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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久慕学宫之名。”锦荣随意道,“魏国为秦国所败,听说魏国闻名于天下的学宫也要为秦国所有,不趁学宫无人之前,再睹学宫风采,岂不可惜。”
王遗川神色微微严肃起来,学宫乃是魏国精粹,以文风学识吸引天下各地有才学之人,魏国虽为秦国吞并,但学子却不愿从秦国,也就不会在学宫留下。
他忽然道,“公子可觉得秦能长久?”
论大胆,他可比锦荣大胆多了,居然在已经降秦的杜府卿府上说出这话来,锦荣望着他,眸子里藏着戏谑的笑意,
“我道不能。”
王遗川唇角泄出微凉的笑意,如陡峭的山风嘶鸣锋利地划开来。
……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锦荣的想法没那么美化,就是觉得王遗川是个挺有意思的人,长得还好看,既能聊天又能观赏。即便出了杜府,也没丢下认识不久的她,反而还领着她进了学宫。
学宫并未受到战事的太大波及,虽有反秦弟子离去,但学宫内依旧一派欣欣向荣,毕竟天下难寻这样的地方。
王遗川缓缓道,“学宫从不拒天下欲求学的士人,但想进来,也要通过一二考验。”
锦荣淡定道,“考验是什么?考官呢?”
“考验之人就是我。”王遗川温和微笑道,
考验两项,一是策,二是数,锦荣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她本意并非扬名,也没有显露得惊艳。王遗川收起了两张锦荣答题的绢纸,神色无什么变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似光风霁月,但实则是个内敛之人。
锦荣微微勾了勾唇。
“容公子,随我来吧。”王遗川带着锦荣来到学宫之内有几处授课的地方,当世学识渊博的大贤就在此授课。
锦荣也不急着请教问题,就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老实说,她很多年来都没有当过学生了,也很少有能教得了她的人。但这个时代似乎正处思想百花齐放的状态,哪怕以她这个见识过后世的人来听,也颇有益处。
王遗川看着乖乖聆听讲课的年轻公子,心底微微笑了笑,尊师重道的人总是受人喜欢些。
朝闻道,夕死可矣,
锦荣作为学宫内的陌生面孔,并不怎么引入注意,可她身边的这位王遗川,显然是学宫内鹤立鸡群,天之骄子的人物。
“遗川兄。”“遗川兄。”
下课后不一会儿,周围就多了几张面孔,容貌俊朗各异,但都是优秀卓然,学宫出身的似乎都有一种天然的气度,是由于对身怀才能的自信带来的。
而能令他们信服的人更是与众不同。
其中一位蓝衣儒士看到锦荣疑惑道,“这位是?”
得知锦荣是慕学宫之名而来,几人都隐隐有些骄傲,后又提起要去茶谈,这是时人的习惯,尤其是士人,喜欢一边饮茶或饮酒,一边畅谈。
“容公子也随我们一起来吧。”叫周雱的蓝衣儒士态度友善道。
锦荣笑眯眯道,“好啊。”
王遗川的房间摆设简洁却不失风雅,进来可见他手作的书法还有悬挂于墙上的画卷,
室内,五六人盘膝而坐,谈的不过是最近风行的秦事,魏国被灭,楚国苟延残喘,已是要降于秦了,这天下离秦一统不远矣。
秦虽实力雄厚,上下一心,可惜统一的进程过于急了些,天下多是不愿归秦之人。对给秦国添乱,更是乐此不疲。
思想激荡百花齐放之下,也更愿意抒发己见,哪怕魏国国君降了,魏国子民也不愿降。
秦王也不是他们所认可的国君。
锦荣也不插话,细细品着茶,心道学宫之人煮茶的工夫也还不错。
又有一人道,“听说出了一个墨门,善剑术,还有经营钱财,诸多奇淫技巧。”
有人觉得不过是小道,成不了大事,王遗川却眉头微蹙,“未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钱财有时也能左右得了大势,若非魏国弹尽粮绝,也不会惨败于秦国。”
锦荣眼眸微闪。
“容公子觉得如何?”那叫周雱的蓝衣儒士不想客人受到忽视,便问道。
锦荣捧着温热的茶杯,纯良笑道,“我觉得王公子说的就挺好的。”
天色稍晚后,几位士人都起身告辞了,王遗川又对锦荣温和微笑道,“我还未带你去看你在学宫的住处。”
是离王遗川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和他的房间布置大致差不多,除了没有多余的摆设显得比较空荡,王遗川仔细解释道,“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已经返乡回去了。”
“学宫里也有仆役,有事可吩咐他们。”
王遗川温润如玉的外表忽然变得絮叨了起来,“还有学宫内有汤池,可以沐浴……”
“我恐怕去不得。”锦荣偏头道,
“为何?”王遗川不解道,虽比不上贵族名门中的精细,但也绝不会是轻慢,而且一日相处下来,容镜也不是这种人。
锦荣坦然道,“自然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王遗川愣了愣,以他的聪敏立刻想通了这话的意思,神色变换了一瞬,许久后才缓缓道,“女子不可入学宫。”
锦荣面上不见半点恼色,反而微笑道,“可我这不就进来了。”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男子啊。”她悠悠道,却也是实情,穿男子装束不过是为了骑马方便,本就无隐瞒的意思,也就不在乎被人戳破。
她微微笑了笑,“看来你要帮我遮掩一二了。”
随手坑了王遗川一把后,锦荣不紧不慢地取信纸,写了一封信,准备寄回坞堡去。
学宫内的那几位大贤,她可是很眼热啊,趁着这阵子‘请’回去正好。
第296章 亡国公主
王遗川是个很好看的人,锦荣也不得不承认在此世界多年来,论容貌还未见过胜过他的人。
尤其是这种欲生气却又不显露的模样,偏生又不是单纯正直的人,还得因为她的无所顾忌还得为她遮掩一二,反倒更有意思了。
锦荣也从来不是那种清心寡欲到不合群的人,做人还是做神仙也好,都少不了朋友,未必要交心,能聊天就足矣了。
王遗川显然能达到这个标准。
当然,在和王遗川交友的同时,锦荣也没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拜访学宫的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可惜锦荣真正遇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唯一勉强被她认可的老师,回头看来,对她的影响的确不小,甚至间接导致了她走上成皇之路,而且还不是一次。
成仙之道,算是碰巧或者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但自始自终,锦荣也没碰到过高人前辈指点,而是独自苦修摸索。
想想,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挺励志的。
但活了这么久,锦荣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全知全能的人,也不希望心境停滞不前,在听过学宫老师的课后,她也决定在此待一段时间。
一时半会,也就没去理会王遗川了。相比起来,这些七老八十的大贤比他有吸引力多了。
这会儿思想开放包容的胜过她过去经历的任何一王朝了。
这或许是统一前最后的辉煌了吧,
王遗川再见到锦荣,也就是他以为的‘容镜’时,她正在与荀师一边下棋,还一边谈着荀师的著作,可谓一心二用。
在王遗川看来,锦荣虽恣意但还算是乖觉安分,即便没有刻意在学子中崭露,但在拜访学宫诸位大贤的求学问道途中,独到的见解和对典籍知识的信手拈来,也赢得了学宫内的一片赞誉,虽初来乍到,但也有了极好的名声。
所以初入学宫时的考验,只是对他的随意敷衍吧。
王遗川取出那两张写过的绢纸,不禁无奈笑了笑。
思量与容镜此人,不,是这位姑娘相识以来,她的性子就是这般叫人生不起气来。其实入学宫也没给他添麻烦,连她自己都不在意被发现,不过是他想的太多,太复杂,从而心生苦恼。
但从其他方面来看,也不必这么烦心,且不说容镜叫人看不出任何一样来,甚至 他听闻已经有几位学者,对容镜有了收徒的意向,包括他的老师,尹旷。
“为何不答应?”
既然为了来学宫,都愿意女扮男装,如今大好机缘却不答应,实在让人不解。
对此,她似乎苦恼中又颇为惋惜,“可惜我在此待不久。”
王遗川一顿,微微敛了下眼眸“你早些回去也好,在这里待久了,毕竟对你名声有碍。”
锦荣侧头瞥了他一眼,“名声有碍?”不解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些轻笑的意味。
两人关系在学宫中也算熟稔,也许是因为是王遗川领她入学宫,又或者只有王遗川对她的女子身份心知肚明。更主要还是在于王遗川是学宫中容貌最出众的人。
因着这样浅薄的情谊,锦荣对他的劝告还是真诚地对待,还认真地按照世俗的观点去考虑了一下。
过去诸国也有女子掌权,女子在外行走也不算稀罕,贵族女子在家中也有教导学识的老师,但像她这样跑到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圣地,学宫,似乎没有过。
若是被发现,恐怕是家门蒙羞,父母责罚,婚嫁也有碍。
但锦荣的家世不同,且不说亡国血脉,不好与人知的秘密身份,再者,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差不多都被秦王诛杀了,无父无母,无兄无长,姬氏如今地位辈分最高的就是她了,谁管得了她,谁又敢责罚她。
更不用去在意了,何况她本就不在意世俗的看法。
王遗川不知道她转念间想了这么多,而且和他所以为的相悖得不要太远。
“我有些饿了,我们今日出去吃吧。”
王遗川被锦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思维,却也适应良好,“好。”
别以为学宫地位之高,吃的就是八珍玉食,相反,清淡至极,且少荤腥,猪牛羊一般是不会出现的。
王遗川没想到,最后锦荣挑中了一家伎馆。
堂堂学宫第一才子,甚至给秦国暗中出谋划策添了不少乱,日后也是雏凤卧龙一样的人物,脸上的微笑也僵在了嘴角处。
“这里不好吗?我问过了,国都内吃食做的最好的就是这家了。”锦荣淡定反问道。
王遗川还能说什么,“……没有。”
最后证明锦荣说的没错,无论是生鱼脍,还是粟米糕,百果汤,味道都极好。
还有美貌的琴姬伴奏。
锦荣望着楼下翠色衣衫显得清丽脱俗的琴姬,垂首抚琴,像是看得入了神。
王遗川木着脸,饮了一杯又一杯酒,这地方他没少与学宫内相交的好友,但一想到容镜的女子身份,就心情复杂。
虽不是那种下贱的娼院,但即便号称风雅千金的伎馆,也没那么单纯清白。
一曲终了的锦荣返头,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摇头叹道,“遗川真是无趣啊。”
从王公子,到王兄,再到遗川,锦荣倒是从容淡定,熟稔得让人吃惊。反倒是王遗川碍于种种,甚少有称谓。
听到锦荣这半句戏谑,王遗川放下酒杯,淡淡道,“在下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令阿镜失望了。”
仿佛争锋相对般,他故意这样称呼,结果他心里先是一跳,与这种小事上和人计较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尤其这样亲昵的称谓有些冒犯了,反观锦荣却是无动于衷,让王遗川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锦荣很淡定,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她真姓名。
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也是王遗川的真实所想,“琴声再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