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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吓得魂不附体,把包子揣在怀里,偷偷地往外瞄了一眼,只见这男人正在翻查旁边那几个装菜的竹筐子。趁这个机会,他想也没多想,弓着腰,从案板的另一边飞快地跑向了门口。就在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时,背后忽然传来这男人的声音:“果真是个毛偷儿!还是个小的!站住!”
那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见路就跑。这男人的叫唤声一直在后面跟着,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他只顾往前跑,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上了二楼,直到迎面撞见了一个人,这才往后仰面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撞着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声音颤抖地哀求道:“我只是想找点吃的……找点吃的而已……”
这女人往楼下看了一眼,对他轻声说道:“赶紧起来,跟我来!”他愣了一下,没多想,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追逐他的男人已经到了楼下,于是他一骨碌趴了起来跟着这女人进了一间房。
进房那一瞬间,他错以为自己到了仙女住的地方,很香,很暖,满眼都是漂亮的东西,漂亮的毯子,漂亮的画,还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没等他好好欣赏一切,门外响起了那男人的声音:“四小姐,院子里进了个偷儿,您瞧见了吗?是个小男孩儿!”
这位被称作四小姐的女人看了一眼躲在圆桌下瑟瑟发抖的他,回答道:“我一直在这房里,没看见什么人,你到别处去找吧!”
“那您小心些,吴妈妈没回来之前,您最好别出房门。”
“知道了,你去吧!”当那男人的身影从左至右地消失了之后,他终于可以抱着圆桌腿儿松一口气儿了。16648928
“你就是那个偷儿?”这女人低头看着他,面带温和的笑容说道,“不必害怕了,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您……您……不撵我吗?”他胆怯地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单单就是想吃点东西而已。你出来吧,我给你东西吃。”
“真的……不撵我?”
这女人微微一笑,走进了里间,抱了两个糕点盒子出来,放在了圆桌上,低头对他招招手说道:“出来吧,我给你吃最好的饼儿,都是从长安带回来的。”
他这才猫腰从桌下趴了出来,紧张地坐在了垫了棉垫的绣墩上。这女人把糕点盒子推到了他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说道:“你吃吧,吃完了不够的话还有呢!你多大了?”
“八岁了。”他埋头开始啃起了饼子,真的是很香甜酥软,从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吃过比这更好的饼子了。“家里很穷,所以才出来偷东西吃吗?”
“我不是偷……”他强辩了一句,却又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去说道,“也算是吧……不是也是了……我就是想找点吃的……”
这女人瞳孔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泪光,忙说道:“不说那偷不偷的,是我说错话了。你赶紧吃吧,虽然只是糕点,可也能填饱肚子的。”
“您怎么不撵我?”他很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撵你做什么呢?你要有吃的,犯得着这么天寒地冻的夜里出来找东西吃吗?你才八岁呢……我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的孩子长到八岁……八岁的时候……或许也跟你差不多个子吧……”这女人说着这话时,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快要涌出来了。
“为什么?”他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并没在意这女人的眼泪,只顾先填饱肚子。“他一出生就得离开我……或许能见着面……或许是见不着的……”
“那还生出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这女人怔了一下,眼泪噗噗地就掉了那几串。他顿时傻眼了,手足无措地望着这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女人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吓着你了吧?我有点难过而已,可你不必害怕,赶紧吃吧。一会儿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他松了一口气儿,专心地往嘴里塞着饼子,灌着茶水。直到打了嗝后,他才停下手来,抹了抹嘴巴,很满足地冲这女人笑了笑。
这时候,门外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这女人忙拉着他躲到了里间帷帐后面。他听见了有人推门进来了,随后一个男人说话了:“冬宁,你肚子不痛了?刚才吴妈妈不是说你快要生了吗?”这女人回话道:“刚才的确很痛,可这会儿又好了。是吴妈妈太大惊小怪了,我本说再等等的,可她就已经吓得慌不择路,跑去惊扰您和乔大夫了。”
“哦,是这样啊,乔大夫,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应该就是乔大夫了:“这实属正常,孕妇临盆之前,也会假阵痛,发作时与真临产时的阵痛一样,只是稍过一会儿就会缓和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为防万一,你还是给冬宁把把脉吧!”
“是,侯爷!”
听到这儿时,他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嗝,肚子里舒服多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所以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暖暖的墙上打算歇口气儿。或许是屋内太温暖的缘故,他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争吵声给惊醒了。醒来后,他听见刚才那位叫冬宁的夫人带着哭腔说道:“难道就不真的不能让我把孩子留在身边吗?”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那位侯爷说道,“我已经很宽厚了,让你把孩子生下来,算是最大的容忍了。我答应过你,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抱给他父亲,让他父亲抚养长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可是要我们母子生生分离,爹,您真狠得下这心吗?”
“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不懂事!罢了,你还是安心歇着吧!”
“爹,您真的会把孩子抱给他父亲吗?”
“怎么了?你怀疑我不会这样做?我留着你和那姓唐的孩子做什么呢?自己养吗?我倒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我的银子与其花在这孩子身上,倒不如多养几个家奴!你若非我亲生,我早就已经送你们母子……冬宁,你也该替家里想想,完了这事重新再来吧!一会儿,喝下乔大夫的宁神药汤,好好歇着吧!”
只听见一声开门声,那位侯爷好像出去了,随后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哭声。他听得出,是那位冬宁夫人在哭,可他不敢出去看一眼,生怕屋子里还有人。
不多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听声音像是那位乔大夫。乔大夫说:“四小姐,先喝了药汤吧!喝下后,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去想了。你再费心,再费力气,也是徒劳。侯爷能让你把这个孩子留下,已经算仁慈了。”
“乔大夫,你估摸着我什么时候会生?”
“左右不出这个月,再拖不到下个月去了。这事谁也说不好,或许就是今明两天,你的假阵痛越来越频繁,随时都可能会生的。”
“你告诉他了吗?这几天你见过他吗?”
“前天见过一面,他已经在城外候着了。孩子一出事,我便会想法跟他报信。四小姐,您还是担心侯爷不会把孩子给他吗?”
“总觉着是不安的……就算给了,那又如何?我们母子还是得分开,我和他……还是得天各一方……”
“但总归都活着,这是最好的了。四小姐,您先喝下药汤吧,刚才侯爷吩咐了,您的假阵痛频繁了,我这几天就住在外面院子里,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一声就行了。”
“对了,有件事还真要托付给你。”
☆、第四百八十章 永留存一世记忆 ☆
帷帐忽然被拉开了,他抬头看见了双眼发红的冬宁夫人,以及夫人身后站着那位乔大夫。4他有点茫然,也有点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乔大夫问冬宁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你房间里。”冬宁夫人说:“他是来偷东西吃的,挺可怜的。要是给我爹的人发现了,估摸着活不了了。你替我想个法子,把这孩子带出去,行吗?我不想因为我,又多出一条无辜的人命来。”
“我明白,可这事得要你帮着才行。一会儿你叫了那几个人上来问话,我才能带着他悄悄地从后门出去。”
“就这么办吧!”冬宁夫人看了他一眼,快步地走到一个箱子跟前,从里面拿出了一身小孩子的衣裳,招手让他过去,在他身上比划了几下,点头说道,“真合适呢!”
“你连这么大的小孩衣裳都准备了?”乔大夫吃惊地问道。
“是呢!我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男女各备了一些。没想到穿着他身上倒也正合适。”冬宁夫人说着又拿出一张包袱皮儿,往里放了这身衣裳,外加两锭十两的银子,一顶小皮风帽,两盒糕点,然后塞到了他手里说道:“你能遇着我,算是缘分了!这些东西只当是我给我自己孩子积福了,你就收着吧!记住我的话,长大了之后得做个像样儿的男人,即便是饿得没饭吃,做个和尚也比做个偷儿,心里来得安稳,明白吗?”
他那时是不太懂的,紧紧地搂着那包袱,像是找到了命根子似的。他向冬宁夫人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夫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
“还是忘了吧,”冬宁夫人双眼湿润地说,“往后别再跟人提来过这儿了,好好地活着,明白吗?”
“嗯!”
“带出去吧!”
那位乔大夫拉着他离开时,他忽然对这位夫人产生极大的依恋之情,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精致漂亮的房间里,暖橘色的烛光下,冬宁夫人正双眼含泪地看着他,朝他慈母般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给他鼓励。
从那之后,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和那烛光映射下闪着莹莹光芒的泪珠儿。那一刻,成了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印象,一直萦绕了他十几年。
说到这儿时,净烟和尚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感触颇深地说道:“当晚,乔大夫带着我偷偷跑出了这院子,并亲自送了我回家。回到家时,妹妹已经因为寒冷而冻得发热了。幸亏乔大夫开了一剂散寒的药,妹妹才得以熬过那晚上。夫人送给我的衣裳,我没有穿过一回,连带那顶小皮风帽给我娘当了,换了十两银子,连同夫人救济的那二十两银子,让我爹做了点小买卖,也算熬过了那个冬天。第二年开春,我们一家就离开了州府,回老家去了。”香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问道:“那你咋后来又当了和尚?家里又过不下去了吗?”
“不是,家里现下还算小富,妹妹也已经嫁人生子了,爹娘都好好的。4可我心里总放不下当初的事,时常梦见夫人送我离去的模样。后来遇着我师傅,他点化了我,我便跟着他剃度当起了云游僧,想来也有十来个年头了。从前来过成都两次,可每一次来都是大门紧闭,我一直担心夫人已经不住这儿了。不过多亏佛祖保佑,我还是找着夫人的后人了。”
“哇,师傅,你也算很不错了!”香草朝净烟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我师傅说了,得人恩果千年记,夫人以恩德助我,我当以夫人为榜样,将佛法慈悲布于众人,也算是报答夫人了。现下见着少爷还住在这儿,想必当年佛祖感应到了夫人慈悲心肠,让夫人得偿所愿,没叫夫人与少爷母子生生分离吧!真是可喜可贺!”
香草瞟了蒙时一眼,脸上已经像打了石膏似的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