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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瑛整个人身子微微颤着,她望着蔡国仁的面庞,整个人都有些瘫软了下来。从前,苏家以为,蔡国仁是个好拿捏的傀儡,如今看来,就是她识人无数的大哥苏子正,也怕是看走了眼的了。
夜来香舞厅外,华灯四起,这租界内总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样子。张予倩好像梦游一般,从虹口徐徐而来,当她踏入夜来香舞厅门前的时候,一片强光打了过来,扎得她睁不开眼睛来。
张予倩觉得好似掉进了无边梦境一般,红色、绿色、橙色,各种霓虹灯闪灼着,从街头一直照到了街尾。这里有着成败家的夜总会与餐馆、剧院,各种声色犬马之地,鳞次栉比,在街道两边有序地排列着。
不住地有杏仁穿梭浮游于其间,因着多彩灯光的映衬,这往来的人瞧着也是眉目生动了许多。舞厅里进出的舞女,浓妆艳抹,在门口进进出出地浪笑着。
第419章 雾非雾(七)
“我说予倩,你还真当自个还是张公馆的大小姐呢?这出去不同我们打一声招呼,夜里也总是不来了,我这是花钱养了闲人了?”舞厅经理开口又是一通骂。
张予倩并没有太在意,不过是拢了拢头发,笑盈盈道:“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火烧了后院,不过是跟客人喝酒去了。可不是您说的嘛,这客人就是衣食父母,哪里敢得罪的。特别还是日本人,难不成,您还不卖他们面子么?”
张予倩穿了一件金丝滚边的紧身旗袍,一个乌光的发髻高耸着,瞧起来也是曼妙极了。她的手上,耳朵上,胸前,那都是金灿灿的金饰挂着。如今是特殊时期,金子是最贵也是最保值的,因而也是这舞厅里的人身价的象征。
她好似喝了些酒,满面仍旧是带着春风样的色彩,眼皮泛着红光,笑望着经理,又多说了一句:“今儿个我做满夜场,算是给您赔不是了。”
经理这才面色略略有所缓和,只是嘴上仍旧不饶人道:“诶,这日本人喊了你去,我哪里管得着?不过这舞厅的生意,还是照做的嘛,不然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好在你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张予倩睨了经理一眼,把手搭在舞厅门口的白色柱子上,而后手指轻点着经理肩头,娇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好似是要同我计较起来了。我在咱们夜来香出台以来,不客气地说,那大半的肠子都是靠着我撑下来的不是?就凭着里头那几个半老徐娘,您这生意能这样好?这日本人,在外头的舞厅还杀了人呢,咱们这里暂时可还出过事儿,这靠的是谁呀?可还不是我一个人苦苦撑着。”
这会,经理的面色又有些不大好看了:“我说予倩,如果不是我接了你的场子,你如今怕是还在日本人底下干着最肮脏的活计呢,就凭着这,你可不还得感谢我?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了。”
张予倩冷冷笑了一声:“既是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跟您算算账。我上个月给舞厅赚的分成与酒钱是最多的,您可是有大半个月没给我结算钞票了。我今晚来,那是顾着咱们从前的情分,不来,那也是你做的实在有些不高明了。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上海滩,哪里有大小姐下海做这些的?可还不是我厚着脸皮,靠着这块招牌给您揽生意了?这会子,倒是哪哪都不对了似得。”
张予倩这话说的咄咄逼人,真叫这经理一时答不出话来了。张予倩不过轻盈盈地靠近了几分,在经理耳边又低笑道:“说不准,我一不高兴,明儿个就不干了。”
还没等到这经理反应过来,张予倩已经是踩着细跟鞋来到了后台化妆间里头。她一进了门,整个人就跟吃了枪药一样,将手包狠狠地甩到了地上,然后就坐到了凳子上,冷冷地笑了两声。
她望着镜子里的脸,心里头一时气闷,抓起口红就往镜子上摔了下来。今儿个从小田雅治的公寓出来,她就一直心情不好,这经理,也算是撞到了枪口上了。
第420章 雾非雾(八)
张予倩蹙起了眉头,伸手拿起了Chanel的香水,往身上胡乱一喷,然后就对着镜子发起楞来。
今日约莫是她最后一次见小田了,明日,他就要跟着日本人的部队到北方战场去了,这一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听说日本人都往关东囤军去了,怕是一年半载,都看不到头了。
想到这里,张予倩心下就禁不住的一阵烦闷。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是浓妆艳抹,原本的脸蛋已经被脂粉狠狠地盖住了,可是那早已烂掉的睫毛,眼角上早早生出来的细纹,这还像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么?
张予倩在心里冗长地叹了一声,明明是大好的年华,这会子竟然有些四五十岁的衰老趋态,这舞厅里的客人,如今见了她,兴致也是没以往好了。只有小田雅治,总是对她以礼相待,至少给了她基本的尊重。
关于未来,她原本也是没有多想过的,她只是想着,这日子过一天,便算一天,那天到头了,命数尽了,那也是老天爷的意思,怨不得任何人。可是小田雅治与她不同,他还是个大好的青年,只要能活着出了这战场,他总归还是有吃饭的本事的。
张予倩心里头的烦闷,已经是无人可以倾诉了的。她顺手捡起了方才扔到地上的手包,熟练地掏出了香烟盒子,然后点上了洋火,对着镜子,吞云吐雾起来,好似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微微地麻痹自己。
这个时候,就听着化妆间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张予倩并不想去理想,想着不过是旁的舞女进门来借用化妆间了,于是便慵懒道:“要用化妆间快用,用完了滚蛋,不要在这里碍眼。”
半晌,身后也没有动静,张予倩就回过身去瞧着,这一下,她整个人就有些呆愣住了,手里头的香烟也不自禁地落了地上。
小田雅治上来,帮着踩了几脚烟头:“小心一些,火点没踩灭了,怕是还要引起火灾呢。”
张予倩的嘴角先是扬起了一阵笑意,而后又刻意板起了脸面道:“你不是跟着你们长官走了的么?这会来做什么?”
小田雅治面色有些发红:“心下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你。”
张予倩讥讽地笑道:“今日出门前,咱们就说好了的,从此以后不相往来,断了这点情分也是好的,怎么你又出尔反尔了?”
小田雅治温吞地答道:“我晓得,你是在同我生气是不是?这是长官的命令,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原先是想说,你要么跟我一道走,但是我又怕,这北方的情况怕是比上海跟更糟糕。无论如何,你在这里,总比跟着我随军要安全一些的。”
张予倩淡漠笑道:“难道不是你觉得,你们这些长官与我都是老相好,你便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带着我,可还不是给你丢脸么?恩?”
这话说的犀利,直戳了小田的心窝,他使劲地摇着头,着急道:“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做这些事情,又怎么可能都是自愿的。我知道的,你是受了许多委屈的,不管你从前怎么样,我都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张予倩靠近了几分,双手搭着小田雅治的肩头,娇艳笑道:“所以呢?你到底来找我是为着什么事情?快快说好就走吧,别碍着我挣钱了。”
第421章 雾非雾(九)
小田雅治起初并没有说话,只是脸面憋的通红,而后犹豫了一会,这才反握住张予倩的手道:“我知道,现下说什么都是空的。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予倩,或许你不相信,可是我觉得,我能懂你的苦,你的痛。”
小田边说,边从呆子里头掏出了两张一千大洋的银票:“这些都是我在上海期间的所有工资,全都兑换成了银票,你拿着替自个赎了身罢,再也不要来这里做事情了。你可以找一处小房子,先住着。等我在北方稳住了,我再给你汇钱过来……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的口气甚是低微,甚至略略带着恳求的口气,这倒是叫张予倩始料未及的。她心下有些触动,还有些莫名的欢喜,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有什么人可爱的了。可是这个时候,却出来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日本人,愿意好好待她,还愿意跟她在一起。
张予倩略略动容地颤着声道:“傻瓜,真是个傻瓜。我在这儿最红的时候,就是一个晚上都比你这两张银票赚的多,你倒是还小瞧我了,以为这样就好把我收买了的?”
小田一听,这面色涨的更是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想要同你在一起。等这仗结束了,我救回来找你结婚,咱们可以一起远走高飞,你就随我回日本去罢。你知道的,我的家乡在秋田,那里有很美的稻田,也有很蓝的天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听到这里,张予倩早已经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瞧瞧,我化好的妆容都化开了,你可得赔我。”
小田腼腆地笑了笑:“就是这样,你也是好看的,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好看。”
张予倩身子略略向前,整个就靠在了小田雅治的怀中:“你可记住了,你今儿个对我说的话,可一定要回来娶我的。”
小田一听,晓得她这是同意了,一时兴奋地连连点头:“当然了,一定会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小田便不好再久留了,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张予倩站在舞厅门口,目送着小田离去的背影,心下忽而生了一股莫名的凉意,想着,若是她早些年遇到他,这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就与现下大不相同了?
……
缙云山脚下,有一条歪歪斜斜的细路,是是贪图近路的人用鞋子踩的多了,硬是走出来的一条小道,这会看起来,却是渭径分明的一条路了。路旁有许多的青冢,都是无人关照的,上头野草丛生,看起来很是荒凉。
静云挽着一个竹篮,慢慢地来到了婉瑜的坟前,上头的木牌,如今已经换成了一块石雕,上头写着“爱妻婉瑜之墓”几个字。这是静云以裴克文的名义,雇了人来修葺的。
这会天明不久,静云倒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慢慢地从竹篮里头拿出了四碟菜与一碗饭,齐整地在坟前摆了开来。然后她就点上了纸钱,一点点地烧着。
周遭的枯草在冷风中挺立着,好似展示着顽强的生命力。静云的发丝在风中被吹得有些乱了,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真的是死一般的沉寂了。
第422章 难再得(一)
静云掸了掸婉瑜墓碑上的尘土,然后笑道:“你瞧,这里有芒果布丁、黄闷栗子鸡、佛手肚膛,还有荠菜馄饨,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只不过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口味呢,自然不好与从前张公馆里头请的那些名厨比,你就将就用一些,算是嫂子一片心意了。”
说罢,静云在墓前上了三柱香,然后就席地坐了下来,凝视着远处的重庆城:“从前知画去世的时候,我只觉得张公馆这地方真是可恶至极的,还想着,还好你没有继续留在那儿,与克文表哥去了南京,总归是要好过上海的。可是没有想到……你呀,真的是个傻姑娘……”
静云边说,边抬起了眼角,只是防着眼里的泪水落下:“虽然克文表哥只是寥寥数语,可是我还是觉得心下难过的很,那个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就有勇气面对那个禽兽不如的松井呢?”
一阵冷风掠过,吹得三柱香上的香灰也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