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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佑卿又笑:“你又不能罚酒,就这么放过你也不甘心……这样,他们刚刚说了,要去庄子里打猎,你就把这活儿接下来吧!”
在座的诸位,除了防疫院那几位年轻院使资历薄一点,其他人,十有五六都在城外有庄子,真要打猎,哪里还找不着个庄子,这么说,也不过是逗乐取笑罢了。
徐襄心里惦记着妻子,这会儿却不能表露出来,只笑着连连拱手应了:“那就定下,后天咱们一起出城。明儿空出一天来,我也好让人去收拾准备妥当了,免得去了,有不周全之处。”
顾清芝年纪稍长几岁,这会儿却也笑着道:“是得准备妥当些,免得你再如今日这般,我们也能自在随意去!”
徐襄笑着拱拱手,又说笑两句,就转身走到顾青茗和郑广达身边招呼。
与顾青茗认识的最久,与郑广达却是姑舅表亲,自然放松许多。
顾青茗率先就看出了徐襄的不对,他微微蹙着眉头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这么低声一问,郑广达也带了丝犹疑,也低声问道:“可是姑妈和弟妹的身子又有什么不妥当么?”
因为有芸娘在京里,郑广达自然特别关注徐家的事情,得知郑氏病倒,之后江夏为了给郑氏治病,也累得动了胎气,差点儿出了事……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才在年前事务繁忙的时候,排开冗务,匆匆赶进京里来。
徐襄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她们都无事……”
略略一顿,徐襄用眼角扫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然后才低声道:“是夏娘受了委屈,匆匆出门去了……未曾留话。”
不说明去向,离家而去……这对于一个成了亲的女人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搁在现代,能够称得上是离家出走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真的不留下话就跑出去,说找不着了,还真得就找不着了。
是以,一听徐襄这话,顾青茗和郑广达都变了颜色,郑广达是惊讶之后的忧心,顾青茗却仅仅是盯着徐襄,怒目而视。
他差一点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对着徐襄挥拳相向。他一直不肯放手,终于将夏娘娶进了门,难道就是这么对她的?让她受了委屈,竟连个诉说处都没有,只能无声地出门离开……
就夏娘那等豁达性子,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不顾家中有客,自己离家出门!
郑广达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道:“打发人跟着了么?”
徐襄点点头:“已经打发人出去了。”
郑广达随即道:“你的人出去太招眼,我带了些人手,我吩咐一声去!”
说着,他转身出去。
在场的人多与他并不是特别相熟,他们站的地方也离着那边的人比较远,故而,大都没注意他离开,只有在场中一直沉默着毫无存在感的赵赫,敏感地看了过来。
待郑广达一走,顾青茗就无声地凑了过来,他几乎是贴到徐襄的耳朵边儿,低声道:“你竟然让她委屈至此?”
说完,一口将手中酒干了,将酒杯随意往窗台一放,转身走到大哥顾清艺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又拱手对在座诸位告罪道:“突然有点儿急事,要兄弟去处理一下,后天狩猎喝的酒兄弟包了!”
景谅与他最熟,立刻笑着扬声道:“对你来说,普通酒可不行,我们要喝三十年的枫露酒!”
说是枫露酒,其实是秋季粮食熟了后酿制的酒,是江夏推广蒸馏法之前度数最高的酒,特别适合窖藏。只不过,枫露只是江南一个名宿自酿,出产量极少,每年也不过几百斤。他待客、窖藏耗费大半,真正存下来,并流出来的也就寥寥无几了。三年前,那位名宿故去,再无人酿出枫露酒,枫露酒就更显珍惜。十年陈的枫露据说已经高达十两黄金。三十年的价格之高可想而知……当然了,谁也不知道,三十年的陈酿是否还有。
是以,景谅一说出口,众人只当他玩笑,都跟着笑笑罢了。
却不想顾青茗竟是一口应了:“这个好说,兄弟那里刚刚存了一小坛,既然景兄说出来了,少不得兄弟得拿出来,与诸位一起分享了!后儿咱们一起喝酒,今儿兄弟就先告辞了!告辞!”
说着话,一脸笑地匆匆辞了出去。
待得郑广达和顾青茗先后走了,徐襄也回到了众人中间。除了赵赫,或者也有人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但既然徐襄不说,众人也没有谁多嘴去问,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未时中,大家伙就陆续散了。
徐襄送客转回来,没再去后园子看那些半大小子溜冰、哄闹,只转身去了客院。
客院里静寂无声,只有两个面色肃穆的随从,如标枪一般立在门口两侧。
徐襄一踏进来,脚步也不由为之一顿,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肃州西路军大营,而是他家中的客院!
时隔几年未见,刚见到赵赫之时,他也只是惊诧与对方的蜕变和成熟,在人前,赵赫甚至能够收敛起几乎全部威压和戾气,离了人前,在这么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院子里,隔着门,却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和肃冷,连他也为之心折!
嘶,这厮竟成长至此!
脚步略顿,徐襄继续往里走,直到他走到门口,那两位侍从也没动一动,甚至在徐襄看着,那两个人似乎连眼睛都动,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拱手道:“劳烦二位替在下通报,就说元帅故友徐襄徐析文来访!”
左手边那位侍卫仍旧目视前方,纹丝不动道:“爷有吩咐,徐大人到了,即刻请进,不必通报!”
徐襄又是暗暗吸了口气,这看似宽厚的对待,怎么让他觉得,比等通报更被怠慢了呢?
瞥了两个门神一样的随从一眼,看那白净的面皮和最普通不过的打扮,却无法掩盖沙场拼杀历练出来血腥冷酷之气!
罢了,谁让他秀才遇上兵了!
☆、886。第886章 入宫了
就在数十上百人,或明或暗出来寻访的时候,江夏却并不知情。
她乘了车,没去国子监的旧宅,也没去逛街消遣,她只是……进宫了!
自从给郑氏治病晕倒,她已经十余天没进宫了。其间一次大朝会日的平安脉也告了假。
如今,眼看着伤寒病情蔓延,她已经等不到冬至假期结束,再进宫奏禀了。而且,这次进宫,也是她之前就确定好的,只不过,提前了一天,原计划是冬至假第三日的。
冬至祭祀,皇家也不例外。
皇上前一天冬至节去太庙祭祀,礼仪繁琐,也着实累了。故而,今日就放松着自己,就在景仁宫里,陪着小皇子消磨。
听到通报,成庆帝也微微意外地笑道:“江爱卿不是病了,怎么突然请见了?”
景妱娘就在旁边看着皇帝和小皇子玩耍,听到这话,就笑着道:“臣妾猜啊,能让江大人这么着急进宫的,只有一件事……”
“哦?”成庆帝微微侧了头,眼中隐约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来。
成庆帝正教小皇子下棋呢,小皇子刚刚就玩够了,听到夏姨姨来了,立刻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拍着小胖手跳起来:“夏姨姨一定是想懋儿了,进宫来看懋儿的!”
成庆帝回头看向景贵妃,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一把抱起儿子,成庆帝哈哈大笑着起身:“嗯,父皇倒是觉得,你夏姨姨是想父皇了!”
景妱娘在后边只觉得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倒下去。等她伸手扶着旁边的小太监站稳了,再抬头,那一对兴冲冲的父子已经走出去了!
客人来访,主家迎候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臣子觐见,皇帝亲迎,还是带着小皇子亲迎的事儿,又出现过几次?
景妱娘只觉得心里一阵又酸又涩,滋味杂陈着,却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匆匆走到妆台前看了看妆容,又略略整理了一下鬓发、珠翠,这才匆匆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襟,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表情,扬起满脸雍容端庄的笑来,紧跟着走了出去。
越到这个时候,她越不能落后、怠慢。一旦落后,一旦怠慢,她就真的输了!
江夏并没有着官服,再简单随意不过的直身靛青色竹叶暗纹缂丝绵袍,裹着一条青灰色的漳绒暗纹狐皮斗篷,身后跟着普通丫头装扮的东英,一路缓缓而来。脸不施脂粉,眉不画黛墨,唇未沾胭脂,甚至连发髻上也只是最素淡不过的竹根簪子,就这么信步行来,却偏偏如寒兰吐幽,寒梅傲雪,生生把周边一切都黯淡成了背景,山水画一般,她就是那画里走出来的上仙,不沾半点儿烟火气……
景妱娘匆匆赶出来,抬眼就是这样一个画面。瞬间,她脸上的笑就几乎崩塌了去。
在这样淡如水墨的人面前,她身上富丽的绸缎、绫罗、头上插戴的珠翠簪环,瞬间成了俗气的代名词。
对方是清泠泠不沾烟火的仙子,她就被衬成了三丈红尘里打滚挣扎的庸脂俗粉!
天地间一片清净,江夏脚步轻缓地走近。
懋儿脆脆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周遭的沉静:“夏姨姨!”
江夏应着,伸手来接,成庆帝也配合地把懋儿送进江夏怀里,只不过,他的两只手却没有撤回来,而是在一旁帮着江夏托着懋儿日见沉重的小身子,一言未发,却满脸含笑地转身,陪在江夏身侧一起转回来……
落后几步追出来的景妱娘面对这样一幕,突然发现自己成了最多余那个!
明明是她的皇上,她的儿子!
她一愣的功夫,那边江夏也反应过来。
她笑着把懋儿送回了成庆帝的怀里,一边拱手见礼,一边道:“微臣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小殿下!小殿下太招人疼,让微臣忘了礼仪,还望皇上和娘娘恕微臣不情之罪!”
“哈哈……”成庆帝笑的开怀,一边道,“朕早就准了你免礼,怎么又拘束起来!”
景妱娘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住,缓步走到皇帝身边,一边伸手扶住江夏,一边笑道:“夏娘与我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皇上也免了你的礼,你又何必总是这么拘束执礼?这样倒是显得生分了呢!”
江夏抬眼看了看景妱娘,又看了一眼成庆帝,微微笑着垂了眼道:“皇上和娘娘宽厚恩慈,微臣却不敢忘君臣之份。礼不可废!”
几人客套几句,成庆帝率先转身,并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跟着景妱年出来的奶娘。
江夏落后两步跟在后边,听成庆帝朗声问:“江爱卿前几日身子不适,如今可是大好了?”
“多谢皇上垂询,微臣身体已无大碍。”江夏半垂着头答应着,一边回道,“微臣此次进宫,一来是想着天气变幻,来给皇上娘娘和殿下请个平安脉。二来,却是防疫院发现了京里最近患上伤寒之人骤然增多,俱微臣去钦天监请教得知,明日,最晚后日,就可能会降下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故而,微臣才急赶着进宫请见,希望能够尽快布置下去,妥善安置,以免太多民众遭遇大雪后,真正形成伤寒疫情。也避免贫苦百姓流离失所,冻倒街头。”
一听江夏与皇帝议起朝事,景妱娘就自动沉默了。大庆虽然没有‘后宫不干政’的明文,却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后宫之人,若不想被朝臣一起攻讦,大概没人敢去随便触碰这个。
成庆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去,转而流露出一抹肃穆之色来。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人间帝王,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