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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后,方丈发觉寺中的香客明显比以前多了几倍。充满淡定与智慧的方丈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从此便常派桑辰到门口扫落叶,尤其是在这个秋高气爽,扫落叶的最佳季节,自然不会放过。
桑辰从早上扫到傍晚,坊门快要关闭,围观的人也都散去。
桑辰扫到最下面一层台阶,回头一望,却发觉又是满地落叶,决定返回去再扫一遍,这时,上面有个胖胖的小沙弥大声道:“师叔,用膳了!”
“哦,知道了。”桑辰道。
小沙弥得了应答,一溜烟跑去抢饭。
桑辰用扫帚拨弄地上的落叶,思考究竟是吃完饭再扫,还是扫完再吃。
正沉思间,噗通一声巨响,桑辰只觉得自己面前一道劲风划过,有个物体直直从他面前坠落,摔在他脚下发出“哎呀”一声惨呼。
他愣愣地盯着地上这个前凸后翘曲线分明的漂亮“物体”。
漂亮物体揉着腰爬了起来,用袖子掩住面,娇滴滴地道:“这位相公,奴家只是路过,你什么也没看见。”
说罢,拔腿豪迈地奔向浸染在暮色中的坊市。
桑辰倏地回头,然后看了看四周,喃喃道:“哪里有相公。”
在时下,只有宰相才可以被称作相公……难道这小娘子摔出毛病了?
他又抬头,看着布满彩霞的天空,呆呆地静立半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方才那女子说的“路过”二字。
第439章 把酒祝东风(大结局)
“这位相公。”蓦地那个声音又响起。
桑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别人,才看向声音来处。依旧是那女子,她用宽袖挡着容貌,声音娇娇地问道:“承蒙相公搭救,还未请教相公高姓大名。”
“在下桑辰,字随远,是慈恩寺的俗家弟子,并非相公。”桑辰行礼,答过之后才想起来,他搭救过她吗?
女子一扭身,露了半张脸,冲他浅淡如莲花般地一笑,旋即又风一样地奔走了。
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
桑辰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考虑,那小娘子究竟是从哪里路过。小沙弥来叫了几回都不应。
寺中人都习以为常,以前桑辰二,现在变得又二又呆,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区别,雪山加霜这点事情,出家人都能够淡定以对。
一个时辰以后,有个巡街打扮的人领着个女子到慈恩寺。
那人借着月光,正看见阶梯口正杵着个人,定睛一瞧,却原来正是大名鼎鼎的桑随远,连忙拱手道:“桑先生。”
桑辰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那巡街道:“方才某与朋友换班时,他说查宵禁查到一个夜不归宿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说认识您,某正好回庄看看母亲,顺便将人给您带来了。”
巡街笑眯眯地道:“人已送到,某先告辞了!”他见桑辰欲言又止,欲止又欲言,连忙道:“文士的风骚,某也略知一二,像半夜送娘子到寺庙这样风雅又别致的事情,某最喜欢做了,桑先生不必言谢。”
说罢,转身跑开。
在唐朝,犯夜禁是个不小的罪名,尤其是那些打扮奇怪、举止奇怪的人,倘若半夜还在街上游荡被抓住,又恰巧巡街之人心情不好,被杀了也是白杀。
巡街肯给这小娘子带路,全是冲着桑随远的名号。
“桑相公,奴家……”她的声音泫然欲泣,被山风吹的零落。
月色皎皎,桑辰盯着那个捂着脸的奇怪女子,夜风中衣袂飘飘,纤弱而婀娜的体态,与他见过的所有大唐女子都不同。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似诗非诗的话来——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桑辰怔怔发呆。
树叶发出轻微的声音,如颤巍巍的蝶翅萧萧而下。
天与地,归于一片寂静。
十月长安。
太子的刑罚终于确定:废为庶人,放逐黔州。
李世民终究没能狠下心来杀他。太子谋反一夜平息,除了百官和命妇,百姓并不清楚在他们合家团聚庆祝中秋之时,整个大唐的中枢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李世民早就控制住了消息的传播,因此众人只知道太子密谋造反,被废黜。
纸包不住火,但水势太猛,流言之火未能够迅猛地燃烧起来。
隔日,魏王李泰迁往封地的圣旨便紧接着下来。据说是因为李承乾离宫之日,在圣上面前狠狠反咬李泰一口。
新储人选,也提上议程。
原本似乎李恪当选毫无悬念,但没想到,李世民在提议立李恪为储君之时,竟有半数反对,之后李世民私下召见长孙无忌,长孙无忌顺势将九皇子李治推了出来。
时间并没有拖得太久,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原因,李世民放弃了众皇子之中各个方面最优秀的李恪。
紧接着一道圣旨,恢复了李恪安州都督的职位,命他次日便启程去赴任。
接连三道圣旨,看似轻易地解决了一切动荡的根源,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背后经历了怎样的惊天巨浪。
略显荒凉的院落里。
李恪紧紧握着圣旨,目送传旨官员离开。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将李承乾与李泰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掐得两败俱伤,最后的赢家却不是他?
为什么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白白便宜了那个懦弱、毫无建树的李治?
为什么他军功赫赫、处政能力出类拔萃,未曾有失大德,最终却有那么多人反对他?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哈!”李恪自嘲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狂笑,四周的鸟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他笑得声嘶力竭,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多么讽刺。
他轻易引导李泰走上谋反之路,却花费了许多精力,小心翼翼地在那个精明的父亲眼皮底下控制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关系。
李承乾为什么会把李泰谋反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是谁毁了那个段均在,又嫁祸给李泰?要不是他,李泰又怎么能轻易得知李承乾的种种失德?
他从来不做什么大动作,但能控制得恰到好处,他也步步艰辛。
……
然而直到现在,他捏着这份圣旨,才看清楚症结所在,他才明白,无论自己暗中多么运筹帷幄,对外多么才德兼备,他终究够不到那个位置!因为他不是嫡出,所以越是优秀便越要被打压。
可笑他居然在前几天还暗恨谋杀李治不成。
就算暗杀成功,想必他的父亲,满朝文武,还是会想办法保住李泰或李承乾,除非把他们三个都杀了,可那可能吗?那时候恐怕他自己也暴露了吧……
他在自己那个精明的父亲看管下,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
李恪笑着躺倒在地上,望着高远的天空,恰有一只盘旋的鹰。
他啊,就如他空中的鹰,看似离天很近,却无论如何振翅高飞,都无法触碰。
萧府之中。
冉颜靠在躺椅上看着天空,萧颂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
“夫君,三个孩子的周岁宴该办了。”冉颜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道。
“你这一身伤,不便行动,准备如何办?”萧颂用竹签又串了一块苹果给她。
冉颜嘴里一块还未吃光,便将苹果递到萧颂面前。他偏头含住,然后继续切水果。
“简单弄个抓周,然后请亲近的人过来吃顿饭。总好过不办,毕竟是重要的日子。”冉颜道。
萧颂颌首,“好。”
冉颜忽然想起件事情,叹了口气道:“我的吴王罪状还没有呈上去,居然就立里九皇子!”
经过萧颂的分析,李泰恐怕没有杀李治的远见,李承乾忙着谋反,唯一可能做此动作的,只有李恪。
冉颜只是按照逻辑推论了一下,没有任何证据。李恪做事情一向比李承乾和李泰要干净利索,但是像权谋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确凿,一颗怀疑的种子丢在了充满算计的土壤,必然会茁壮成长。
萧颂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那个雪天,他得知李恪欺负冉颜,便发誓要报仇,所以耐心地等待到这一刻。
其实萧颂早就开始私下搜查证据,前段时间便抽空交给长孙无忌。
他觉得因为报仇便去惹圣上不痛快,有些不合算,于是卖给长孙无忌一个人情,反正那些也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萧颂知道长孙无忌为了不引起李世民的反感,不会下手太狠,不至于将李恪置于死地。他稍微肯松一松手,是因为后来得知其实李恪并没有把冉颜怎么样,毕竟李恪还是他妹夫。
冉颜眯起眼睛道。“听说燕贤妃牵扯谋反,被废了?”
萧颂知道她又头晕了,掏出帕子拭了拭手,帮她揉太阳穴,“又是听刘青松说的吧,他居然还敢来?最好别给我碰上,否则我废了他。”
刘青松危言耸听这件事情,萧颂一直耿耿于怀。
冉颜觉得刘青松这次倒是有点冤,他说的那个可能性的确有,不过她也未曾替他澄清。
“你应该也听说新的贤妃是郑氏吧。那位郑贤妃曾经与岳母还算亲近,她新上位,必然会急于巩固地位,只要你稍稍示好,很容易便能拉到关系。”萧颂微笑道:“也是时候开始与冉氏撇清关系了。”
萧颂话音方落,便听见刘青松大声嚷嚷道:“冉颜,冉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刘青松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猛然看见萧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禁怔住,惊道:“门房居然骗我,居然告诉我你不在。”
萧颂拿了抹布擦拭着水果刀,“是我交代他这么说的,否则,怎么等着你自己把脖子送到我刀口下。”
“九郎,你别乱来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刘青松贴着柱子道。
“看心情。先说说好消息吧。”萧颂淡淡道。
刘青松吞了吞口水,干巴巴地道:“我和九嫂上次商量的事情,我写了折子呈上去了,今天尚书省给了批复,圣上赞同此事,只是说细节部分还有待完善。”
“当真?”冉颜眼睛一亮。
冉颜与刘青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商量在大唐教授法医学的事情。太医署负责为宫内贵人医病,同时它也是一个医学校,培养医学人才几百人。于是他们便建议在太医署中分开一个法医类目,由刘青松主要授课,冉颜客座授课,一个月去讲上一堂课。
这个法医,挂的并非“仵作”的名头,而是解剖学,一旦成立了……教什么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作为华佗一门最得意的弟子,愿意教授不传秘技,连张医令和周医令都恨不得报名参加。尚书省刚刚接了刘青松的折子,还未批阅,消息便“不胫而走”,一向低调的太医署,这次却摆开一副“谁阻止谁就是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强硬架势,随时准备据理力争。
再说主要授课人是刘青松,又非冉颜。
“这个在我意料之中,算不得惊喜。”这么阳奉阴违、心思缜密的创意,当然是萧颂给的建议,他向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情。
刘青松连忙凑近萧颂,压低声音道:“那苏伏拐走晋阳公主,圣上下旨通缉,这件事件算不算好消息?”
萧颂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冉颜看着两个神神秘秘的人问道。
两人笑而不语。不过萧颂心里却怀疑,苏伏那种冷漠寡淡的人,会干出这种有情趣的事情来?
但晋阳公主向来乖顺,况且年纪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