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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县主,字尪娘。尪在古语中是指傀儡或者娃娃之类的人形玩偶,只是不知这样一个字是什么意义。被以庶人身份寄养在宫中之时,照顾她的人位分很低,仅仅是个失宠的美人,十几年的庶人生活,加之父亲背负的谋反罪名,让她在皇宫那样步步攸关生死的环境中,养成了对迫害的高度敏感。
唐朝的门阀女子性格多有北朝遗风。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又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代。故而生活在这时期的女性,思想自由,刚强自信,有不让须眉的豪迈气概,唐朝女性也多是如此。
而李婉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她的畏缩怯弱已经无法用谨小慎微来形容。她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流,也没有任何朋友。
然而曾经听容茜说过,李婉顺是个十分有才华的女子,她过目不忘,遍览经史典籍,满腹经纶。这件事情在她嫁给刘应道之后,也曾传出过,只是知道的人大都私下议论,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也无人去印证这件事情的真实度。
总的来说,像她这样一个女子,竟然在案子还未告破的风口上乔装打扮地出门,也不太符合她一向谨慎的作风。
是因为有不得不出门的事情,还是真有人格分裂?如果是人格分裂,那么她分裂的这个人格又是什么性格?
冉颜根据她的生活环境,还有经历的一些事情,猜测她如果真是人格分裂,那另外一个人格大概是担当着一个保护的角色,这样的人格往往偏激而暴烈,杀人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其实也有可能是更加弱小的人格,原本的人格在长久的危险和压力之下,给自己虚拟了一个更弱小的人格,从而坚强地活着,用尽一切办法保护她。
但冉颜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胆敢在这种情形下出门的,一定不会更弱小。
冉颜起初只是一种假想,后来萧颂派去的暗卫居然真的看见她表情狠戾地踩死老鼠,这无疑更加深了可能性。
究竟是一直隐藏自己真实的性格,还是人格分裂,还需要进一步验证,而这个验证方法最好是亲自接触当事人。
冉颜决定明日与萧颂商量此事,萧颂的为人处世,某些方面她不大喜欢,但是不可否认,他世故练达,正是她所欠缺的东西。
回到冉府,冉平裕早已在和雅居。
“萧侍郎伤势如何?”冉平裕问道。
冉颜垂眸答道:“他说是皮外伤。”但是今日看他的气色,这个皮外伤定然也不轻,只是他不愿说,她也未曾戳破。
冉平裕颌首,口中却道:“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半尺的刀没入胸口一半,没伤到要害,但血却是流了不少……想来说消息那人危言耸听了。”
冉颜讶异地抬起头来,她猜到伤势不轻,却没想到比她想像的要严重得多,平常人中了这样一刀,定然卧床不起了,他却还能无事一般地批阅公文,与她从容说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忽然想到在聚水县时,他与她一起饮酒,后来问起酒量,他含笑道:我已经醉了,你信吗?
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而是他真的醉了,只是脑子还清醒着,惯于伪装罢了。
有些时候伪装的习惯了便成了一种本能。
这一刻,冉颜觉得自己两世加起来这么多年的经历,都不如他。古人早熟,像萧颂这个年龄在后世也许还刚刚读完研究生,有些也许还不能深刻了解到社会的残酷,生存之不易,但他已经在官场沉浮许多年。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环境下,别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你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如果庸碌无为还好,但若有才华又有抱负,必然是最先死的那个。
以为凭着真才实学和不懈努力便能位极人臣,到头来不过遍体伤痕……
起初,萧颂为人虚假是冉颜不待见他的最大原因,她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但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接受起来又是一回事。然而不知怎的,这时候她忽然更能接受了点。
冉平裕正在说事情,见冉颜居然走神,便停下来,唤道:“阿颜?”
冉颜回过神来,赧然道:“您再说一遍,我没听见。”
“你这孩子。”冉平裕并未生气,道:“这件事情你该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崔氏和萧氏都有人去本家下聘了。”
晚绿和歌蓝满面惊愕,冉颜也吃惊道:“有人?什么人?”
“崔氏去的是一位本家里极体面的管事,还有一位本家的郎君,萧氏去的是女管事,带了萧氏老夫人的亲笔信函。”此事让冉平裕也觉得难以处置。
如今冉颜和萧颂眼看只等着下婚书了,只要趁着崔氏不知的情形下赶快把婚定了,到时候崔氏问下来便说:因着冉颜年纪不小了,崔氏只口头说了一声,未曾来下聘,萧氏又给足了体面,不好不答应。这也就没有冉氏什么事了,要掐便让他们大族掐去,这下聚在一块倒好,崔氏是先有口头婚约的,于情于理都不能答应萧氏。
第250章 白骨堆就名门高第
“崔氏怎么会有人去提亲?”冉颜记得自己与桑辰表达得清清楚楚,就算他一直活在四次元,又不是傻,那么明白的话怎么会听不懂?而且崔氏一个世家大族也不见得能接受她,毕竟桑辰又不像萧颂这样有个克妻的名声。
冉平裕叹道:“崔家也是为了桑先生!本来桑随远辞官,圣上允了,在加之这几年他销声匿迹,崔氏催促他认祖归宗的态度也就缓了许多,最近圣上又召见了,还赐了一个太学博士之职,官职虽低微,但这代表了圣上的态度。因此……”
因此为了拉回桑辰,便兴师动众地给冉氏体面,让桑辰不得不承情,让世人都知道桑辰是他们崔家的子孙。
“崔氏乃《氏族志》上除了皇族和后族之外最显赫的大族,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冉颜疑惑道。实际上,崔氏是第一大族,不过因为皇权凌驾在一切之上。桑辰即便很有才,但也不至于让他们笼络到这种地步吧?
冉平裕见她一时懵懂,点拨道:“这种光耀是从何而来?南北朝时,崔氏为相者有十人,得爵位者二十六人,朝野上下五品以上官员百人计,即便现在也是人才辈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门阀士族的光耀不衰,便是这些人倾尽一生铸就的。”
琅琊王氏出了一个王羲之,便让他们的名声愈发显赫,经久不衰,所以越是这些大族越不会放过一个有前程的人才。况且桑辰也的确太有“圣人”的潜质了。
冉平裕叹息,“想必你也知道萧侍郎从前的品行,一个纨绔子弟为什么如今会沉稳有度,位居高官?”
冉颜却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她顺口问道:“为何?”
冉平裕只是想举例说世家大族的残酷严苛,并未打算深说,便简单道:“他不知惹了什么事,被宋国公带回本家,在祖宗祠堂前险些打死,后来伤愈,便被放到战场上做一名士卒。”
都说有钱有权的人家多出纨绔子弟,然而事实上,真正的门阀士族,对嫡系子孙的要求极为严厉,极少会出不学无术的草包。
他顿了下,道:“如今也只能等待本家的消息了,如若决定把你嫁给崔氏,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未等冉颜多想,冉平裕又继续道:“想来崔氏原以为这件事情十拿九稳,毕竟我们冉氏与崔氏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他们也并未刻意隐瞒这次提亲的事情,也不知有多少人知晓,若是闹得太大,就算是为了脸面,也必须要争下。”
又是一桩麻烦事!这次可不是上回萧颂和桑辰口头上说说那么容易解决了,这件事情非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更麻烦的事,两家都去苏州下聘,这可是满大唐也难得发生的新鲜事,而且她验尸的事情恐怕也纸包不住火……
连去妓馆帮妓人医治梅毒也绝对会被挖出来。当时她隐瞒了行踪,但也没有做得太妥善,这些势力庞大的大家族若是想知道,太简单了。
说不定,到最后两家都不会要她,倒是把她给毁了。冉颜不敢太乐观,如若当真是这个结果,她没人要也就罢了,关键是她的婚姻掌握在冉氏手中……
这事情,压根就不是件体面的事。
冉颜斟酌了片刻,问道:“三叔,我在苏州曾经帮助府衙验过尸体,行过仵作之事,如果这事情传开来,会如何?”
冉平裕对这件事情也略有耳闻,之前他过于担忧着崔、萧两家,一时未想起这桩事,思虑半晌,他才道:“倒也不会如何,只是崔、萧两家的态度……”
不仅仅是崔、萧两家的态度,这事情传开,冉颜日后怕是没人愿意要了。
行仵作之事不光彩,却也无罪,她解剖的事情也只有刘品让和他几个心腹知道,众人大概只传的她接触尸体之类。
试想,这世上能有多少男人可以接受一个女人摸完尸体再来摸自己?再说,冉颜长得虽然很有姿色,却没有美到可以令人不顾一切。
冉颜叹了口气,就算在后世,大多数人也都是觉得法医十分神秘,但遇到真正的法医时却未必愿意深交,更逞论在仵作行业十分低贱的大唐。
不能坐以待毙!冉颜掩住坚韧的目光,口中却道:“此事也非是我能拿主意的,安心等待结果吧。”
冉平裕颌首,他本也就是事先给她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希望落空,“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话,冉平裕便起身道:“我派人去苏州瞧瞧,不能坐以待毙。”
冉颜微微一笑,冉平裕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冉平裕离开之后,歌蓝立刻寻了纸笔,写道:娘子,请让奴婢去苏州!
歌蓝的举动在冉颜的意料之中,她这次返回苏州,即便不能把高氏怎么样,也好先布局,歌蓝并非一个冲动的人。
“好,我会同三叔说,他派去的人必然不止一个,如何利用,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冉颜淡淡道。
她与歌蓝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合作者。歌蓝并不会像晚绿那样事事都为她着想,甚至还有些利用的嫌疑。比如在萧颂这件事上,歌蓝是若有若无的促成,即便在还未配八字,萧颂有可能“克妻”的情形之下,因为萧颂的地位对她极有利。
冉颜愿意接受萧颂,所以这件事情暂且不提,只希望她报仇的时候能收敛一些,不要做得太过火,否则,也不能怪自己心狠,毕竟早早就说好前提条件的!
歌蓝躬身行礼,她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仇,一方面也是在向冉颜投诚,自从上次看见冉颜对冉美玉的手段,她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不能得罪。然而信任并非一句话就能说出来的,所以歌蓝选择用行动来告诉冉颜。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冉颜安排了歌蓝返回苏州的事情,也特地同冉平裕借了几个人,顺便打听了桑辰的住处。
次日清晨,三千鼓声毕,坊门刚刚打开,冉颜便出门了。在去萧府之前,先去了务本坊的国子监。
务本坊与平康坊只隔了一道街,很好找。桑辰的官职不高,每日不需要上朝,只在五更二点的时候点卯即可。
冉颜一路想着,桑辰从来都不承认自己的崔氏子孙,冉颜相信提亲多半不会是他主意,说不定是崔氏得知他曾经求娶过,觉得这是个一举数得的事,便私下去替他下聘。但解铃还须系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