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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万不能出了差错。
少去的原因也与那些女人有关。
原就心中烦闷无解愁得不愿见人,每每去到他房中,总是有这个或那个女人守在一旁。她们倒像是变成了嫡亲的姐妹,虽是少见了笑容却始终一团和气。即使他仍是沉睡,即使没有半将醒的迹象,仍是轮番值守,像是这样就能把他唤醒,或是多尽上一份心意。
弘历和弘昼每日跟着师傅念书,散了课便到胤禛房里去看阿玛,坐上一时片刻回到自己房里,像是突然长大了懂事了也不再来缠着我讲故事。偶尔在院中碰到乖巧请安,并不多话。
这样的府,该怎样有笑容。这样的一个家,又该怎么支撑着度过寒冬,随着渐暖的春风好起来。
最要命的是年氏的女儿,身体原就虚弱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冬天又染了风寒,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太医的药总是温补调理,对这个弱女孩更是,只怕虚不受补。可是如此医治何时能好?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年氏的情绪日渐低落,每每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无声地哭,我连劝慰的话都不出口。
她的孩子命都不长,我知道,这个孩子会活多久?我不知道。只是此时,在这么一团混乱的情况下,我绝不能让她死在我的管制之下。即使胤禛不会讨我的责,即使我不怕年氏对我再多一分不喜,也不能给年家添堵。其中的道理,我懂。
我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满腹委屈,无从也无处诉。看着床上始终不曾睁过眼睛的胤禛,更是疼得厉害,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从隐隐作痛变成真切的挖心剜肺。
头抵着房门看坐在屋里的各色女人,全部一身浅淡衣裙,在我晕眩的视线中变成了一道道白,凛冽的白,衬得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更显虚幻飘渺。
厅里那张硕大的虎皮伏趴于地面,嵌在眼中的黑水晶闪着幽深的光,像是发现了我的存在目不转睛地盯视。它像是变成了守护房内沉睡主人的瑞兽,好似我是进不得的女人,不许我靠近半分。只要我稍有动作便会扑将过来。
我不敢再想,耳中却仿佛听见曾经回响在院上空的唢呐声,呜啦啦地越吹越远。
那得是多少年前,我怎么还会记得如此清晰。我以为在这段日子很多事都淡忘,原来只是尘封不去碰触。一旦忆起,便翻涌而回,躲闪不及。
那时也是四处皆白,即使是在炎热六月,细雨连绵犹胜今日鹅毛大雪。
是不是开春了?
好像前些天就已经暖了,院子里池塘的冰开始解冻融化,叽叽喳喳啄食的鸟也飞得更加轻盈,怎么会又下雪?
弘晖一切安好,当年那个为他伤心落泪的阿玛却一都不好,躺在那里像是没了眷恋,都不再睁眼看我一回。
扶着门框回身便走,在眉妩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没有摔在雪中。嘱了一脸惊吓的高无庸心照料,走到空荡荡的院子中央仰望天空。
“福晋,别看了,这么看下去对眼睛不好。回屋歇歇吧,不准您睡上一觉,四爷就醒了。”
眉妩的声音仍是温柔似水,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对我对孩子们都是。如今响在耳边,听起来倒是远了。
雪成片落于掌心,漫天飘舞染白了整座王府,看不到一丝鲜艳色泽,就连红色廊柱似乎都变成了无尽的白。
不知外面是何模样,也许,是另一片晴天吧。
胤禛,你醒醒吧?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固执得睡下去。这个家这么多人你都不要了?挽儿还没回来,你那么疼她不担心么?弘晚的孩子还没有降生,你都不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么?你的女人们你的孩子们都很担心你,他们和我一样吃不下睡不稳,你怎么可以放任他们不管?都交给我,你能放心么?若是你不在了,我不会对他们好的,一定不会!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我很累,很怕,真的……怕是要撑不住了。
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曾经的蔚蓝变成了白,如雪一样的白。像是云彩积了满天不断压低,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转瞬间,由白转黑。没有希望的黑,暗得没有一丝光,像是夜晚的黑色海浪不断向我袭来,翻卷着扼住咽喉无法呼吸。
我听见眉妩在叫我,还有解语,却无力应她们一声。眼皮越来越重,沉得再看不见那些曾经向往的窗外风景,随着不断下沉的心一直坠到黑暗中,不知要去哪里,又能去哪。
也许,投身进去就再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未知的明日。
后来换成了另一个人,男人。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叫。
谁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时代我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太过熟悉,就像这里的王孙贵妇熟悉我一般,早已分割不开。我不是寺月么?我姓乌喇那拉,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嫡福晋,怎么又变回了展笑意?
那个人不是哥,我知道。那又会是谁这样唤我?
那种满含情意的低声呼唤,我有多久没有听过。只怕错觉。
强撑着睁开眼,光亮刺得我险些掉下泪来,在数不清多久再没有哭过的此刻,不见了无垠黑色。不适地闭上眼摸了摸手下的柔软丝滑,竟是在床上。
梦吧……若是美梦,不要醒,也不能醒。
我只是一个女人,并没有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坚强独立。曾经的曾经要倒数多少年才能回得去,又有多少人笑着我太过坚强,我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坚强,是这个世上最没有选择的选择。
自己的生活唯有自己知道,谁痛谁明白。当痛到无法再强装快乐,也许连自己都没了方向。人前笑得最多的,不准就是人后独自落泪哭到无声的一个。
苦么?若是你醒了,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笑意。”
这一声我听得真切!
抓紧手下的锦被,掌心都像被上面柔软的绣线刻出了纹路。我闭着眼睛,竟不敢去面对。
许是怕得久了,一切能让我安心的人事物都变得不再真实。哪怕此刻我确信心中所想,仍是怕,怕一睁开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或是又躺回到那张床上,了无生气。
不知忍了多少时日的泪终是泛回眼底,滑落颊边,凉得心都抽疼起来。
同样冰冷的手停在我眼角,轻柔得不可思议,颤抖。
那双手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分辨出它们的主人,甚至是那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吸,都不会错认。只要他在,哪怕严冬腊月,总会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他来了,终是回来陪我了。
☆、229。何处栖息
房间里除了眼前的熟悉面孔空无一人,明媚阳光透过窗纸照在桌椅软塌镀了层金黄光晕。似乎那染了白霜又黑到透彻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或是一个梦。
胤禛坐在床边不一句,抿着的唇角却与往日不同,有着少见的温暖弧度。漆黑眼眸像是那片海,泛着幽幽的光静静地看着我。
手被他握在掌心,像是锁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些凉,有些抖,不知是因他还是我。
我遮着刺眼的光看回去,眼睛痒得不敢碰触不敢闭。指尖的颤抖都觉得不真实,努力控制着慢慢僵住。
胤禛突然弯下腰来靠近,停在眼前,呼吸轻轻吹在我脸上,吹在犹自抚拭泪痕的指尖,像是吹融了冰霜的温暖。
“不认识我了……忘了?”
少有的疑惑,自我否定。我觉得自己不够清醒,怕会错了他字句间的情绪。
话像是没完,沉吟许久终是没有继续,只是一瞬不瞬望着我,定在不远不近的咫尺之距。声音干哑得厉害,许是太久没有话的关系,映着我脸孔的眼底凝聚了让人看不懂的痛与不舍,还有浓得散不开的情,让我猛地一窒,抽疼的感觉又狠狠揪在心尖。
摇摇头摸上脸颊,描绘多少日子来可望不可及的眉眼,被他那些女人们修得齐整的发须……那样的沉睡,那样的安静,那样的被人环绕着,他可安心?
如今,醒了,来看我。
我不猜测他何时醒的,现在又是何时,却不争气地哭个不停。在忍了那么久之后,在日夜挣扎着没有掉过一滴泪的此刻。
“她们呢?”
胤禛愣了下起身坐到枕旁的床头,轻声问着是否好些了,见我头强撑着笑,手臂穿过颈下托起酸软的腰背让我靠在他胸前。
褐色汁液摇晃在白瓷碗中端至唇边,没有味道颜色很深浓得发黑。他唇上仍是没什么血色,沾了黑褐显得脸色更见苍白。
忍着味蕾的抗议一气喝完,才刚置了药碗的手已抚到胸口,一下下平稳我乱跳不安的心。“眉妩和解语在外面,如意还是放在你屋里。再睡会儿,你累了。”
摸不着头脑静了一会,才知他是在回我的话,只是我问的又怎么会是她们三个。
他是不懂还是故意,我无从猜起,也没有力气去想。勉强咽下的药苦中带着令人作呕的甜,翻涌得让我忍了再忍仍是抓了他的手往床边凑过去。
门外响起的一声四爷没有人理会,我愣愣地看着静止的门帘,喉头的甜变成酸苦。脑袋昏沉沉地晃,好像帘子也随着摆动起来,带起一阵凉风。
重新躺回床上看着胤禛白色里衣胸前的大片污渍,想要坐起又被轻轻推回枕上。
屋里阳光充裕却仍是冷,往床里挪动拉过被子盖在他褪了里衣的身上,每日孤单覆上的锦被总是冰凉,现如今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有了热度。
我听见自己像是在笑的声音,“好不容易醒了,还睡得着?别是学了弘历的松鼠想要冬眠。”
耳边低回地嗯了一声再无言语,揽在我身后的手轻轻拍抚,明明贴靠着他感受身体的温度,却又不同于往日的紧箍,温暖舒适得更加不真实。
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像是被他的体温捂得发了酵,堵得越发厉害快要炸开,偏又缠绕得没了头绪,终是化成时常唤在心底的名字溢出唇边。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自他睡下的那一刻起。此时,我也不知自己抱着他哭了多久。不一句,苦和怕全都自心里悄悄退下,只剩眼泪,不怕给他看到。
胤禛也不劝,由着我哭得湿了他肩颈颊边,一下下轻抚着我的背,好像又回到多少年前。那时的我们还年少,可以由着性子的时候,好像除了这样已无力再去回想曾经。
哭得累了缩到胸前,紧紧环住他的腰。咬在心口的牙都疼了起来,他却紧绷着身体哼也不哼一声。我气得捶他的背,手指戳在上面呜呜地哭,“疼不疼?疼不疼!要是疼你就。这里有心,是热的,它在跳。你又不是没有感觉,怎么会不疼。”
“笑意。”同是沙哑,身后的手臂蓦然收紧。埋在我头发心的低沉嗓音,字句清晰渗入心肺,随着渐热的血液游走在四肢百骸。“我回来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
透过宽阔的胸膛和大红色锦被我仍能感觉到阳光的炽烈,似乎总有一丝光亮透过一切照在身边,暖暖的明媚。
也许,冬天真的过去了。
安静的房间里似乎有人仍在话,我却渐渐听不清。也许这么多天我真的累了,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不用过了今日忧明日。
梦中不再黑暗,一缕阳光照在粉白的蔷薇花墙上,衬着高大威严的红砖金瓦。似乎又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清新的味道,像是带着葡萄的酸,还有淡淡的甜。
夏日午后,秋风送爽,总有一道声音不停回响,萦绕耳边。忘了那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