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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路,永安公司的塔楼逐层收分,欧式风格楼顶格外醒目。一辆黑色官家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知画携着婉瑜下了车,一踏进永安百货的大门,就瞧见一楼大厅销售康克令金笔的康克令小姐被顾客团团围住。
婉瑜趁着乘电梯的间隙,禁不住回身道:“三姐,你听说了么,这楼下的康克令小姐,前些时日说是和公和洋行的一位许姓工程师好上了呢。”
知画轻哼了一声:“那位许先生,不过就是图着股新鲜劲罢了。如今是永安公司在捧着这位康克令小姐,当做明星一般去打造。再过些时日呢你再来瞧一瞧,可还有如今的风光。”
婉瑜耸肩道:“到底还是三姐老道。”
两人一道来了二楼,这里多是售卖进口的呢绒绸缎等物件的,如今也是沪上名媛太太们最爱逛的地方之一。
“三姐,你瞧瞧,这一件如何?”婉瑜扯了一块明黄色的布料,在身前比划问道。
知画“嗤”的一声笑:“大哥是找你去做傧相的,又不是叫你去做皇后娘娘的,这样亮眼,可不是要抢大嫂的风头,你看大哥肯不肯。”
婉瑜嘟着嘴说道:“是了,大哥这回,瞧着真是动了心思的。八月初八才要办订婚呢,九月初十就说要婚典了,可不得,连预定巴黎新货的机会都不给我留着。要知道,这新货怎么也得准备个三个月才好到货啊。”
知画挑眉:“你来瞧一瞧,这一件怎么样?”
婉瑜一瞧,是一件粉色的礼裙:“好是好,就是素净了些。”
知画凑近了几分,暧昧说道:“可别说我这做三姐的不为着你考虑。这订婚就不说了,结婚的请帖,可是已经送到南京的裴参谋手上了,他此番定然也是要来观礼的。”
婉瑜娇嗔道:“诶呀,三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的。”
知画笑笑:“你敢说,你没对裴参谋动了心思?舞会那一日,你姐姐我这双眼可是瞧的真真的。裴参谋呢,苏州大户出身,一表人才,况且又南京军部供着要职,如今这样的如意郎君,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你若是喜欢,可得抓紧了,听闻这南京城中的淑媛,可是个个都卯足了劲呢。”
婉瑜有些红了耳根,微微撅着嘴道:“那与我有何相干,左不过,就是个远在天边的人。”
知画轻戳婉瑜额心道:“傻丫头,说你傻,还真傻呀。我不妨给你透个底,舅舅今儿个一早可是给父亲发了封电报的。”
第89章 何见人世真心(六)
听知画这样说,婉瑜也不好胡闹了,只是一本正经问道:“怎么?父亲可是说了什么?”
“舅舅现下已经到了南京了,如今的形势,你可晓得?”知画压低了声,饶有深意说道。
事到如今,江年北伐的势头,因着金润之的病退而暂时告一段落。张世宗便属意由李生出面,到南京,作为中间人,去与江年调和。此时若是李婉瑜与裴克文有了什么因缘际会,那对两方来说,自然都是乐见其成、锦上添花的事儿了。
婉瑜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好似略略发着光:“三姐,这大事上面,你也晓得,我这豆腐脑袋,只晓得花钞票,旁的愣是一窍不通的。可是……若是裴参谋的话……我想,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知画望着婉瑜,微微笑着,心下莫名有些发苦:“恰好是你自个中意的人,天底下怕是再没有这样好的事了。”
夏日午后,雷雨总是来的突然,静云原本蓬松的发梢,早已被雨落的得一绺一绺的。她收了伞,置于门口,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抖了一抖:“母亲,我回来了。”
彼时,裴尚贤正系着一条白色围裙,在厨房做着软糕。方才静云出去的一会功夫,她就蒸了许多出来。这蛋糕是奶黄色的,用的是芍药露水做就而成,上头呢,又多少铺陈着橙皮、些许芍药花瓣,瞧着样式,也是十分的讨巧。
见静云回来了,裴尚贤忙从里屋端出了一块软糕来:“刚出炉的,尝一尝罢,许久不做了,怕是手艺也生疏了呢。”
静云牵起裴尚贤手的手,这一双巧手,早就在厨房的肥皂水里泡的脱了皮,又带着冬天的疮疤,怎能叫她不心疼:“母亲,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裴尚贤顺着静云的目光望去,门后搁置着一副崭新的画架,她禁不住走近去瞧,伸手抚触了一番:“真是好东西呀……费了不少钱罢?”
静云笑笑:“不碍的,这是海事公司转卖出来的,因而比市面上是便宜的多了。早就说要买一幅送您的,这不,拖到现在才买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下可好了,有了新的画架,那副没画完的阊门码头,可以继续画了。”
“静云……”裴尚贤的眼有些湿润了,她望着静云,想起了从前苏州的裴府,也想起了离开苏州那日,乘船的阊门码头。
静云笑着拈了一块软糕入口:“诶呀,到底还是姆妈的手艺好,这外头,如今做的软糕可是都不像话了。”
“静云,我想,也许我们母女俩,需要好好的谈一谈。有些事,也是时候与你说一说了。”裴尚贤平声说道。
静云微微一愣,母亲甚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因而只是含笑道:“母亲慢慢说,我听着呢。”
“我还记得,儿时,有一次,你哭着回家来,浑身都是泥浆水,脏的不成样了。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倔强地说,外头的孩子笑话你,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你气不过,就与人家打了一架。这是你唯一一次,在外头与人打架,后来,夜里,我听着你蒙着被子,偷偷抽泣了一整夜。”裴尚贤疼惜地望静云说道。
第90章 何见人世真心(七)
一对躲在门前避雨的麻雀忽而惊醒了,飞了起来,掠过矮墙,向屋檐上而去。
静云笑了笑:“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了,母亲提这个作什么?我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呢。”
裴尚贤背过身去,缓缓拾起那副未完成的油画,静云的倒影映在上头,好似与画融为了一体:“这画……你知道的,我画了许多年,一直都未有画完。倒不是真的因为画架不好,只是心有戚戚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夜夜梦得离开苏州那一晚。。。。。。我曾经想过,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要告诉你们,这背后的故事……”
静云上前,环住母亲的腰身,静静地靠在她温热的背上:“姆妈……”
“可是,你们毕竟是独立的个体,也有知晓事实真相的权利,若是往事就这样被我尘封,对你与鸿儿来说,也是不公平的。你们的父亲……他姓金,名润之。”
静云缓缓地睁大了眼,一双手有些微微僵住了。
“当年,我还在圣公会学校念书,时值润之离开了赣南,随着胡枞宪的二部在苏州休养。那一天,下着绵绵细雨,我在阊门码头附近的花市买花,润之恰好路过……后来,他追到了学校里头,倒当真把我吓了一跳。再往后……你当料的到了,我们私定了终身。可是北方的割据战役也打响了,润之不得不匆匆临别,漏夜跟着部队往北地而去。这一去,就是好多年……”一滴清泪滚下,落在静云手背上,滚烫滚烫。
静云轻声道:“这么多年,您为什么没有去找他?”
“静云,或许将来有一日,你会懂得,并不是所有事,都非得求个因果才好的。。。。。。后来,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你第一次去《新晚报》兼职的时候,带回的报纸,上头赫然写着新总理上任,又配着一副照片。我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知晓,那一定是他。可是时过境迁,终究……不是一路人了。那便各自安好就是了,又何必去打搅人家的生活。”裴尚贤垂下眼眸,淡淡说道。
静云沉默了一会,而后握住了裴尚贤的手,温柔说道:“母亲,谢谢你……”
裴尚贤笑了笑,轻拍着静云手背:“好好的,说什么谢呢?”
静云将脸深深埋在母亲的背后,再也没了言语……
盛夏的上海,钟楼下,柏油路静荡荡的,呈着淡灰色,看上去好似将要枯竭的河床。静云撑着小绸伞,慢慢地走着。彼时,钟楼的时针指向十二点正,静云抬起眼来,望着大钟有些出神。
“静云……”张书言从不远处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永安百货的纸袋,塞到静云手中:“这都是洋人爱吃的玩意儿,有些巧克力,也有柠檬糖、薄荷糖之类的,也不晓得你爱吃什么,便随意买了些来。”
静云觑眼看他,一张俊逸的面上隐隐透着汗珠,略略喘着气,显然,他方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明日就是订婚宴了,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你遣人来说就是了,何必多跑一趟。”
书言笑了笑,接过静云手中的绸伞道:“你随我来。”
静云抬起头来,这柄小绸伞倒好似一下将两人束缚住了,阳光透过伞面,隐隐折射进来,书言的脸上微微发着白光。
第91章 夏虫不语冰(一)
两人一道来到了街口的一家店铺,店门口的橱窗空无一物。灰红色的砖漆门面,招牌上虽然写着“绍申珠宝钟表”六个字。可是乍一看,店面也不起眼,若是不注意看,还不知晓是一家珠宝钟表店。入了店,里头光线有些暗,入口的壁上点着一对杏子红百折绸罩壁灯。
店中瞧着寥寥无人,静云不着意的打量了一番,墙壁被刷成了咖啡色,上头挂了一排的瑞士钟表,一旁有一架华贵的木制模特,身上展示着各种珠宝首饰。一名微胖的犹太老头从里间踱步而出,见是书言来了,立马热情笑道:“密斯特张,总算是来了,东西已经备好了。”
犹太老头从柜台后头拿出一只古旧的铁漆盒子,瞧着不大不小,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物件。正在静云疑惑间,他已是摆上了一张黑色绒的长板来,而后打开了盒子,将里头的物件取出,仔细摆上。
原来这是一盏简约的蒂凡尼手制台灯,由特制的彩色玻璃镶嵌拼接而成,灯壳瞧着五彩斑斓,十分的精致。犹太老头慢悠悠地牵出台灯的电线,待得接入电源,这灯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笑着指着灯罩上的一片橙色玻璃道:“喏,密斯特张,你瞧,这一块就是你亲手刻制的。”
静云循声望去,那片玻璃上原来刻着“静云”的字样,但凡开了灯,便会显现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她有些讶异,这阵子原以为张书言是很忙的,报上说南方诸省陆陆续续派了一些代表过来会面。倒是不曾想,他还有这份闲心准备礼物。
书言笑笑:“还好赶上了,你知道嘛,明天就是我的订婚仪式了。”
犹太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伸出手,拥抱了下书言,用德语说道:“真是恭喜了,可是位难得的美人呢,真当是好福气。”
书言笑着作了个揖,静云垂下头,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只见他亲手将台灯装回了盒子里,极为自然地牵上静云手,径自便出了店门。
……
八月初八,华懋饭店,钟敲了下午两点,礼堂已是有好些人在。今儿个因着是订婚宴,邀请的宾客并不算是多,静云那厢,除了暂时未到的表哥裴克文,也便只请了芷溪一人,因而便显得有些单薄了。
反倒是申城各报刊杂志的记者,怕是来的比宾客还要多。就这样,男方宾客与女方宾客坐在一处,大家都是微微笑着,也有的索性依在椅背上,等着订婚的一双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