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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她纳闷,杜谦永从来不会轻易爽约的,“我可以见他一下吗?”
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恐怕不行。”
“……这样。”看来是被非常礼貌地拒之门外了啊。少女别无他法,虽然甚是担忧,也只得妥协。
她走到外面的树林,听见嗖的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腾的一下入靶的那刻,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一拍。拉弓射箭的声音,来自那座隐蔽在树林深处的道馆。
杜谦永身着黑白弓道服,还保持着举肩放箭的姿势,似乎还没完全从挫败感中回过神来。
竟然还是没有中红心?他蹙眉,眼睛半眯起来,目光锐利而迷惑。为什么?以前射中红心对他而言是易如反掌的简单啊。实在是太反常了。
“谦永。”站在一旁观看的女箭术老师在心中叹了口气,走过来。
“藤原老师。”他轻轻地收弦放下弓。
“已经一个上午了。你还是没有发觉自己是为什么而分神?”滕原的脸上略带忧虑。
杜谦永没有回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她沉了口气,“自从你从孤儿院回来,你就开始这个样子了。”
胸口一阵压抑。尽管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
藤原不敢确定自己猜对了几分,于是又吩咐道,“再来。”
杜谦永静静地走过去,站立,搭箭,上弓,引弦,拉满弓……一连串动作完成得如流水般漂亮,毫无瑕疵。
第27节 违背那个男人的初衷
静下来,杜谦永,你一定要静下来……
瞄准。箭头微微上扬。
放箭!
藤原的眼睛虚了虚,结果她几乎可以预料了。
咚的一声!力道还是一样很足,可这次不但没有中红心,甚至险些脱靶!
看来她是料对了呢。
杜谦永茫然地看着那根斜斜地插在靶边缘的羽箭。
藤原并不觉得吃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近乎完美的年轻人,终于也到了有心事的一天。不过对于杜谦永来讲,这样的状况也许会相当难以接受,对他而言,这甚至会像是一种疾病,使他的各项完美机能都处于可怕的半瘫痪状态。所以内心里,与其去接受,他宁愿选择拒绝。然后那个名为杜谦永的防卫机制便又开始不遗余力地运作起来,催促他去遗忘,去忽视……
这或许也是杜逸民想要达到的效果,那个骄傲的男人,是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为任何琐事分心的。所以才强迫杜谦永一天都留在道馆里,武术,剑道,弓道,跆拳道,空手道……轮番上阵,磨练他的集中力,并用疲劳战术帮他忘记一切。
杜逸民,似乎一向都是这么严格而苛刻,一向都这么有手段。
可她却还是一不小心违背了那个男人的初衷。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见这个年轻人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剑道馆,来到弓道场静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于心不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不管他有多么优秀,多么天才,他似乎承受了太多不该在这个年龄承受的东西。
初次见到杜谦永的时候,他十五岁,却已经学习了近八年的弓道。那个时候的他显得很脆弱,母亲的病逝似乎给了他莫大的打击。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眼神却那样冷漠忧郁。吩咐他的任务他每件都可以完成得很好,只是从来不主动说一句多余的话。
“谦永,我不想苛责你。”她走到他身边,“弓道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心境。要做到心无旁骛,才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平。但是,所谓的心无旁骛并不是指一味地去逃避和忽视,而是要你去正视。如果那样的事情关乎自己的”心“,就更要勇敢地面对它。只有当你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它才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平衡地出来作祟。”她轻轻笑道,“不过,也许,你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明白我的话呢。”
有人敲响道场的门。高大魁梧的韩国男子站在门外,“时间到了,滕原,我来要人。”
藤原拍了拍杜谦永的肩。望着杜谦永跟随韩希俊走出去,她不由皱起眉头。
杜谦永跟随韩希俊走向跆拳道场。刚才藤原的一席话,让他更加迷惑。
韩希俊的声音冷冷地传来,“谦永,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你一天都锁在道场里吗?”
“……知道。”
“知道?”他斜睨一眼身后的人,忽然一个迅猛的后踢朝毫无防备的杜谦永袭来!
杜谦永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本能防卫,整个人狠狠摔在墙壁上!
韩希俊失望透顶,怒吼,“这种程度的突袭你都躲不过?!简直是在侮辱黑带二段的头衔!”
杜谦永轻轻抹去嘴角渗出的血,站起来。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韩希俊瞥了他一眼,“先去踢一千次沙袋,再来找我。”
杜谦永依照吩咐,即使是踢沙袋这种跆拳道的初学者才做的练习,他仍一丝不苟地照做着。前踢,侧踢,后踢,下劈,后旋踢……一下又一下,劲猛却麻木,没有愤怒与不满,如果真要说生气,也许只是对自己生气。沙袋上蓬散出一阵又一阵的灰,他的头发不久就被汗水沁湿。如此修长漂亮的腿,如此潇洒而变幻莫测的腿法,用来踢区区的沙袋,实在是委屈了练习的人和观看的人。韩希俊路过门口,朝里面瞄了一眼,不由觉得遗憾。
女佣躲在一旁,趁韩希俊离开,才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从门口的缝隙里往里面瞧着。
少爷真可怜。不能吃饭。只能喝茶。女子在心里难过地想。
她敲敲门,杜谦永闻声停下来。
“少爷您的午饭。”女佣傻傻地笑着,把一碗茶端到他面前。这就是他的午饭了。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不由皱起眉头。味道不对!苦涩的绿茶里竟然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少爷?好喝吗?”女佣小声地说,“我在里面放了一颗柠檬糖!”
柠檬糖?杜谦永诧异地看着这个明明已经20多岁,却依然很孩子气的女子。他恍惚记起她曾经也有一次在客人的茶里偷偷放了水果糖,结果被管家训斥了好久,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碰水果糖了。后来他才得知这个女佣有智力障碍,父亲是看在她是从前老管家的女儿的分上,才勉强留她下来的。
“少爷,不好喝吗?”看见杜谦永微蹙眉头,女佣显得有些惶恐,“少爷您会去告诉管家先生吗?因为您总是喝苦苦的茶,所以我以为换换口味您会开心的。少爷您会去告诉管家先生吗?”
杜谦永出神地盯着杯里的绿茶。沉在杯底,果然有一颗细细的水果糖,不小心地看,几乎就看不见,然而它的确在那里卑微地存在着。即将消失。
它悲哀地溶化,记忆也悲哀地复苏……
13岁那个遥远的早晨……
他拿起桌上厚厚的德语课本,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夹着一本漫画!
“哇噻!是少年JUMP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男孩已经一阵窃喜。
他没有这么兴奋,首先想到的是,谁把这两本漫画杂志夹在他们课本里的。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运漫画进来,不怕被父亲知道吗?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那张温柔开朗的笑脸。
门开了。果然,那个人笑吟吟地走进来,悄悄把门合上。
“喜欢吗?”她看着他们,笑眯眯地问。
“很喜欢啊!这是最新连载的一期啊!”
身边的男孩再一次抢了先,生动活泼的翻阅着杂志的模样,让旁边安静的他一阵尴尬。
“我看你们一天到晚泡在那些枯燥的课本里,就帮你们订了漫画杂志,现在的孩子好像都特别喜欢这个,而且里面有一些我也觉得蛮好看的,呃,”她凑过来,压低声音悄悄说,“其实……给你们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反正是日文的,还可以顺便帮你们巩固一下日语呢!”
“咦?那邮差送杂志来的时候不是很容易被父亲发现?”身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小声地问。
“傻瓜,是寄存在邮局的邮箱里的。我每个月帮你们走私回来!”
“哈!真厉害!”
“不过,千万千万不可以让你们爸爸知道哦!要不然我就倒霉了耶!”
“安啦!要瞒那家伙一辈子!”活泼的少年转过头来看他,“是不是,永?”
第28节 埋进记忆的最深处
他脸上并没有应有的笑容。
“永?你……不喜欢?”她很在意地问,声音变得不可思议地迟疑和小心。
“不,只是……”他总是没法笑得像身边的人一样开怀罢了。他看不出这件事情,或者说这本杂志,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价值。
她的笑容凝固住。他困惑地瞅着她,已经不止一次了,她像现在这样被自己的反应弄得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身边的人突然一手搭上他的肩,笑着说,“放心啦!永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只不过是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都盼望里面的猎人连载很久了,对不对?”
“是这样吗?永?”她还是很紧张很犹豫地问。
他笑着点头,“远说得没错。”
于是,她终于放心地笑了。
那个绽放在清晨阳光中的笑脸,早被他埋进记忆的最深处。他完全没有想到,一颗小小的柠檬糖竟会让他这么多年来作的努力前功尽弃。难道真的如藤原老师所说,他的反常都是自从孤儿院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因为那首歌唤起某些深藏的记忆?
杜谦永长久的沉默把面前的女佣吓得眼泪汪汪,“少爷您真的要去告诉管家先生?”
他恍然回过神来,“不,我不会告诉他的。”
女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谢谢,柠檬茶很好喝。”他试着笑了一下。
女子愣了半天,终于破涕为笑。
“送完茶就出去,愣在这里干什么?!”韩希俊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了傻女佣一眼。她连忙拿了杯子就跑出去。
韩希俊扬起下巴睨视杜谦永,“少爷,看来你的一千踢这么快就踢完了?”
杜谦永沉默了一阵。额上细密晶莹的汗珠,因为汗水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还有扑散在白色道服上的灰尘,令他显得略有些颓唐。
“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半晌,他平静地说。还是他一贯的冷漠语气,不能说很目中无人,却的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
韩希俊难以置信地看着头一次与他针锋相对的杜谦永。这个杜谦永究竟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竟然要求起他的老师?!不是请求,而是要求!他竟胆敢违逆他的老师!
“哼,想要休息?”韩希俊的语调危险地一沉,忽然一个凶狠的下劈迅疾袭来!“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杜谦永闪电侧闪,顺势接了一个更为凶狠的后旋踢!
凌厉的杀招惊鸿一瞥!伴随撕裂空气一般的风声,凶猛的足刀没有落在韩希俊身上,而是非常挑衅地砸在他脸侧的墙上!木墙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微敛的眼睫下,是一双充满猎杀欲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几缕垂落额前的头发遮掩了几分杀气,仅是这般冷洌的寒光就足以冰冻对手的斗志。杜谦永的目光一贯凌厉,但像此刻这样把某个人明确地定为敌人,倒还是头一次。脸部的线条,也因此冷硬了许多。
韩希俊唏嘘不已,需要多么优秀的韧带、平衡、力量和速度,才可以完成这么高又这么有威力的旋踢啊!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我可以休息了吗,老师?”他收回攻击,冷冷地问。
韩希俊满意地耸肩,“当然。少爷。”随即很干脆地离开了道场。
杜谦永孤傲地站在那里,一直到目送那个高壮的男子离开,他才终于贴着墙,疲惫地坐下来。
头埋在双臂间,什么也不想,只是觉得疲惫,不可抑制的疲惫。
是不是因为回忆太多,才会觉得疲惫?要是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