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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早有耳闻,十分关注。黄公公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随着其他官员先行回宫。
街道欢呼不断,东方非视若无睹,慢步走到军队的最后,那里一名白发青年平静地抱着小小的坛子,身上并无官服。
东方非视线移向坛子,面露淡淡趣味。
「听说阮侍郎死于战场,本官原以为是谣言,这么生龙活虎的人也会英年早逝啊。」
「我家大人为救同袍而死。」凤一郎沙哑地说。
东方非哼笑一声,问道:「本官还是来不及吗?」
「首辅大人亲点的京军精兵是及时雨,救了怀宁……」凤一郎向他深深一揖,说道:「可惜我家大人身受致命箭伤,加上她身子不如怀宁强壮,所以…….」
东方非垂下视线,问道:
「你家大人的骨灰?」
「是。」凤一郎答道:「若是我家大人在世,必定想亲眼目睹战事结束,所以草民擅自作主,一路带大人骨灰上京,让她瞧瞧即将而来的太平盛世。」
东方非轻笑了一声,执扇的手紧握,几可见青筋。
「是啊,她心里也只塞得下百姓。」锐眸一眯,沉声说道:「把坛子打开!」
凤一郎闻言一怔,眼眸流怒。「大人,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本官说开就开,你若不开,即使是砸了它,本官也要亲眼看看阮侍郎的骨灰,到时候,会弄成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明白,你自己斟酌吧。」
凤一郎咬牙。「我家大人会怨你的。」
「我让她能亲眼看见百姓安和乐利,她该高兴才对。青衣,把坛子打开!」
青衣从百姓之中出现,毫不迟疑地要开坛,凤一郎立即紧抱坛子,怒斥:
「别碰!我开就是。」
东方非在听见他应允开坛后,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
凤一郎忍气打开骨灰坛子,任由东方非上前看个仔细。一见东方非伸手抹了点骨灰在手指上,他脸色微变,喊道:
「东方非,请让我家大人安心地走吧。」
「人死了也不过是一堆粉末而已,阮侍郎,值得吗?」凤眸盯着指腹上的凉粉,取笑道。忽然间,颊面略凉,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了。
「下雪了啊……冬天里的雪,就算再怎么干净无瑕,也会有消失的一天,阮侍郎,本官送你一程吧。」语毕,抓住坛口,将坛内的骨灰尽洒天空。
「东方非!」
「这是她最好的路啊,你还看不出来吗?」东方非轻笑,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不绝,淹没在人群之间。「既然阮侍郎一心为民,那么就让她的骨灰留在这种地方,永远守护着皇朝百姓吧!」语毕,任由细末骨灰在雪中纷飞,东方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宫中。
第十二章
冬雪难得停歇几天,地上的厚雪让人行走缓慢困难。正旦过了两天后,京师虽然喜气洋洋,但不免被大雪困住,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行走。
一名年轻的贵族青年从朱红大门里走出来,脸色不悦道:
「黄公公,你不是说爱卿为了一名小小侍郎之死,弄得心情低落,茶饭不思吗?朕亲自来看他,他谈笑风生一如往昔啊!」
「皇……公子,是奴才该死,不该错估阮侍郎在首辅大人心中的地位。」
「哼,这也算是好事。这样一来,爱卿就能专心辅助朕,金碧皇朝的盛世指日可待……这是什么雪,这么难走!」贵族青年恼怒地踢了踢足下积雪,一时不稳,滑了-跤。
迎面走来的人,眼明手快赶紧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腰心。
「公子,你还好吧?」
救命恩人的声音有些低哑,原以为是男性,但一抬起头,发现扶他的竟然是名姑娘。这姑娘的脸被披风边上的白貂皮毛给掩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美眸。
「多谢姑娘。」他随意点头,见她松了手,也不再看她,直接走向轿子。「黄公公,回宫吧。」
入了轿子,眼角瞥到方才那名姑娘直往朱红大门而去。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她去爱卿府里做什么……」
先前与她擦身而过,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再见她怀里抱着酒坛,难道是哪家的酒家女送酒来?
不必深想,反正爱卿留在京师留定了,他也不担心,随轿回宫。
那年轻女子一进东方府,注意到府内不像以前一样仆役排排站,长廊走来一名青衣劲装的男子,在看见她之后,脸色一变,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青衣,你认得出我吗?」她笑道。
「阮……大人说,不必备门房,近日必有来客。厨房内已备好小姐的饭菜,绝对够吃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又掩嘴咳着,见他有些疑惑,她不改爽朗笑道:
「不碍事的。大人在哪儿?」
「在当年小姐默文章的那一间主厅……」迟疑了下,青衣在她离去前,说道:「大人说近日必有来客,小姐却足足晚了半个多月。」
「我有事,就晚来了。」
青衣见她慢慢上了长廊,不似以前动作快又横冲直撞,不由得暗讶在心里。
要不是他深知东方非料事如神,他会以为今天来的,是一缕芳魂。
她不徐不缓步进主厅,瞧见熟悉的男子身形正背对着她坐着,支手托腮,状似佣懒闭目养神。
「皇上走了吗?把大门关上,今天不见客。」东方非厌烦地命令。
皇上?原来那人是皇上啊。皇上亲自来探东方非,可以想见他在朝中的地位不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加稳若泰山。
她搔搔发,不知道该是为他感到庆幸,还是要为他将来可能会祸害朝廷而感到烦恼。
她先把酒坛搁到桌上,走到他的身后。
闻到酒味的东方非,有些不悦地张开凤眸。「我还没到借酒消愁的地步,今天不会有人来了,先把饭菜送上来吧。」话才落下,忽然有抹熟悉的香气扑鼻,他还来不及诧异,一双带点雪凉的小手就已覆住他的眼。
左右手不对称,左手少了根手指!他心头惊喜万分,一扫多日来的低闷,执扇的手不由得紧握。他不动声色地笑说:
「阮冬故,我等妳很久了。」语气微动。
「哈哈,东方兄,一郎哥说你并末相信我死于最后一役,果然如他所料啊。」
东方非闻言,不急于一时答话,覆在小手下的凤眸带抹笑意合上,享受她如往昔般爽朗干净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他优美的唇角轻扬,笑道:
「你在玩什么把戏?遮住我的眼,是不想让我看见你吗?你是变成男儿身了,还是待在燕门关几年变成三头六臂了?」
她笑了几声,道:「东方兄,你该知道战争是无眼的,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兄弟断胳臂缺脚的,或者破相的都有--」等了一会儿,看他似乎没有听出她的暗示,她只得再明言道:「在最后一役后,我被归进残兵里。」
「你双手还在,那就是缺只脚了?还是被毁容了?」他带丝兴味地问。
「唔,我四肢健在....」
「原来是毁容了,有多严重?」他不改趣意地追问。
「不瞒东方兄说,小妹至今不敢照镜。」她坦白道。
东方非哈哈笑道:「有趣!原来在你心里也有美丑之分吗?我以为在阮冬故心里,只有太平盛世而已,就连你诈死,我也感到不可思议,依你性子,就算守住承诺与我一同辞官,也会回朝处理完该做的事,绝不会无故诈死。」顿了下,语气不自觉沉了下来。「你在燕门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兄,你对我好了解。」她咳了一声,未觉东方非在听见她的咳声时,眉头拢起。「虽然一郎哥说你会因我毁容而舍弃诺言,不必再来问你,但为遵守诺言,我还是前来问个清楚吧。东方兄,如今你朝里势力更甚以往,如果恋栈权力,那我们之间的承诺就此取消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感觉他要说话,她连忙再补充道:「我的脸,实在不堪入目。」
「美之物人人欣赏,这是人之常情,我不讳言我也欣赏美丽的事物,不过,冬故,打一开始,我看中的就不是你的相貌,纵然你貌似无盐又如何?」忽地用力扯过她的左手,她一个不稳,整个人跌进他身边的长椅上。
一入凤眸的是一身雪白的滚边狐毛披风,黑亮的长发垂在披风上,无瑕的玉颜如当年所见,只是较为年长美貌,犹如在晋江畔那书生笔下盛开的女子一般。
当年以为那书生美化了心里崇拜的阮侍郎,如今不得不惊叹那书生的好画功。
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耳环,再缓缓下移她披风内微露的罗裙。
「毁容?」
即使她已成为美丽成熟的姑娘,仍不改其性,哈哈大笑,坐在他身边,道:「东方兄,别怪我啊,这是一郎哥坚持的,方才我说得好心虚呢。不过打我换回女装时,还真没照过镜呢。」
「你义兄以为我一见你毁容,就会放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视线紧紧锁住她,近乎贪婪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扬眉,打开酒坛,不以为意地说:
「一郎哥是为我好吧,他总觉得你太有心计,如果你嫌我貌丑,那你这种人不要也罢,哈哈,我是无所谓,东方兄,要来一杯吗?」
她不只笑声如昔,就连豪爽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实在枉费她生得如此美丽。
东方非接过她递来的酒杯,道:
「冬故,为何你至今才来?」让他几度以为自己错料,以为芳魂永留燕门关。
「怀宁陪我沿着晋江一路回京,中途多点耽搁,孙子孝果然没令我失望,能看见不会再害死人的晋江,我真高兴。」
东方非闻言,终于扬声大笑:
「果然是户部侍郎阮东潜的性子,阮冬故,你装死装得真是彻底啊!」
「既然彻底,那该没有破绽才对,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语毕,轻咳一声。
东方非听她声音时而清亮时而无力,又见她玉颜有抹不自然的苍白,心里微带疑惑,却没有问出口。他道:
「阮冬故的命像石头一样硬,还没来得及见到太平盛世,怎会轻易服死?再者,你的一郎哥作戏十分入神,可惜,有一点他没有做出来。」
「哦?」她被撩起兴趣,问道:「一郎哥反复布局,连我都要以为阮冬故是真死了,他到底是哪儿让你看穿的?」
「你们义兄妹情比石坚,如果坛子里真是你的骨灰,他就算拼死也不会让外人打开骨灰坛,让你死不瞑目。」就是这一点让他安心了。
阮冬故听他说到「情比石坚」时,语气充满嘲讽,她也不以为意,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一郎哥说,你识破之后,故意将骨灰洒向天空,就是为了防以后有心人翻查我的骨灰,不如乘机消灭所有疑点。」光看一郎哥跟东方非高来高去,她就觉得她还是照当她不算聪明的阮冬故好了。
「你有这名兄长,也算是你的运气了……冬故,你在燕门关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眯眼,总觉得今日的阮冬故精神依旧,却有点力不从心之感。
她微笑,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东方兄,你亲自上奏调派的京军是及时雨,当时我跟怀宁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我身中一箭是致命重伤……当年断了指,已经让我深深体会到男与女的差别,这一次要不是一郎哥背着我奔回当地大夫那儿,不分日夜照顾我,恐怕那天一郎哥抱的就真是我的骨灰坛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那天的记忆她好模糊,明明中了箭,却跟怀宁耗着谁也不肯当着外敌面前示弱倒下。
之后的记忆就是无止境的疼痛。等她勉强清醒后,她才发现自己早被一郎哥连夜带离燕门关,避居在陌生的小镇上。
「军医会将你的性别往上呈报,当地大夫却有可能为了感激你所做的一切,而隐瞒真相,好个一郎,在这种危机时刻也能想到这一层。」东方非沉思,哼笑:「这么说来,你兄长也没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