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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夏洛琳你太可爱了,弗朗西斯就从没像你这样贴心过!”
李斯特在钢琴上故意弹了几个响亮的和弦,希望用有些粗暴的震音吸引她们的注意。
夏洛琳和安娜转而看向他。
“女士们,这里是巴黎,就让我们好好说法语。德语有碍于我们亲切友好地交流。”
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李斯特装做若无其事地建议。
“弗朗茨,难道你不会说德语吗?”
夏洛琳一脸震惊。
“咳咳,”李斯特强装镇定,“嗯……以前会,但现在我们说法语不是很好吗。”
“什么叫以前会,那分明是你从小就说的语言好吗!”安娜情绪有点激动,“可是自从你来了巴黎,自从你花了一个月精通了法语之后,你就把德语忘、干、净、了!”
“连带着我要跟你一起学法语,不然我连儿子在说什么都听不懂了。”
安娜委屈,甚至十分恨铁不成钢。
一个月把法语精通,代价是遗忘从小使用的德语,这位天才先生点亮新的语言技能难道要遵守质量守恒定律?
被小提琴家的惊异眼光瞧得浑身不自在的青年钢琴家微微坐正,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形象。
“弗朗茨,为什么就放弃德语了呢?”
夏洛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
“因为觉得没有太大必要。况且我不也不是不会说德语啊。”
李斯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坚定地说:
“对我而言,不需要再在语言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德语,只需要会一句就够了。”
“哦?是什么?”
心痒,好奇。夏洛琳问道。
“Ich liebe dich。”
德语,我爱你。李斯特回答。
耳朵里好像响起了交响乐团的齐奏声,思维短路,又好似体验了一次短暂的失聪。她看见他那对蓝绿色宝石般眼睛里闪烁的魅力,一句明快的答句却如此迷人。
原本是明朗的语言,却被他说得比法语还深情。
安娜静静看着这两位旁若无人的音乐家,镇定自若坚决维护身为一位专业吃瓜群众的尊严,只面露微笑绝不打断好戏。
但她的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
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明天我就去买只狗回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弗朗西斯”!
第28章 圣诞节·温情与落寂
夏洛琳是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她脑中好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漩涡; 无限循环着李斯特那句“Ich liebe dich”——纵使知道他说这句话毫无暧昧的意思,但她还是被钢琴家浑身散发的迷人魅力给吸引了。
“真相撩人(Truth is a great flirt)”。
不知怎么的,夏洛琳就想起了李斯特的这句名言。抛弃它原本的意味; 在她的理解里; 真相即为爱; 而李斯特是全巴黎甚至整个欧洲少女们的真相。
帕格尼尼啊; 请允许她叛教一秒。这一秒的李斯特,哪个少女都会为他献上心脏。
一秒钟就好。
“我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夏洛琳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幽幽说道,“弗朗茨,慎用这句话; 如果你不想带走一位以德语为母语的小姐的芳心的话。”
“那我带走你的心了吗?”
李斯特冲她眨眨眼,眼睛晶亮亮的,似乎是一副期待的样子; 但嘴角调侃得意的笑容没有藏好。
“。。。。。。”夏洛琳一阵无语,嘴角有节奏地抽搐着。
她就知道; 这个人就是这样恶趣味不知收敛。个人魅力大了不起啊; 就算你是盛世美颜; 也不能动摇我一颗心早给了帕格尼尼的事实。
森气; 要单方面扣你好感值!
“我的心永远属于小提琴。”她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另外你似乎忘了; 我的第一母语可不是德语来着。”
“。。。。。。”
“而且; 我觉得您十分有必要重新拾起德语。要知道; 贝多芬先生是说德语的,车尔尼先生也是说德语的,您总不能给老师写信还用法语吧?”
夏洛琳企图以尊师重道规劝他。
“可是。。。。。。车尔尼老师能看懂法语啊。”
李斯特找到种种借口推拖掉。
“。。。。。。”
成功被噎住的夏洛琳自暴自弃了。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李斯特和柏辽兹关系会那么好了,就冲着这抱着法语死活不放的劲儿,这两个人不是好友谁信啊。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以后会去魏玛工作的不是她,反正以后苦恼自己德语贫瘠、拼写糟糕的也不是她。
小提琴家在心里幽幽腹诽:老实说,弗朗茨,你是不是怕又来一次质量守恒式语言转化来着?
在一旁的安娜无力地扶着额头摇了摇头,对自己儿子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了。
“两位亲爱的音乐家,可怜的安娜不想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了。”安娜站起来活动活动双臂,走向夏洛琳,“看到你们,我很怀念我年轻的时候。和朋友在一起聊天总是那么开心。”
“妈妈,你还很年轻。”
钢琴边的李斯特十分不赞同。
“我还记得我们那会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空旷的地方跳舞了,雷汀的葡萄园让我分外怀念。”
仿佛想起了什么,安娜的脸上满是温暖。
“妈妈,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跳舞。”李斯特笑着对自己母亲说,“我把雷汀给你搬到这里来。”
“请你随意跳吧,现在我是你的‘弗朗西斯’了。”
说完,他十指在黑白间舞动起来,匈牙利风情的民间小调瞬间充斥着房间每一个角落。
安娜惊喜地听着这段熟悉的曲调,就在钢琴旁跳起舞来。
没有宫廷舞那样一板一眼,不须遵守那些条条框框,还有什么比听到家乡的小调更让人激动的呢?尤其是对那些给点音乐他们就能跳个痛快的热情匈牙利人啊。
不是盛装的舞裙,安娜却灵活的将裙子运用到了舞姿里。扬手、俯身、旋转,翻飞的裙摆如同匈牙利人性格一样般火热。
李斯特没有展示他的炫技手法,但这首民歌小调却在他手中迸发着生机。他好像收敛了他自己的习惯,却好像有释放出了他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个人,穿上礼服,他是为上流社会演奏的钢琴家。他可以夸张表演,只是满足那些人想要的热闹。
这个人,穿上正装,他是为音乐而孜孜追求的钢琴家。他可以疯狂炫技,只是满足人们期待看到的所有。
这个人,脱下这一切,他就只是为单单纯纯的少年。他可以简单利落,只是满足母亲小小的期待。
今晚没有钢琴家“李斯特”,只有会弹钢琴的“弗朗西斯”。
“老了老了,才跳这一会就不行了。”
趁着这个音乐小节结束,安娜没给李斯特继续弹奏的机会。顺势退到沙发上坐着喝茶。
“弗朗西斯,要不要也起来活动一下,不如你和夏洛琳一起跳跳舞怎么样?”
必须撮合一下,不然这把老骨头就白出动了。
“妈妈!我,跳舞?”
“安娜!我,跳舞?”
两个人忽地对视一眼,飞快移走视线。
“让弗朗西斯带你跳吧,我觉得会非常美好呢,你看你们多有默契啊。”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绝对有故事的老母亲操碎了心,将怂恿进行到底。
“不、不了,安娜,”夏洛琳连忙摆手,“我根本就不会跳舞,你可以和弗朗西斯跳。”
“我要是和妈妈跳了,谁来演奏曲子呢?”
“我想我可以?”
他挑了挑眉毛:“夏洛琳,不是纯正的匈牙利小曲我可是绝不跳的。”
她扬了扬琴弓:“弗朗茨,谁说跳舞一定要下舞池呢?”
相视一笑,他们立即懂得了对方的意图与回应。
她邀,小提琴请钢琴一起跳舞。
他答,我的荣幸。
安娜捧起茶杯藏住笑容。
原来音乐家,一起跳个舞都这么特别的吗?
缓慢却单纯无忧的小提琴声,主题旋律祥和美好得如同温暖的下午茶。音符里里外外都是天真可爱的味道。
李斯特在听到这个旋律的时就瞬间笑出了声。他已经确定了,小提琴家夏洛琳绝对是一位思维异于常人的音乐家。
已经准备好接各种小步舞曲、加沃特舞曲、恰空甚至是波罗乃兹的李斯特万万没想到,他听到的竟然是一条不谙世事的天真小鱼。
舒伯特的艺术歌曲《鳟鱼五重奏》,是能用在这里的吗?!
温暖的揉弦声富有魔力,让听到它的人心中充满欢喜。李斯特渐渐也在这曲子里听到了一丝舞蹈的味道——大概就是那条傻鳟鱼在小溪里旋转跳跃吧。
手指在琴键上弹出移高了八度的主题,明亮的钢琴音色带着活泼的装饰音,像鳟鱼跃出水面时带出的水花。钢琴声和小提琴声悠然自得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场欢快的水中嬉戏。
流动的小提琴声与遥相呼应的钢琴回声,渐变成激烈的旋律。戏剧般的情感色彩变化,让在互相注目着演奏的音乐家总能默契地配合到对方。
只有一把小提琴和一架钢琴的《鳟鱼》,却也能在圣诞夜里跳一支欢快的双人舞。
多年以后,李斯特重弹这首曲子时,好奇地问夏洛琳那天为什么要拉《鳟鱼》。
夏洛琳给出的答案是:能毫不犹豫对一位淑女用德语说“Ich liebe dich”的先生,值得姑娘们警惕。
李斯特笑笑没说话。从背后将她锁在怀里,低头给了她一个长长的、甜蜜的吻。
对我怀有警惕心的小鳟鱼,还不是已经到了我怀里?
《鳟鱼》啊,是关于一条鱼和一个猎人的故事。
溪涧欢乐游戏的小鳟鱼,被猎人打上了标记。奈何溪流清浅,聪明的鳟鱼拒绝诱惑,绝不上钩。
猎人一气之下搅浑了溪水,懵懂的鳟鱼最终还是没能躲过那张天罗地网。
至于鳟鱼被捕后是被圈养还是被拆吃入腹,就只有猎人自己知道啦。
巴黎的圣诞夜啊,是被幻梦般的狂想曲诠释的温情。
维也纳,某间阁楼。
寒冷的风从窗子外灌进来,把窗帘扬得老高。房内的壁炉里已经只剩些许星火,无法再提供一丝暖意。
被寒意惊醒的青年慢悠悠从钢琴上支起身子。发现原本平整的外套上有钢琴黑键的印记留下,苍白的脸庞染上些许不快。
他拂了拂那些光滑的琴键,然后用漂亮的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皱褶。嘴抿得很紧,原本浅淡的唇色越显单薄。一头卷曲的棕发侧分着,在他英俊的脸上弯出好看的弧度。浓密的眉下藏着一双忧郁的蓝眼睛,那蓝色漂亮得宛如上帝的杰作。
大脑有些昏沉,青年还没有在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站起来无神地看着壁炉里的星火,双手随意搭在琴键上,手指就开始不自主地在钢琴上游走了。
清幽的钢琴声在寂静中响起,是他今年刚完成的《E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眼前闪过他在自己的故乡演奏这首曲子的情形。舞台、音色美妙的三角大钢琴,人群、络绎不绝的赞美,鲜花、久不停歇的掌声。
不,这不是他所留恋的东西。他想念的是波兰的天空和土地,清风和空气,他想念的是波兰的声音。
自由的声音。
他的神情突然清明起来,嘴角微微流露些许笑意。提图斯——他最亲爱的好友,现在应该在波兰的土地上和家人一起团聚。
团聚,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