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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完全可以想象好友收到信时嘴角扬起的那丝弧度,他一定会心情极好地回到写字桌上,然后用肖邦式的语句在略带轻嘲的关心里藏好他愉悦的心情。还有什么能比让他高兴更好的事呢,匈牙利人一点都不在意,每一次他都会这么干,纵使被夏洛琳知晓后说他孩子气,他也乐此不疲。
当然,李斯特没有忘记他另一位好友柏辽兹,他将他《旅行者札记》里的手稿誊写了部分后寄给了这位法国人。纵使销声匿迹很久,久到音乐界盛传李斯特已经江郎才尽了,柏辽兹依旧为他发声说期待作曲家李斯特能大有所为。
……
或许是被字里行间的诚挚打动,又或许是自身确实需要一次旅行来安抚内心,桑终于敲定了行程,带上了一双儿女、稿纸和烟斗,赴了这一次日内瓦之约。
当桑来到约定会面的旅店时并没有碰到李斯特和夏洛琳,打听了一番后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前几天刚巧去了最近的城镇找乐器店采购琴弦。女作家想了想,决定带着孩子们先安顿下来,毕竟这里风景怡人,她可不想在把时间浪费在寻人的路上。
桑去旅店办理入住,在旅客登记薄上她发现了好友留下的信息。字迹虽已收敛了它生来的狂放,微露出几分柔情来,眼尖的女作家依旧判断出这是李斯特留下的痕迹。他是这样登记的:
音乐家两位(作曲家和演奏家),生于巴那斯山,来自旋律,去往乐章。
身份是恋人,头衔授予时间在遇见爱情的那刻,授予机构归于我的挚爱。
挑了挑眉,桑叼起随身的烟斗,笑着在后面补上了她的信息:
皮埃松一家,生于自然,来自上帝,去往天国。
身份:无业游民,头衔授予时间:与生俱来,授予机构:公众舆论。
这下她终于满意了,扔下笔,兴致高昂地带着他的孩子们随着侍者的指引上了楼。
*
事实果真如桑所料,李斯特和夏洛琳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在碰面和短暂的休息后,他们似乎将巴黎沙龙的热闹搬进了这家旅店。
这一周里,他们欢声笑语不断,肆意谈论着各自的经历和思想。偶尔会为一两个观点辩论到忘我,但最终又能神奇地和解。房间不大,但它却像天堂。
“哦,又来了。”旅店老板无奈地探出头,望了望楼上,最终叹了口气,“上帝呀,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快派个人来制止他们吧,这样下去我这的旅客都要跑光了。”
“‘他们像地狱的巫魔一样在楼上瞎折腾、高声喧哗’老板您接下来就要说这句话了——我的意思是,您还没有习惯吗?”一个机灵的侍者随即应和道。
“闭嘴,把这些收好。”老板娘白了一眼老板后,将一叠衣物被褥塞给他数落道,“你口中的‘巫魔’在这个季节是我们唯一的客人,你管人家怎么折腾——我只知道他们够慷慨,双倍的房租足以让我无视一切。”
楼下的悻悻然和楼上的热闹非凡属于两个世界,只不过这会儿年轻人的盛会稍微停歇了。
酒水和茶都告罄了。夏洛琳抽身去准备饮品,毛里斯在书房里教索朗热画画,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李斯特和桑。
“老师说,弗朗茨,”桑吐出一口白雾,“所有认识你的人至今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你竟然会愿意和一个人离开巴黎,在这里过着你的小日子。”
李斯特笑了笑,问她:“那你呢,什么看法?”
桑取下烟斗瘪了瘪嘴:“我,我能有什么看法?你们不就是两个自我放逐的苦刑犯吗?被自己的梦想囚禁——”
她盯上了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睛里满是平静和温柔。
“好吧,我很羡慕你,弗朗茨。”桑磕了磕烟斗,“鉴于你能坚持这么久,这已经是真爱了吧?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你竟然洗净铅华、寄情山水、纵情创作了。”
“一直都是呢,乔治,这就是属于她的魔力呀。”李斯特看向夏洛琳的座位,“爱情让我甘愿被她支配,而她却选择让我在五线谱上安静下来,重新赋予了我诗一样纯静的音符。”
桑刚要说些什么,开门声响起,夏洛琳端着茶水进来,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杯清香的果茶。
“聊什么这么开心,我想你们不介意带我一个?”夏洛琳捧起茶杯说道。
没等李斯特有所表示,桑便抢先说:“我在数落弗朗茨呢。夏洛琳,他究竟有什么好的?不炫技的钢琴家你留着他干嘛呀?”
李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桑这是纯粹看戏的样子,他很配合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了夏洛琳,却发现她在怔愣了一瞬后笑开了颜。
“乔治,如果你问我他有什么不好的话,我倒是可以答上来……”
夏洛琳抿了口茶后看到了桑眼中点亮的精光,她转而瞧了瞧李斯特,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
“我的回答是,他没什么不好的,乔治。”她的笑像是阿尔卑斯山上盛放的杜鹃,“当李斯特不再炫技,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深情呀。”
他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在蓬勃的幸福感中和她相视一笑。桑发现这两个有情人眼中只有彼此,他们是彼此最深情的羁绊,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惊扰他们。
“哦,上帝呀,你们俩简直够了!”桑翻了翻白眼,笑着看了看天花板后放下了烟斗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我后悔了,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就不该来这儿。”她搁下茶杯,跳到夏洛琳跟前,“你刚刚那句话,我能……用到我里吗?”
看着眼前的东方美人对自己扑扇着睫羽,桑觉得自己心快化了——好吧,为这双眼睛,她决定不煞风景了,就让那个在巴黎掀起了狂潮、让人都快忘了李斯特的钢琴家今夜见鬼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斯特的作品集】
小天使们可能发现了,这两章里提到过《旅行者札记》和《旅行岁月》,很近似的作品集名称,不是翻译的锅,这是两个作品集。
细心地小伙伴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S。90…S。92的章节名称似乎就是它们。
S。90:Album d'ur Voyageur,即“旅行者札记”。演奏率很低,是《旅行岁月》的前身,但曲目完全不一样。
S。91:Années de Pélerinage,即“旅行岁月”。现今演奏率不高。李斯特非常重要的作品集,他一生都在反复修改它。
S。92:Premiere Années…Suisse,即“瑞士旅行”,是《岁月旅行》的第一集 。
【《奥伯曼》】
瑟南克尔的书信体。李斯特由此在瑞士创作了《奥伯曼山谷的风》收录在《旅行岁月》里,编号是第六首。
【《Les cloches de Geneve》】
即“日内瓦之钟”,李斯特收录在《岁月旅行》中的曲子,编号是第九首。
历史上是李子为他的大女儿创作的曲子,这是李子初为人父的欣喜与感激。曲子值得卖个安利。
【题词】
这是拜伦的一小句短诗。嗯,李子跟喜欢这个诗人。
还有另一个译文版本:“我活着,但这不是我自己 / 我是环绕着我的一切之中的一部分”。
【登记簿信息】
李斯特登记的“巴那斯山”:古希腊山峰名,是神话中阿波罗和缪斯诸神的居所。
桑登记的“皮埃松一家”:皮埃松即“布里吉特·皮埃松”,是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种以乔治·桑为完美化身形象的女主人翁。这本写于诗人和女作家分手之后。桑很喜欢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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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Hexameron·塔尔贝格
如果好友间的相聚仅仅是将时光花费在狭小的房间里; 那就真的浪费了瑞士这片大好的恬静风光了。在桑旅程的最后几天; 大伙儿一致决定放浪形骸,彻彻底底地去切身感受一番大自然的魅力。
对于一直富有冒险精神的女作家桑来说; 这种提议才是真正让她觉得富有激情式的。她能一直和李斯特保持这份友情,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的本质里有着十分相似的东西。
这一行人远足到蒙当威尔; 观赏博松山和黑头山的冰山遗迹。他们一起搀扶着翻过悬崖陡壁、临眺深渊; 越过冰川裂隙、感慨变迁。一路上,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李斯特从未消退过的幸福满足感。
“弗朗茨,知道吗?当年你们两个人一起离开; 巴黎没当回事——”马背上的桑扭过头对着他说,“但直到‘李斯特和人私奔了’‘肖邦和人订婚了’消息传来; 你们俩让巴黎的芳心碎了一地。”
李斯特并不擅长骑马; 所以选择了一匹温顺的骡子。夏洛琳驱着马慢步陪在他身边。他坐在骡背上无辜地眨了眨眼; 回答说:“然而我的心只有一颗,希望我不会为此要向上帝忏悔?”
“照这样说,弗朗茨; 该忏悔的是我——毕竟是我带走了你?”夏洛琳笑着搭腔。
“怎么可能; 夏洛琳; ”李斯特大声惊呼,“我亲爱的,当你来到我身边时; 我的心就自动飞到你怀里再也不肯离开了。”
身后钢琴家腻歪的话让桑觉得好友简直换了个灵魂。
“这该死的不要钱的爱语,他是情话贩子吗?”她在心里小声地腹诽着,无语地忘了望天; 却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在世上,能得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真爱,是那么不易。
“我一定要把你们写进里,弗朗茨,你这些‘可爱的话’我要无条件征用!”桑气呼呼地说。
“哦,乔治大作家,您请随意。”李斯特惬意地在裸背上摇晃着,有夏洛琳在身边,他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我有两个要求。”
“说来听听?”桑给了他一个眼神。
夏洛琳笑笑:“第一一定是强烈要求是个喜剧,对吗,弗朗茨?”
“没错,而且还要记得寄我一份手稿。”李斯特畅快地歪了歪头。
“第二呢?”
“当你要写下两个幸福情人的故事时,”他含情脉脉地看着爱人,“请把他们置身于科莫斯湖畔吧……”
夏洛琳微微一怔,刹那间想起了呈阶梯状顺山势而上的贝拉里奥村。她和他曾在那度过了一段非常恬静的时光。直到现在她都能回想起伴着他清澈的、涟漪般的钢琴声推开窗户后,科莫斯湖蓝绿色的湖面上荡漾着的粼粼波光。
*
来去就像一阵风,桑没过久就又满载着灵感离开了。她在临走时,想了想还是把巴黎的近况告诉了夏洛琳。至于要不要告诉李斯特,那就是该小提琴家考虑的问题了。
在女作家的马车离开后,钢琴家自告奋勇地出门去采买葡萄酒和小提琴家偏爱的一种松软面包。夏洛琳整理了下房间,便坐在了窗台前轻轻拨弄着她的斯特拉迪瓦里。
这是她有心事时身体自然流露的个人小习惯。
“乔治,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夏洛琳小声地呢喃着,“塔尔贝格,巴黎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