形站在广场,每人手中都捧了一朵百合花,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报纸不是彩印,图片自然也是黑白的,看不清颜色,可是,每一名护士凝重的表情,悲痛的眼神,都直刺人的心房,这让韩星的鼻子为之一酸。
第三张图片看起来很模糊,应该是报纸上所说的黄秀兰用碘酒写下的遗书。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爹,娘,女儿不孝,不能给老人家敬孝了,下辈子,再让我做你们的女儿侍候您二老吧。第二句是写给牛玉龙的:大牛哥,我恨你,你应该早点让我知道我的病的,你给我这么多,让我怎么还你啊,难道你要让我生生世世都欠着你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吗?你为我想过吗?如果想让我在地下安心一点,那你就快点娶个好媳妇,过得好一点,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秀兰。
无语,长久的无语。韩星看着报纸,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很久才说了一句话:“她走了都十好几天了,你怎么没回去送她?”大牛这边的情况韩星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这十几天,他每天都来他这里吃饭,每天都能看到大牛还在一如既往地忙他的生意,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悲伤,对这一点,韩星不是十分理解。不过,他现在的思维方式自然和一般人会有些区别,他想的是,大牛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重要吗?人都已经死了,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去哭给别人看?或者是让记者采访我?”大牛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你回去以后打算怎么办?”韩星追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大牛反问。
“你说。”韩星很干脆。
“我觉得我解脱了。有句话叫七年之痒,意思是说,七年了,即便是夫妻,也都互相厌倦了,容易出轨了。这七年,我累了,也厌倦了。每天,我什么也没时间想,什么其它的事也不用做,只知道干活干活,挣钱挣钱,现在好了,我不用挣钱了,也不用干活了,我可以回家了。”大牛的回答让韩星感觉很冷漠,和报纸上描述的那个重情重义的男儿似乎不是一个人。
“然后呢?”韩星问得很冷。一个人,如果你把他看得很高,然后又发现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不同,和原来一样高大的时候,再回头看,他在你的眼里就会比以前更渺小。韩星看大牛,就是这么个眼光。
“然后我就去陪她。”大牛依然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韩星震惊了,愤怒了,他没想到,大牛选择的居然是一条这样的路,怪不得他如此平静。“大牛我告你,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你的父母应该还健在,对吗?你因为一个死去的人就选择了死亡,这是秀兰在泉下愿意见到的吗?”
“你有这个资格说我吗?”大牛用凌厉的眼神逼视着韩星:“不错,我的确还算年轻,但你比我还要年轻;我以后可能会有前途,最起码会有生活,但你的大好前途就摆在你的面前,二十多岁就做了宣传部长,你比谁都有前途;我的父母当然健在,可你的父母不是一样还健在?你比我文化高,学问多,可还不是和我一样?你的女朋友成了植物人,你就可以把自己当成植物人一样,整天醉生梦死,行尸走肉,和死没什么两样;那我的女朋友死了,为什么不可以和她共赴黄泉?你说秀兰如果泉下有知,不愿意见到我这样。那我问你,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晶晶是有意识的话,她又愿意见到你这样吗?韩星啊韩星,你可真让人寒心,你现在还知道你的父母生活得怎么样吗?你身为人子,不觉得心中有愧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曾经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为了正义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纪检干部,现在,你依然还在领导干部的岗位上,纳税人用钱供养了你,你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上午十点去医院陪你的女朋友,陪到夜里十点来我这喝两杯,作为**员、国家公务员,你不觉得你心中有愧吗?”
第二章 往事悠悠(上)
“不必再说下去了!”韩星冲大牛摆了摆手:“谢谢你,我相信你是出于一个良好的愿望,也相信你有一颗与人为善的心。所以我要谢你。至于你的背景,我相信,在你背后的应该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能代我向他转告我的谢意和歉意,就说我让他费心了。再会。”
看出了大牛的意图,韩星自然而然有了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这事十有**是林正祥干的。他是唯一知道自己行踪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对自己如此尽心的人,尽管,以前曾有过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可他依然相信林正祥的人品。基于这样的判断,大牛不过是林正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其目的应该是保护或者是帮助自己。以林正祥的能量,伪造一张《人民日报》也许有困难,但制造一张《沂蒙晚报》这种地方晚报就太小儿科了,至于具体情况,他不想了解更不会去追问大牛的背景,如果有必要,他会告诉自己的,反之,自己问也没用。所以,他不想在这里再纠缠下去。
“请等一下。”大牛也平静了下来。“韩星,既然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朋友,我的背后更没有你什么朋友,当然,我也一定不是你的敌人。但你必须明白,这七年来,你的背后并不平静,想帮你的人、想害你的人都有,也有像我这样既不想帮你也不想害你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你的人。也许你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至于我今天的行为,只能解释为失职。我默默地观察了你七年,今天是我第一次失职,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已经完成我的使命了,坦率地说,七年来,我并没有发现你任何过人之处,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你的女朋友非常尽心,非常负责任,这让我对你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毕竟我们有相似的命运,所以,才想和你说两句心里话,这纯属我的个人行为。至于报纸上报道的事情,你可以去查证一下,很容易的,一个延续了七年的故事,而且是关系至人命的故事,是做不得假的。今后,你好自为之吧。对不起,耽误了你宝贵的时间,你可以走了。”
“我……”听了大牛最后的话,韩星猛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摇摇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在他的身后,大牛非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从韩星最后一句没有说出的话里,他能够判断,韩星的方寸已经乱了,自己,几乎就要成功了,可他现在已经没有认何可以打动韩星的手段了,一切只能靠韩星自己来选择,至于结果,大牛只能抱着一种悲观的观望态度,一条运转了七年的轨迹,有着太大太大的惯性,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扭转得了的。
次日上午,九点四十八分。
和平常一样,韩星背着一个挎包,急匆匆地走出了镇海区政府招待所的大门,往区人民医院赶去。区政府招待所就在区政府大院的对门,离医院很近,要走十分钟,中途,他要到一家早点摊买一杯豆浆,一个糍饭。所谓糍饭,就是白米饭里裹着雪菜,还有一根香肠,味道不错,价钱也便宜,和豆浆加起来只要三块钱。这是他的早点,也是他的午饭,整天的时间,他都要在医院陪着晶晶,一直到晚上十点,然后出门到夜排档吃别人眼里的宵夜,他的晚餐。
七年来,他的生活就是这么规律,每天吃饭花十八块钱,抽烟花十块钱,十元一盒的利群,还有就是买几件必要的衣服,这就是他的全部开销。剩下的,他要给晶晶付医疗费。
对韩星来说,经济上他的压力倒不大,来海洲的时候他向林正祥要了二十万,存在银行里,那时的医药费还不象现在这么贵,晶晶的病主要是住院理疗,费用基本上是病房费、维持生命的营养费和常规的护理费,二十万维持了三年多,其间,林正祥又给他汇了三次钱,每次十万,靠这笔钱,加上他的工资,已经足够了。
韩星到海洲以后,林正祥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关心一下他的工作和生活,但韩星并不热情,问什么说什么,不问拉倒,倒不是对林正祥有意见,而是他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什么人都不想搭理,什么人都不愿接触,林正祥也不例外。林正祥应该是明白或了解他的心思的,也就不烦他了。
在海洲,韩星生活得异常超然。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没有麻烦,也没有应酬,象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样,当然,别人不可能做到这样,但他有条件。
韩星带着晶晶到镇海,并没有按惯例事先跟区委打招呼,而是由林正祥秘密安排他的机要秘书带着一辆救护车和几名医生护士,等深夜林清雅回家以后,直接把人抬上救护车,从北京出发,在路上走了十六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四点,救护车驶进镇海区人民医院,先办理完住院手续,把晶晶安顿下来以后,韩星让林正祥的秘书安排几名医护人员吃了一顿晚饭就让他们回北京了,而他本人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赶到镇海区委,找到了区委张书记,两人谈了半个小时,就确定了韩星七年的生活状态。
韩星的到来,是让张书记有些无奈的。本来,宣传部长这个缺他已经报了区委办的主任,而且市委也没说什么,都考核了,可就是前天晚上,兼任市委副书记的市委组织部部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省委准备安排下来一名年轻干部,姓韩叫韩星,这样,就只能牺牲那个区委办主任了。既然这么定了,张书记也没办法。
见了韩星,张书记态度由无奈转为吃惊。他知道来的是个年轻干部,估计应该在三十出头,现在,省里经常下派一些三十出头的年轻干部到基层镀金,这也不足为怪,可他万万没想到,韩星居然年轻到如此程度,阅人无数的张书记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韩星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五岁,何况韩星本来就是个白面书生的形象,显得很年轻,实际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就算是二十五岁,工作也不过三年,居然就让他到区里做了副处级的领导干部,张书记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张书记的吃惊并没有到此为止。在他想来,这样的年轻人,要么是很讨领导喜欢八面玲珑如鱼得水,要么是家庭背景深厚春风得意趾高气昂,可韩星都不是。张书记奇怪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居然是寂静得如一潭没有丝毫流动的水,未死却已不活,他似乎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