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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一处早莲开得正盛,薛盈命人寻到最早的一株莲蓬,剥了莲子给盛俞送去。
她坐着轿辇,又走了段路,亲自送到勤政殿时将盛俞惊了一跳。
“你怎自己过来,你派人传话给朕便好。”盛俞大步上前握住薛盈的手。
她抬眸浅笑:“你不是爱吃莲子么,我来给你送新鲜的莲子了。”
“这些让宫人送来便是,若伤了你怎么办。”
“你怎么不说伤着胎儿。”
盛俞凝笑看她:“这小儿哪有你要紧。”他褐色的眸底深处氲着一轮月,一汪情深。
殿上闵三与白湘噗嗤一笑。
薛盈见盛俞一直盯着自己瞧,忙用手半遮着脸:“我……这脸浮肿了许多,双眼皮都肿成内双了,眼也变小了。”她托着肚子的手移向腰际,哪还有腰。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有些委屈地噘嘴,“我,憔悴矣。”
自古女子皆爱美,薛盈一时有些愁眉不展。盛俞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此刻像个稚子般憨萌。
“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看。”
“陛下——”殿外忽然传来请安声,将这份温馨打断。
闵三宣人入殿,是薛子成。
薛子成入内朝二人请安,目光落在薛盈腹部,不由慈爱笑起。
盛俞道:“子成有何事。”
薛子成瞧了一眼薛盈,面上之意略有不便。
“无妨,你直言。”
“陛下,此事……不如臣单独禀报。”
薛盈松开盛俞的手:“那我回宫去吧。”
“不碍事。”盛俞拉住了薛盈,“等朕片刻,朕稍后便亲自送你回长秋宫。”他示意薛子成说下去。
薛子成迟疑一瞬,只能道:“东朝暗探来报,请陛下过目。”他没有当着薛盈的面直言,呈上了一份匣盒装入的奏报。
盛俞看完,眸色大喜。他抑制不住唇边的喜悦,“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卫修茂与胡驭广知道,臣方才持奏报来时,在紫云梯撞见了司农少卿吴炳权,匣盒落地,被他拾到,但他自是不敢看的。”
盛俞颔首,笑道:“那便无事。子成留在建章宫,陪你姐姐一起用午膳吧。”
薛子成遵旨。
建章宫内,三人正当用膳时有臣子觐见,盛俞便临时回了趟勤政殿与大臣议政。
薛盈朝薛子成问道:“你方才与陛下所言何事。”她一向不过问政务,但既然盛俞的表情是喜事,她便随口这样一问。
“朝中机密,恕弟弟不能告诉姐姐你了。”薛子成笑,“娘给我寄了信,给你寄的信也快到了吧,你宫中的信鸽这两天可有收到?”
薛盈明白这是薛子成岔开了话题,她便未再提这事。
第二日里,许太后身边的宋嬷忽然来长秋宫,要请薛盈明日里前去归宁寺为周朝与盛俞祈福。
薛盈微有诧异,白湘请示宋嬷道:“这是太后的旨意么,皇后娘娘正值紧要关头,怕不能远行……”
“归宁寺离宫不过一个时辰不到,马车驶得稳妥些,并无大碍。”宋嬷道,“太后说,从前他怀陛下与恭亲王时也曾在临盆前夕随先帝奔劳。此次是方丈大师亲测,要我周朝皇室亲眷与命妇齐心拜佛,才能求得庚辰日的开光金佛。”
自去岁岁末里许太后礼佛后,便常与归宁寺主持多次举办法会。听宋嬷说来,许太后这次应是极其看重这场法会才邀请她也前去。
薛盈道:“明日本宫会准时随行,宋嬷回去照顾好母后吧。”
宋嬷俯首离开。白湘与江媛有些担心,江媛道:“娘娘眼见就要足九个月,不妨等生下小皇子后再去祈福,让陛下去告诉太后一声,太后不会怪罪的。”
薛盈摇头。她虽成为皇后,身怀龙裔,但许太后对她的亲近还是没有对魏锦岚深。薛盈不欲盛俞为难,吩咐道:“明日在我身边多派护卫随行,安排两名太医随行便可。”
夜里盛俞得知,并不放心薛盈前去。薛盈不想他与许太后之间生出隔阂,笑道:“我就去两三个时辰便回来,你不必担心。”
盛俞没有劝动她,只能严加命令队伍要护龙裔与皇后周全。
……
翌日。
已修葺扩建为皇家寺院的归宁寺佛光森严,处处雕塑绝妙。薛盈随许太后步入寺中,参天古树下香火盛兴。魏锦岚与众位公主王妃紧随在她与许太后身后,薛盈此行不便在佛前下跪,便燃香作揖,由方丈领去一间禅房向佛。
说是向佛,实则也是留她歇息。
江媛瞧着佛前燃烧的香,请示薛盈:“娘娘,您闻着舒服么,若是不习惯咱们可以去后院看看。”
薛盈点头:“我闻着胸间憋闷,这香不能断火,还是由我出去吧。”
宫人们忙拥簇她去了后院。
薛盈立在古树树荫下,能见众位命妇与品阶低下的女眷们一路跪在了院中,随殿内许太后与宗亲们祈福。
她透过灼灼烈日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应是大舅母王氏。顺着视线,薛盈竟也瞧见了薛淑跪在人群中。
她有些诧异,淡声问:“吴夫人为何会在此处。”
江媛道:“娘娘容奴婢去打听一下。”
江媛跑出须臾便归来道:“皇后娘娘,是那司农少卿重病缠身,留京休养,不便赴任常州,故而此次才请到了吴夫人。”
薛盈未再作声,她再待了些时辰,殿内众人已颂完经,许太后入殿随主持去开金佛,众女眷们得了片刻休息。
薛盈欲回内院,身后忽有人唤她:“皇后娘娘。”
这声音是大舅母,薛盈含笑回身。
王氏领着女儿温知宛朝薛盈行礼:“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大舅母不必多礼。”
王氏目中慈爱,瞧着她隆起的腹部道:“难为娘娘今日前来,娘娘可还撑得住?”
薛盈刚欲回答便瞧见王氏身后那道身影。
薛淑步态闲恣地行到她们这处,朝薛盈施礼:“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薛盈不欲置会,朝王氏道:“大舅母随本宫入内院歇息片刻吧。”
王氏应诺,上前小心护着薛盈。
“皇后娘娘,妾身有个消息想告诉您。”薛淑再次唤住薛盈,但薛盈并未回身,她遂加重笑意,“您不听可是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作者太忙没有更新,在评论区请假了,会抽个时间补回来~
第47章
薛盈甚觉好笑; 她回身。
“本宫对吴夫人所言并无兴致。”
她想起薛淑曾在街头也这般叫住她,企图用什么她想知道的秘密换取婚姻自由。薛盈不欲理睬; 走向内院小舍。
“他死了。”
薛盈脚步一顿。
薛淑笑:“他死了; 你知道是谁么。”
薛盈僵硬着回身,望见薛淑眸中的轻笑与讽刺。能让薛淑这般说出口的人; 一定只是关乎于薛盈。薛盈脑中忆起昨日在勤政殿上薛子成带来的那份奏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却不愿相信。
“你应该知道是谁; 对么。”薛淑道,“这消息让你的婢女听到不妥吧。”
薛盈顿住; 吩咐:“白湘; 江媛; 你二人带着宫人去屋里开开窗透气。”
“皇后娘娘……”白湘不放心; 踟蹰道。
“本宫闻那香烛胸闷,你去吧,有温夫人陪本宫。”王氏闻言忙扶住了薛盈。
众人走后; 薛淑更加恣意:“皇后娘娘,你眼下的态度让妾身觉得妾身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虽母仪天下,但少时情怀总归是最纯粹的,你说是不是。”
薛盈在这瞬间轰然一震; 真的是封恒么; 封恒……死了?
王氏听到“少时情怀”,忙吩咐温知宛:“宛儿去殿里瞧瞧夫人们都在做什么,去吧。”她知晓那件事; 连忙支走了女儿。
薛淑昂头哈哈大笑起来。
薛盈险些站不住脚,她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并不希望封恒死。她握紧王氏的手:“你疯言疯语,本宫不想听你胡言下去。”
“皇后娘娘要走?你话都没有听完呢。”薛淑道,“我夫君告假多日,昨日入宫面圣请罪,他捡到了从东朝传回的奏报,上头写着,豫王封恒薨。”
薛盈直视着薛淑的猖狂:“你告诉本宫有何意义,此乃国事,司农少卿敢私下窥视已是大不敬之罪。”
“那你下旨把我那夫君处死吧,反正他病成那般模样,也没个几年活头了。”
薛盈不欲再逗留,薛淑瞧出她的反常,继续笑道:“现在妾身就告诉皇后娘娘你,我告诉你有何意义。那可是你的情郎——”
“你放肆。”
薛盈的薄怒没有打断薛淑,她仍恣意道:“你知道他的一双腿是如何断的么?你不知道吧,让我告诉你,承启十二年冬,雪花飘得飒飒响,将绍恩侯府合欢树的枝丫都压断了,我听着声音,还听到了青衣卫的巡视。那声音在打斗,一点都不寻常,我去了后院的偏门,你猜我瞧见什么了。”
薛盈的心突突直跳:“……你瞧见了,什么。”她声音已暗哑。
“娘娘,你莫轻信此人所言。”王氏要扶薛盈走,薛盈立定不动。
薛淑道:“我瞧见雪地里,你的情郎被青衣卫一刀刺中,卫兵首领的马车疾驰驶来,从他双腿上生生碾过。哈哈哈他疼得闷闷地喊了一声,我听到骨头断的声音,咔擦——”
薛盈腹中倏然一痛,她死死扶住王氏的手。
“东朝的质子封恒,他平白无故出现在了永宁街东口,那里就是咱们府上的偏门,那里就是你去岁得知要嫁给吴炳权时打算逃出府的地方。他为什么在那里,因为他来找你啊。他的护卫把他从雪地上抱走,他瞧着地上那个香囊,和咱们府的后门,你知道你的情郎当时是何眼神么。”
薛淑笑得狂妄:“他的眼睛里应该流眼泪了吧,他差一点就把你接走了,只差了咫尺。那年你十七岁,等了他两年。薛盈,你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会难受么,我可是知道东朝的质子回国后是从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他拼了命回到周朝来带你走,可是被咱们的青衣卫所制,青衣卫隶属皇室,青衣卫的主子就是你现在的夫君!他们害他没了双腿,你那般慈悲善良的人,你就不觉得对不住他么。”
薛盈脸色苍白,她茫然地望着薛淑,她再也听不到四周的声音,好像寺中敲响了钟声,她却觉得那样缥缈空荡。她仿佛只能听到去岁的雪夜里,她被困在山林间,耳边只有封恒轮椅滑行的声音。木头摩擦在地面,那样沉闷,那样地无能为力。
“你没有亲眼瞧见,白茫茫的雪地上都是他的血。我看到青衣卫捡起那个香囊,听到他们检查说那是梨花。我瞧见他们拿出几支风干的梨花,那上头沾了血,花瓣碎在了地上。”薛淑勾起红唇,“皇后娘娘,你要感谢我,若非我告诉你,咱们的父亲也不会跟你提这件事的,他会瞒着你一辈子。封恒人都死了,你已经是圣上的女人,还怀着圣上的骨肉,那个质子再爱你,也都回不来了。”
腹中的痛令薛盈脚步一软,她轰然瘫倒在王氏怀里。
“皇后娘娘——”王氏大惊,连忙喊,“快来人,快来人!”
薛盈借着王氏站稳脚步,她死死望着薛淑:“司农少卿之妻,出言忤逆皇后,即刻关押廷尉寺牢内。”
薛淑恶狠狠道:“你敢要我死,我便有法子让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后曾与东朝豫王有染。你以为我怕绍恩侯府出事么,那个爹畜生不如,我一点都不怕牵连谁。”
“你敢让天下人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