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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沉默的对峙并不轻松。
程梨最先出声:“抱歉,你没穿,我进来正好看到。”
并非故意,也不是调戏。
任西安笑,学着净空的用词问:“姑娘躲雨?”
程梨嗯了声:“巧合。”
任西安站起来。
他坐着程梨没有感觉,此刻他站起身,那种自然而然随着他的视线袭来的压迫感环绕程梨周身。
他垂眸看着她,而后弯腰将他适才撸掉的上衣从地面上勾起来,搭在手腕上。
他走了几步,站到程梨身侧。
两人一人占据半边,刚好占据诵经室的整个门框。
一起看着室外瓢泼的雨。
远处的烟青色朦胧遥远,近处的雨幕密无缝隙。
离得很近,又是诵经室这种纯良的地方。
程梨戒心很松。
她眼里,他此刻更多的是一具看起来很不错的躯体。
她从小也被养成大胆无畏的脾性。
随后程梨将挂在手腕上的那会儿她捡到的石头摊到掌心,问他:“当个模特行吗?不用很久,我是学生,艺术生。”
这玩意儿能搞个石雕。
能雕人偶。
只要借个脸,借个躯体对照着弄。
任西安淡淡地扔了一个字,问她:“我?”
程梨点头:“你们出家人不都慈悲为怀吗?”
一个举手之劳,帮个忙,用你的脸。
任西安慎重地摇头,知道是他手上的僧衣让她误解,可他没有解释:“你可能有误会。剃了头的,和没剃头的,觉悟不一样。”
程梨下意识地眨眼。
想起那会儿正天殿里扑灭的那些火苗,任西安觉得有点儿意思。
他光裸的手臂顺时撑在程梨站的那侧门框上,拦住她的去路:“没剃头的,像我这种,贪财。”
他视线轻轻地掠过程梨面庞,看向雨里,以极快的速度递出另一只手,摊到程梨跟前:“也不是很贵,看一眼,一块钱。你看了多久,我也没数,看你良心能给多少了。”
***
往事历历在目。
程梨从回忆里拔/出/来,望着眼前在医院停车场摇晃的灯影下问她“你往外走一步试试”的任西安。
他用的这词似乎带着两人之间的千回百转。
他此刻眉眼冷凝的模样,却又显得疏离而遥远。
程梨妥协。
任西安在前,程梨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后,往急诊大楼走。
程梨觉得她有句话就快忍不住,想问出来。
她想知道:重新搞在一起,到底有没有可能?
第17章 阿尔金山
周鲸很快下车尾随而来。
停车场里周鲸待在车上是为了留个两人空间,到急诊楼显然不再有这个必要。
任西安退役前的拥蹵就多。
他那张脸的辨识度更是不用说。
医院这样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周鲸觉得并不适合任西安带着个年轻女人随意走动。
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议论,任西安不会喜欢。
周鲸对此也有些反感。
可世人的好奇心又是人之常情,全无过错。
到了任西安身前,周鲸主动试探:“我去?哥……你在外面等等?”
任西安没有即刻表态。
他闻言脚步停滞,昏黄光晕下,脊背始终笔挺。
随后他微侧身,逆着光的脸在程梨眼底有些模糊。
程梨在他的直视中替他做了选择,对周鲸说:“麻烦你。”
任西安站在原地看周鲸和程梨一步步远去,眼前的人影很快消失不见,转眼又只剩下凛冽冬风。
风肆虐的再狠,和他也无交集。
孤身站在原地看着这人来人往,或相携或比肩的人潮,任西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忘了之前他为什么会强硬地拦下那个女人。
不再见是他说的。
没甩手走人是他干的。
这种自相矛盾,很没意思。
他轻嘲一笑,回到车上,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这些年来,翻越过再高的山峰,征服过再势均力敌的对手,似乎都不能让他在处理生活中这些猝不及防的事时更从容一点。
作为一个人……有时候还真是百无一用。
**
白蒙的光,白色的墙壁,时而滑入耳中的喧闹声。
医院特有的环境让程梨整个人瞬间颓靡不振。
一直到按部就班地输上液,程梨也没再多同周鲸说什么。
她瘫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一旁是高挂的输液袋。
周鲸站了会儿,在她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他给任西安发去一条短讯,说明情况。
程梨说:“回去吧,谢谢你。”
周鲸抿唇,看她:“我和任哥并不是很闲。”
程梨背微僵,直视他,重复:“知道,谢谢。”
周鲸哧了声:“要是有什么误会,你跟任哥说清楚,杠着不解决问题。”
程梨抬起尚自由的左手臂,手指并拢摁了下眉心:“我也一把年纪了,会不懂这个?”
周鲸:“……”
程梨又说:“我这人讨厌误会,不会随便制造误会。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却坚持不说的事儿,我更不会干,还没瞎到那种地步。”
周鲸附和:“这话说的倒是挺明白。”
程梨将左手搭在右手臂上,触手体感冰凉。
她告诉周鲸:“不算蠢罢了。浪费时间的事儿,谁都对不起。长生不老才兜得起圈。”
又坐了会儿,输液袋里的药液线降了一点。
程梨再度催促:“回去吧,我是成年人。谢谢你们。”
那条短信发给任西安,没有回复。
周鲸没直接走人,而是像程梨透露:“任哥今晚就会离京。”
他垂首看了眼腕上的表:“三小时后的飞机。”
程梨眉紧锁,瘫坐的身体瞬间直了起来:“呵……走的挺急。”
周鲸继续透露消息:“什么时间回来不一定。”
程梨哦了声。
周鲸奇怪:“你不问去哪儿?”
程梨看他:“等你说完。”
周鲸笑,他没那么想多管闲事。
可他跟了任西安那么久,任西安今夜和此前的举动,让他想在此刻多嘴。
程梨这种笃定的口气,又让他略感挫败。
但周鲸并不吝啬,继续说:“目的地是阿尔金山。任哥有个朋友搞攀岩,你完攀那天那人也在场。岩羊知道吗?骨灰级攀岩高手。一部分原因是这个,那里的自然保护区里有岩羊,虽然去了不一定能见到。”
程梨追问:“还有呢?”
周鲸回:“通行证办下来需要一定时间,任哥他们应该会先去别的地方周转。城南有个俱乐部过几天会组织进无人区的探险队伍,有专业向导和后勤补给。领队也是任哥的朋友,到时候任哥会跟他们汇合。你现在申请加入的话,可能来得及。你既然觉得浪费时间不好,就趁热打铁。废话我就啰嗦这些,这会儿我得送任哥去机场,真走了。今晚再见你恐怕没机会跟任哥说了。”
周鲸话毕站起身拔腿便走,转瞬留给程梨的已经是背影。
得到如此多的讯息,程梨追喊:“谢谢你。”
周鲸背影手臂高抬,挥了挥。
***
休整了一晚,朝八晚五的工作日来临。
程梨赶了个大早进宫。
师父魏长生推着自行车,正边走边吆喝。
程梨跟在他身后,心算申请年假成功的几率能有多大,时间能有多长。
进了工作室,正对着门的是一把前清时期的彩瓷片椅。
四条腿断了两条,牙板也变形了好几块。
程梨往魏长生跟前凑。
魏长生换好他的工作服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嘱咐:“准备准备,上午和隔壁那几个劳动力砸胶,有的忙。”
传统的修复工艺里用到的鱼鳔胶同现代粘合物不同,腐蚀性差,对修复文物来说更为有益。
备料已经不足,新一轮制作就要开始。
制作鱼鳔胶耗时耗力,要将采购回来的鱼肚泡发,而后将其加热,还要将其放置到铁容器里耐心捶打至细腻的糊状。
将糊状物筛滤晾干之后再下刀裁成片条。
这样保存下来,取用时再加入水熬制。
砸胶过程最为耗时也最毁人耐性,一日也制不出一斤。
程梨刚想去隔壁看看行情,那日被她扔在表演赛现场的陈墨推门进来。
**
陈墨瞄了眼魏长生,见程梨推门出去,没拦,她随后也紧跟着出门。
程梨知道得等她。
陈墨出门后先程梨一步拿起猫粮,扯着程梨离工作室门口稍远了几步。
陈墨想问的事情太多了,程梨等她开口。
陈墨压低声音:“你撤了,我和那个弟弟聊了几句。”
程梨言简意赅:“是真的。”
陈墨嘴张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时隔近二十个小时,她都没能将任西安和程梨这件事消化好。
她问:“去年漆器那儿的陈姐给你介绍人的时候,你说你有男朋友。我问你,你说不是玩笑。可我以为是推辞的话。”
程梨:“不是推辞。”
可也不是陈墨理解的那个意思。
陈墨:“你说他离你很远,你们不方便见面。”
程梨看她:“……”
不好回应,很难解释。
她只转移话题告诉陈墨:“我准备请个长假,把能休的时间都攒到一起。”
陈墨也被带跑,问:“干什么?”
程梨:“没什么,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陈墨:“屁话!”
程梨浅笑:“找个丢了的,重要的东西。”
第18章 猝不及防
任西安同frank耗时十天慢行,一路沿古道西行,按计划同大部队在库尔勒汇合再继续进发。
无人区险象环生,阿尔金山地区单位和个人不能随意进出,挂靠科考队会更为方便。
这个季节出行的人少,库尔勒的很多店铺鲜见游客。
灰蒙的天,似起非起的风沙,等于一切。
和frank一起在酒店里等了半日,终于有道熟悉的身影推开旋转门,进入任西安视野。
是个身材颀长健硕的男人。
男人摘掉护目镜后,露出麦色肌肤上搭着的那双黑炯深邃的眸。
薄唇一抿,显得力量感十足。
他身着一身黑色防风服,步速很快,定位目标后朝坐在窗侧的任西安径直走过来。
任西安早便将人识别出来,是他要等的朋友叶连召。
叶连召走近了,任西安为他和frank互相介绍。
叶连召对frank点头,而后告诉任西安:“加你们一共九个人,沙漠重卡到若羌再并到车队里上路,已经租好了,雇的当地向导也到时候一块儿跟上。”
再加上雇佣的司机和后勤,就是十几个人。
集体活动不能拖,任西安即刻起身问:“好,车辆分了?”
叶连召:“三人一车,抽签分的,剩下两个没被抽到的号,自动归你们。很巧,是一辆车,1号车。刚好不用再给你们调。”
一直沉默的frank插了句嘴:“缘分。”
他说的是利落的中文,叶连召有些意外,侧目看他。
任西安解释:“他好学。”
frank自行补充:“正常交流没有问题。”
三个人提着不多的行李往酒店外走。
出了门,凉风割在脸上,寒意扑面而来。
到了路边,叶连召指着一辆车窗密闭、外不能视内的银灰色越野说:“1号。”
很快,车门从里面打开,有人从车上下来。
叶连召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