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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掀开被子,下了床,趿了拖鞋,缓缓来到窗边,将蕾丝窗帘拉开,外头刺进的光线有些耀目,扎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的喉咙有些苦涩的发疼,此时急需一杯水来滋润一番。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静云哑声道:“进来罢。”
原来是平嫂,正拿着一杯温水进来了:“我听见楼上有声响,便猜小姐该是起来的。怕是现下口渴的很,便端杯水上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喝一些。”
静云接过水,慢慢抿了一口温水,喉咙的干疼似是有些缓解,这才笑道:“谢谢你,平嫂。”
“昨日小姐回房间休息以后,我便把那些东西全都打包退回去了。”平嫂又补充了一句。
静云点了点头:“知道了。”
平嫂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拜帖来:“对了,今儿个一早,还有一位先生来访,说是小姐旧友。可是因着小姐还在休息,我怕他打扰了您的清静,便着他留下帖子,先打发走了。”
静云接过信封,只见着上头印着一朵粉色的樱花,手不自禁的暗暗捏紧了几分。她随即拆来了信来,略略扫了几眼,眉头也便微微蹙了起来。
“小姐,若是无事,我便先下楼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喊我。”平嫂说道。
平嫂是什么时候走的,静云都未注意到了。她心下有些烦絮,就如一团团的毛绒线团,被全部都给散开了,胡乱拉扯着,叫她有些心绪难平了。是了,这信不是旁人,便是林君濠亲笔所书。当年在中西女校的诗社里头,她日日看着君濠的笔迹,自然是认的真切。
如今他已经是日本商会的代理会长了,这样一封信,正是她如今所需要的,也是组织所需要的。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叫她有些莫名的起了抗拒的念头来。
可是如今,日本军舰已经囤积了五千的兵力在内海了。原先日本陆军驻胶州湾的总指挥小泉孝介如今也已带着军队压境上海,随时准备重对上海发动着一场总攻。
而此刻的上海,就如一座孤岛,许多的消息出不去,外头的消息也进不来,而林君濠,就成了一个关键的突破点了。原来芷溪转达过组织的意思,静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要主动去找君濠。可是如今,他真的送了拜帖过来,静云心下自是五味杂陈了。
天边的灿阳,不知何时又被乌云隐隐盖住了半块,整个房间也有些暗了下来。静云捻亮了床头的那盏蒂凡尼台灯,又翻开了那本《哈姆雷特》,试图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
书刚翻开,里头夹着的报纸就掉了出来,这是昨日的《新晚报》,她倒是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怎么就被夹到了书里头。只见着上头赫然列着头版标题“蔡委员长通电全国,从今日起,迁都重庆”。
静云的手略略抖了一下,迁都重庆……这就意味着裴鸿也跟着去了重庆……更是意味着,与日本人的上海之战,怕是迫在眉睫了。3。7
第213章 归去来兮(五)
虹口,街上不断传来小贩用日语叫卖香烟、点心的声响。过路的日本侨民脚下的木屐噼里啪啦的行进着,仔细听了就像一串又一串的小鞭炮在爆着。到了麻雀牌馆外,静云清晰可闻里头爆出稀里哗啦的洗牌声,虽是没有进到里头,可是也能听到筛子清脆的滚跌着。
麻雀牌馆楼上便是大上海歌舞厅,上头正奏着李香兰的《夜来香》,靡靡的月琴,有一搭没一搭的呜咽着,倒是叫人听的心神都有些散了。
这才下午,许多的人影子便在磨砂的玻璃上摇摇晃晃着,舞曲被乐师演奏的拖拖拉拉的,总像是有一口气没喘上来。骑楼上一个身着明黄亮片旗袍的舞女正在和日本水兵拉扯着,这些时日,葡萄牙水兵已经不太在这一带晃悠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日本人了。
静云刚要扭头走过,却觉得这抹倩影有些面熟,便禁不住细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倒是真叫静云心下吃了一惊,那人可不是旁人,正是张予倩了。
只见着张予倩半身探出骑楼外,浪声笑着,日本水兵放肆的揽住她的腰身,往房中拖去。张予倩两手紧紧扒住外头的栏杆,一头波浪长发跌落到胸前。她那笑声尖细而凄厉,却又整个淹没在麻雀牌声中了。
静云有些略略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张世宗的掌上明珠,竟然沦落了这个地步。她本是想快步走出这一带,直接奔往日本商会的,可是她的心下好似有个小锤子,不断的捶打着她。
不论如何,静云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被一个日本人给践踏的。她没再犹豫,而是扶着栏杆,径直上了楼去,平声道:“七妹。”
张予倩面上的笑意全都凝住了,她望着静云,眼里是蚀骨的恨意。日本水兵仍旧不断的在她身上摩挲着,静云厉声用日语说道:“这位先生,请尊重这位女士,我想她并不愿意被您这样对待。”
日本人觑起眼来,打量着静云,而后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道:“怎么,小姐,你也要与我们一道快活么?”
张予倩的唇角勾着,妖娆声道:“太君,这个女人太不识得好歹了,都影响咱们兴致了。咱们还是快进屋去罢……”
日本人伸出手来,勾着张予倩的下巴道:“是了,还是你最体贴了。”
日本人搂着张予倩的腰肢便要往屋内走,静云又拦住道:“七妹,好好的,你怎么落到如此地步,你大哥都不管你了么?父亲呢?”
张予倩仰起头来,咬着血红的双唇冷哼道:“这位小姐,怕是你认错人了,什么七妹不七妹的。难不成,你真想与我们一道快活不成?”
这话说的极其露骨,听的静云一下便面上起了一丝丝红晕来:“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你这样糟蹋你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想想你的母亲,她若在世,看到这一幕,又会怎样的伤心?”
第214章 归去来兮(六)
张予倩眯起眼来,漫不经心的翻弄着早已烂掉的睫毛,冷笑道:“是了,我的母亲……没想到裴小姐,还真有脸面提起这事了。如今,我落到这副田地,可不都是拜你所赐么?是了,瞧你如今的模样,倒是风光仍在,哪里像我,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张予倩边说,边从丝袜里头拿出一只膏药,擦拭着被梅毒侵蚀的睫毛,边擦边笑:“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看我笑话?呵呵,我告诉你,裴静云,我今儿个就是陈尸街头,也用不着你来可怜我。你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
静云略略蹙起了眉头,楼下贩卖香烟、零嘴的小贩简直是要喊破了喉咙,里头又夹杂着麻雀牌馆的嘈杂声,张予倩那些话,似有似无的也被一并吞噬了进去。
静云阖上了眼,轻声道:“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自暴自弃的。生活总还有许多的可能。”
日本水兵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也开始粗暴了起来:“姑娘,你要么就加入我们,要么就快些滚,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他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笑嘻嘻的对着静云的眉心:“或者你是想见识一下我们日本男人的枪法?”
静云面上并无波澜,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用标准的日语说道:“你要开枪,自可以试试。可是你也别忘了,这幢楼可是在法租界与日租界的交界点上,算下来,一半也是归法国领事管辖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事落到了法租界巡捕的手里头,这事儿,怕是你与你们长官就不好交代了呢。”
日本人一听,心下不禁暗暗琢磨了起来,想着,这女人所言非虚,如今恰是日本陆军正欲上海的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把法国人给惹到了,只怕是这外交上面许多的麻烦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水兵能承受的起了。
静云趁势伸出手去,拉住了张予倩的手说道:“七妹,跟我走罢,我们好好谈一谈。”
张予倩微微一愣,只身子向后一仰,这一下,便压住了日本人的手腕,扳机即时就被扣动了,只听着“砰”的一声枪响,其余在大上海歌舞厅内纸醉金迷的日本士兵便全都跑了出来,齐齐的拿出了枪支,对准着静云这一边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熟悉的声音却从耳边飘过,静云抬起眼来,望了过去,原来是林君濠。
许多年不见,他的样子倒是确实变了很多的,只见他叼着一杆乌油油的烟枪,徐徐喷吐着浓郁的鸦片。几络油亮的黑发齐齐的梳到了耳后,这样子,倒是十足的东洋腔了。
静云垂下了眼眸,回身望了张予倩一眼,她知晓,今日再继续耗下去,怕是只会越来越麻烦了。因而只得低声道:“七妹,望你珍重。”
张予倩也并未看她,只是头也不转的跟着日本水兵进了屋内。
静云心下略有些沉,待得到了林君濠跟前,彼时围绕过来的日本兵已经是散了的。3。7
第215章 归去来兮(七)
日本商会门口,静云随着林君濠一道下了车子,她忍不住抬眼细细打量起这座商会来,心下不禁想着,自甲午海战以后,日本人就用清廷的赔款在上海设立了这座商会。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怕是都不知晓里头究竟还藏了多少肮脏的事情。
静云照着商会的礼节脱了鞋子,脚一踩上木地板,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先生,方才有几封电报,都已经放在您的案上了。”此时从楼上下来一身着和服的女秘书,见了林君濠,只躬着身打了一声招呼。静云面色平静的与她略略对视了一番,而后跟着林君濠上了楼去。
到了办公室,君濠请静云坐下,先去给她煮咖啡去了。静云望着氲氲的热气,不禁陷入了沉思,方才那女子,正是当初随着静云出了上海的彩莲。当初她并没有跟着静云出国,而是选择留在了香港,在芷溪的安排下,她进了当地的报馆工作。
如今彩莲出现在这里,静云并不觉得讶异。上海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同志,先前的联络人,已经先后被日本人给暗杀掉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彩莲此时来了上海,正是时局愈加糟糕的缘故。
静云听到一阵迟疑的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向她靠近过来,每走一步,静云的心就紧缩了一下,如今的林君濠在她看来,是决计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了。
“不知晓你是不是还爱喝这黑咖啡,这些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你口味是不是变了。”林君濠将咖啡端了过来,放置于静云跟前。
静云端起了咖啡,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苦味来,不禁略略蹙起了眉头。林君濠笑了笑:“这是日本改良的黑咖啡,这些年我倒是日日都在喝的,就是不晓得,能不能入你的口了。”
静云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道:“这咖啡的味道有些不中不洋的,苦的有些涩了。我倒是更喜欢欧洲的浓缩咖啡了,比这要香醇一些。”
林君濠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欧洲的咖啡太过强劲,少了一些韵味。日本改良式样的,中和了一些刚劲的力道,刚中带柔,这样甚好。”
静云放下了咖啡杯的托盘,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发着阵阵的倦意。人影倒影在木地板上,却是有着裂纹的。静云分明能感受到林君濠的目光,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儒雅,更多的是带有侵略性的,窥伺的,在她面上寻找着一丝丝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