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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很显然已经挂断了,可他没有急着回去。
程梨没有在意四周聚拢到她身上的目光,她往任西安那侧靠过去,站在迎风那面,用身体堵住部分肆虐的风。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任何乐意被人围观的念头,任西安即刻便要迈步离开。
他还没动,程梨抢先说:“我身高不够,这风没办法完全替你挡住。”
任西安的动作延迟了下来:“……”
最初的无言以对过后,他动了下腿,离开程梨搭建的这个不够完美的庇护圈。
他刚走一步,程梨又体贴地说:“进去对,里面暖和,你的脸都冻白了。”
任西安:“……”
空气里有浮尘,人和人之间便像多了层雾霭屏障。
他走到这一步半,骤然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全部被风吹散:“我的事,程小姐似乎过于关心了。”
程梨即刻说:“程梨。”
她纠正:“没有程小姐。”
任西安回视她,冷声道:“有区别吗?”
程梨咬了咬牙,面前的人不能咬、不能撕、不能打。
她忍。
她顿了两秒,随后淡淡笑笑,眉眼全弯。
她平心静气地说:“没有,你说的都对。”
话里含着纵容。
且程梨又往前迈了一步,说:“另外趁没人商量件事。既然这么巧又遇上了,未来一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好好相处,行吗?”
任西安听到这话也淡淡笑了下。
很浅。
很硬。
还凉薄。
程梨这么觉得。
最后任西安松口:“可以,依你。”
任西安话落留给程梨一个背影。
这四个字,砸在沙地里估计都会出坑,似乎不是很情愿?
这骨头啃起来真硬。
程梨看了眼,叹口气,想起那个叫方荪的小姑娘,又揉了揉太阳穴。
以后她要是欺负一个小姑娘的话,似乎不太地道。
程梨轻咬了下舌,她现在是越来越良心发现、爱心泛滥了。
***
任西安用完餐和叶连召一起从餐厅内出来的时候,看到程梨倚靠在越野车身上,同frank闲聊。
叶连召嘿了声:“你朋友,这哥们想近水楼台吗?”
那两人似乎相谈甚欢,frank笑得弯腰,程梨也翘着唇。
任西安淡淡撇出几个字:“不犯法。”
叶连召刮了下鼻梁:“这妹子来找我的时候,一开始我给拒绝了。”
任西安下意识地回:“你不是一向看脸吗?”
叶连召没理会他的调侃:“她没有长线跑户外的经验,要是体能跟不上,或者来点儿高原反应,我怕拖后腿。”
两人走得很慢,程梨和frank还在聊。
任西安想要一根烟,平复起伏的心绪,想起被叶连召扔掉那根,手攥了下烟盒,又作罢。
叶连召继续说:“她来找了我几次。”
任西安没问关于程梨的任何事,只说:“另一个看着更不顶用,你怎么不拒绝?”
叶连召啧了声:“认识,没办法。”
任西安呵了声:“挺有原则。”
叶连召抱臂看他:“有意见?”
任西安没应。
叶连召将他适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她不断来拜访我,陈述她的能力和优势,我没答应。这妹子最后可能火了,和我打了一架,我就只好收了。”
任西安锁眉,带着疑问骤然再度看向他。
叶连召解释:“比划两下,当然不能真来。有股狠劲儿,人应该不错。”
他又补充:“挺好。”
任西安没有附和叶连召对程梨的评价。
叶连召年长他五岁,四九城内也曾是一霸。
不讲情,不讲理,看个人喜好办事。
如今年岁渐长稳重很多,可敢和叶连召动手的人……他认识的还真是不多。
两人聊了一路,走到越野车跟前,各上各车。
**
再启程要从若羌赶往花土沟镇补给,车上四人还按原来的位次坐。
frank自来熟,和布合力齐以及程梨趁休整的时间都聊了会儿。
现下他又挑起话题,同布合力齐聊家庭。
布合力齐说起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程梨见势问起:“这么好的姑娘,有男朋友吗?”
布合力齐说:“还没有,还小。”
他也问程梨:“程小姐有男朋友吗?”
程梨轻点头:“有。”
车上有人意外,有人遗憾,有人怔愣。
布合力齐好奇:“怎么不一起过来?”
程梨笑了下,但笑不语。
隔了数秒,她问frank:“你呢?”
frank摇头,开玩笑:“刚想和你试试。”
程梨也摇头,而后瞬间敛了笑,转眸认真地问任西安:“任哥有吗?”
她刚提到好好相处,此刻哥就自然而然地叫出口,就好像演练已久。
多年以前,她都不曾用过这样的称谓喊过他。
任西安暗沉的眸微阖,复又睁开。
frank和布合力齐当前,他答得很敷衍,可还是答了:“私生活,没什么可说的。”
不说?
程梨没有追问,总之还有下一回合。
***
到了花土沟镇,已是暮色将起。
小镇命脉是石油,没有防风林,风沙比若羌更大。
居民少,又以石油工人为主,粮食、蔬菜都要从外地运过来,淡水资源也匮乏。
布合力齐下车后,对站在车边的几个人说:“因为石油,这里富人很多。”
他甚至叹了口气,做深沉状说:“海湾战争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程梨听着,见镇中心往来人流颇多,沿街各色店铺齐全且看起来红火。
她问布合力齐:“为什么这么热闹?”
布合力齐咳了声,嗓音比平时低一些。
他背过身,有低调避人耳目的意思。
他说:“色/情业,这个发达。”
程梨闻言的瞬间眯了下眼睛。
这么说,他们留宿小镇的话,今晚可能就有姑娘上前揽客?
第20章 灯红酒绿
车队夜宿镇上加油站旁的招待所。
一群人登记后开始自由活动。
程梨和方荪同住,程梨先一步下楼,在招待所的一楼大厅内坐着。
招待所的配置远高于程梨看过它灰色简朴的外观后所想象出的简陋模样。
地面俱是光滑整洁的打釉瓷砖,墙面主体是龙纹图腾壁纸,一侧用瓷砖包边。
墙面中间挂了几幅画。
结合司机布合力齐说的那个色/情业发达,倒是真的很有地域特色。
最大的一幅是一群女子的*像。
另有西欧田园风油画,还有江南水墨图。
各种风格交汇碰撞,并不和谐,但不仔细看,倒也不会觉得过于突兀。
程梨视线没有过多在画上停留,让她最为感兴趣的,是大厅中间的一扇柜门。
职业病发作,她鉴别出柜门的材质。是她所钟爱的紫檀木,从明清时期便成为宫廷家具主要材质的紫檀木。
明时国内资源几乎采伐尽,国人又赴南洋转运,囤积下的紫檀一直沿用到清,现今故宫仍旧囤有老料,早些年修复木器时还可以申请角料取用。紫禁城和紫檀里的紫,不仅仅是一种颜色,更是一种地位或祥瑞的象征。
大件紫檀家具和小件器物在世界范围内存有很多珍品。追溯到三个世纪之前制成的紫檀古董家具,拍卖价能达到数亿元。
程梨走上前顺着柜门上清晰卷曲状的牛毛纹仔细审视了一番,刚想确认这个柜门是否有同其他材质拼接的痕迹,叶连召和几个人从楼上下来,路过她,叶连召脱离大部队停了下来。
**
叶连召在程梨递交的材料里见过程梨的职业,见她围着家具看,自然明白这是木器“工匠”的职业病。
程梨抬眸看,叶连召问:“值钱?”
程梨摇头:“我不懂具体的古董行情,无法估价。”
叶连召抱臂,下颚轻抬:“什么材质?”
他对此没有研究,所有材质在他眼里并没有太大差别。
程梨:“紫檀。”
叶连召笑了下:“哦,这玩意儿。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呢,我家老爷子喜欢收藏这个。”
富贵之家才能以收藏紫檀为爱好,程梨没有多言。
倒是叶连召主动问:“假的山寨货多吗?”
程梨说:“总有人贪图谋利,不少。”
叶连召道:“有时间能请程小姐光临寒舍一探真假?”
程梨轻轻摇头:“我还是正在学习的新人,如果叶先生有需要,我可以向你推荐我的师父。”
她话落不再惦记这扇柜门,而是准备往外走,叶连召跟上。
他继续问:“为什么选择了这一行?”
没什么可避讳的,程梨答:“有一年在奥赛博物馆,见过那里开放给参观者看的油画修复过程。隔着一面透明玻璃,修复师在里面工作,参观油画修复前后的不同面貌很有意思,受到了影响。”
叶连召说:“塞纳河畔?”
程梨点头。
叶连召又问:“这工作不枯燥?”
程梨说:“活着得时刻点着自己蹦蹦跳跳吗?”
叶连召摇头:“当然不。”
他紧接着又说:“程小姐比此前为了进队来找叶某的时候斯文了很多。”
程梨耐心回复:“多谢夸奖,叶先生比此前歧视女性认为女人不能挑战无人区时也通情达理了很多。”
叶连召:“……”
***
叶连召没继续跟着程梨出门。
他复而上楼,敲任西安和frank的那扇房门。
隔了一会儿,门被人从内里拉开,任西安出现在门后。
叶连召跟着任西安进门,frank在室内不见人影。
叶连召问:“那个德国人呢?”
任西安回:“跟着新朋友出去转转,走一会儿了。”
这间房开着一扇窗,冷空气在室内横冲直撞。
叶连召哆嗦了下,几步走过去将窗户关阖:“你丫不怕冻成僵尸吗?”
任西安皱眉,怼:“你看谁像细皮嫩肉怕风吹?”
叶连召抄起一旁招待所摆设在房内的杂志砸向他:“成,就老子像。”
他表现得有些气急败坏。
任西安没隐忍,笑了下,手一挥,叶连召扔过来的杂志掉落在地。
叶连召没继续磨叽,说起他上楼的原因:“出去遛遛,参观下这里的夜景。”
任西安扯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指指门,顺便说:“你形容红灯区的时候,用词挺文明。”
叶连召嘶了声,差点儿崴了。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人?!
**
街上亮着灯箱的洗头房、理发店不少。
高原风大,且夜里温度低,月光落在地上都是一片片破碎的斑驳光影。
即便如此,有些门头外,仍旧有娇俏的身影站在那里。
意图自是很明显,寻找客人。
两人往招待所服务员推荐的一家酒吧走,路过时叶连召间或瞟路边一眼,能捕捉到那些女人眼底焦灼的情绪。
因为还没有找到客人而焦灼。
进了酒吧,是另一个喧闹吵嚷的世界。
音乐声,或拔高或低沉的人声……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
不断旋转的缭绕细碎灯光,将酒吧内的一个个人脸映得不算分明,稍远一些,便互相看不清彼此的五官。
任西安和叶连召没有走太远,就近选了还算空旷的吧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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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数个晃动的人影,程梨在任西安乍走进酒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