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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灯亮着,就这么又过去了2个小时。
凌晨3点整。距下午4:30的第四节课,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半小时。巴家没人,谁也不知道巴小三被关在黑漆漆的器材馆里已经十个小时了。
从一开始有意识的挣扎,到现在完全神智不清。
巴元彻彻底底被恐惧占领,身子全部缩在一起。上身的短衫已经被下午出的汗水染湿,一入夜就成了刺骨的冰凉。
因为过度的自我紧张,她小腿上的肌肉已经出现了间歇性的痉挛现象。整个身子随之一抖一抖的,嘴里不住的发出不受控制的颤音。
和残留的最后一丝求生本能:救我……救我……救我……
两个小时,又是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摇着头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范凡的哭声一下子穿破医院冰冷的墙壁,在南城上方久久回荡不去。
楚响的电话也终于打了进来。
过臻看着眼前跪在地上久久不能抬起头来的楚深,和盖着白布的安详悲伤。无力并痛心疾首地回了他三那个字:不在了。
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切就像是上帝随手制定出来简单又粗暴的游戏,规则永远是让你哭泣。
就是那么猝不及防,楚响失去了见楚国的最后一面。
他在站台上徘徊许久,像是被夜白游神勾去了灵魂,漫无目的,永远不知道这伤口的出口在哪里。
就如那三个字所说的一样,不在了。
*
南城是一座老人城,在这里丧事白事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天气又再度转热,像是秋后的老虎来势汹汹。
诵经的和尚满脑门子的汗,敲着木鱼,歌往生经。
没有下雨。
楚深披着麻衣跪在灵堂前面。妻子陪在一侧,已经哭红了眼睛。
火葬的冥车在楚家门外等了好久,终究还是不耐烦了:“快走吧!四点了,天太热放不得!”语气是急,但总有几分将心比心的悲悯。
“再等等!”楚深没动,望着灵堂前的冰棺,又扣了一头。
“你……”火葬馆的人甩了甩袖子,拿他没辙,撂下一句狠话就又回车上去等了,“随便你,过了时间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少要你的。”
过臻他们站在灵堂外面,都在等。等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范凡和邱晨抱在一起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弥漫许久的悲伤里。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
青涩的胡渣仅一天没有清理,就尽显潦倒颓废。眼眶也是红的,嘴唇是白的,一夜之间就好像脸颊旁的颧骨通通凹陷了下去。
他看了眼灵堂外面的人,没有视线逗留,侧脸过去。
旁边的妻子扯了扯楚深的衣袖,示意他,来了。
楚深没有回头,沉缓低迷的声音慢慢在灵堂里散开:“跪下!”
这一跪便是天人永隔。
当即,脸颊两侧的热泪如流。他不出声音,倔强地用手腕抹去痕迹。因为用力过猛,腮边的皮肤都开始扭曲泛红。
过臻转过身去,不看他。
楚响结实地在空地上磕了三个头!咚咚的声音与往生经参杂在一起。
“送大伯,上路吧!”
☆、往事
16:30。楚国下葬,距昨天16:30整整24个小时。
巴小三已经连□□声都没有了。器材室里黑漆漆一片。也同时死寂一片。
傍晚; 来学校打扫的大爷发现器材室门口散了一地的排球; 也不知是哪个班级上完体育课之后也没有收拾。
他去收发室查了课表,打了电话给刘小天。学校器材保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通知他一声总归是面儿上的事儿。
昨天体育课没上成排球自然也没用上,谁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钥匙在范凡的手上; 后来请假了也没有还给他。
刘小天辗转还是决定给范凡打了电话。一来,为排球的事情。二来,楚国的事情南城一中传开了。听卫巍说那天是范凡她们送楚老师去医院的,他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惋惜。
“喂!范凡啊!”
这边几乎完全听不出来以往那个自诩才女的范大小姐的声音; 变得干枯粗哑:“刘; 刘老师?”
“你还好吧?”刘小天气息浅浅叹了一口,幅度没敢大。
“恩!”
“楚老师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们几个同学替我安慰安慰楚响!”
“恩; 知道!”范凡点点头; 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那个,范凡啊~你们昨天走得时候排球有没有收啊?”他绕回到话题上来。
“排球?”范凡自己低估嘀咕了一句; 突然想到了什么,“呀,三儿!”
过臻离她不远,听得见她的声音。他很早就想问,巴元哪去了。可每每想要开口的时候就会被别的事情叉掉。
范凡从耳边拿下手机,转头焦急地看着邱晨:“我忘了三儿还在那儿!”
邱晨拍了拍她地后背,安慰道:“没事,那个体育器材室从里面锁不上,三儿出来看我们都不在,应该会自己回家……”
“你说什么?”过臻突然冲过来,充血的眼神紧紧盯着邱晨的样子,恐怖到吓人,“你说巴元在哪里?”
邱晨的肩膀被他使了全力的双手捏的生疼:“你放开我!”
范凡伸手把过臻往后拉了拉,发现完全是徒劳:“昨天我和三儿一起去器材室拿排球……突然听说楚老师的事,对不起,过臻,我一着急就忘了,把三儿留在那了!不过你放心,应该没事,那个……。”
“放屁。”过臻梗着脖子,英俊爽朗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嗜血的怒气,他从未这般没有风度的朝女孩子发脾气。除非是碰触到他底线的事情,“巴元有幽闭恐惧症,在完全封闭的地方,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
所有人都冷静了片刻。
过臻压抑住自己用上心头的怒火,隐约祈求着她没事:“……钥匙…。。”
范凡没有听清,凑近小声问了一句:“什么?”
“钥匙!”他突然提高分贝。
十年前,那件事情……
那时候,巴旗和巴柯被巴文和陈薇接去新城玩儿。巴元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时候巴爷爷和巴奶奶两个人都是中毒麻将瘾患者,一天能有12小时待在麻将馆里。
只是以往巴旗和巴柯都在,要上学,就要准备接送和做饭收拾家务之类的。所以老两口之中的一个必得腾出功夫来照顾她们。
如今那两个麻烦一些的全部走了。剩下巴元是最听话的一个,只要早上把饭做好了留在冰箱里,她可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在家呆一整天。
也是因为她这生来不争不抢不显不露不给任何人制造麻烦的性格,导致了她容易被人忽视。
也才会发生那么荒唐的事情。
巴爷爷巴奶奶连续一个星期待在麻将馆里,没有回家,完全忘记了巴元还被锁在家里的事情。
当时因为怕小偷或者什么别的,巴爷爷便把们从外面反锁了起来,院门也锁了起来。临走嘱咐了巴元一句,冰箱里有吃的。
那天他们约得局叫进花园,定一个底子,有一人输光为止牌局结束。以往底子都是100…200块钱,输光了正好玩上一天。可偏偏那天不知是谁提议用了3000的底子。
饿了就在麻将馆吃一些,困了就在沙发上躺一觉。这种牌是上瘾的。越是上心的人越上瘾。
整整一个星期。那年才7岁的巴元被锁在家里整整七天。到第三天的时候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她甚至把冰箱里的生鸡蛋打碎了直接喝了下去。
无论她怎么叫怎么哭怎么闹,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来过。那种独孤绝望的恐惧感,和食不果腹的饥饿感,体验过一次才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巴元除了自己爷爷的手机号,其他的都没记下来。可是记下来的怎么打也不接。
她瘫坐在地上哭,早上自己给自己扎的马尾现下全都散乱粘在脸上。
从白天都夜晚,一天一天,从等待到绝望。
直到有个少年,清新明亮地站在她的面前,仿若绅士一般把手伸给她,像童话故事里的一样:“昨天晚上,我好像听见,你哭了。”
就像现在这样,又是他,美颜无双暖暖地笑着:“抱歉,我来晚了。”
巴元两颊的热泪刷刷流了下来。害羞地把头使劲塞进自己的怀里。因为过度紧张和不受控制的神经、肌肉,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双。腿。之下裤。子之。内的排泄物,和令人作呕的味道。
和十年前一样,失去行动力的小巴元躺在污秽之物中,被腐烂了多日的味道覆盖着,包围着。头发丝上还沾染了变质之后的鸡蛋清液,黏腻在眸子旁边。在那之后,她再没留过长发。
在她最肮脏不堪的时候,总是能遇见这么美好不似人间之物的男孩。他让她惭愧,碰触到了她从心底滋生出的羞耻心。
其实巴元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这才是她想方设法躲着过臻的真正原因。为什么是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偏偏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自己这么不入眼的样子。
体育器材馆外漏进来的光和那个熟悉的身影,叫醒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她拼了命地想要找个地洞躲起来,藏起来。因为痉挛抽搐到没有直觉的四肢在地上四处挣扎起来。却不想裤子内的污秽沾染开来。难闻的气味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巴元察觉到那丝异样之后,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再也不敢动了。
含血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上嘴唇:“你走,你走啊‘”她没力气咆哮,可是说出来的字字带着哭腔。为什么又是他?
过臻看着眼前一切,死命地忍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抬起左手的拳头抵在器材室的门口,压低声音告诉后面跟过来的人:“不要过来。”
范凡和邱晨,还有听说了事情的刘小天三人愣在原地,一步没敢再动。
过臻的背影就这么,镇压在他们眼前。
“走!”过臻头半转过去,对着十米开外的三人吼道,几乎是用了全力压抑住所有的想要喷涌而出的东西。他不恼别人,只恼自己,又一次没有保护好她。
刘小天拉了拉还想要上前询问的两个女生:“我们先走!”虽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情,但是过臻现在的表情告诉他,如果他们走过去,一切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范凡和邱晨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哭的声音,被刘小天带去走了。
过臻这才走到巴元身边,蹲了下去:“没有人了!”
地上的人不理,却“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这是过臻印象中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哭泣。
“巴元,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