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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不就那么回事吗?我跟温兄言谈投契,说到女儿之事,我就一个嫡子,想要求娶一位好人家的嫡女,正好他说起有名嫡女。我不过是跟温兄谈得投契,这才起了结亲的念头,想着我从四品的参政,他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也算匹配,我哪知道竟是温阁老的府邸?”李树杰醉醺醺地道,“可是,就算是当朝阁老,也该讲道理吧?我跟温兄说好的亲事,温兄把温府的玉佩给了我,还有他女儿的庚帖,这就不是戏言了吧?我想着,既然已经结了亲事,就上门拜访去。结果呢?”
黄衣男子嘶吼着道:“结果,他们居然把我撵了出来,你们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欺人太甚啊!就算是当朝阁老,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好歹李大人还是朝廷官员呢,门楣也没辱没温府啊,怎么就能这么欺负人呢?”有人义愤激昂的举拳道,“这还没做首辅呢,就这样霸道,不讲信用了,这要做了首辅,是不是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吗?太欺负人了!”
“温阁老不是说为人耿介清明吗?怎么能这样做事呢?太不妥当了!”
“是啊是啊,再怎么说,也是给了信物和庚帖的,这婚事就算结下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怪不得温府始终没出面,果然是想赖掉这桩婚事啊!”
“还是阁老呢,连我们这些斗升小民都不如!”
……。
在李树杰和开头那人的引导下,加上人群中一些响亮的义愤填膺的声讨,众人议论纷纷,都在指责温阁老和温府的不是,觉得温阁老这样做太不厚道,实在没有当朝阁老的气度。
“咱们京城那可是讲理讲德的地方,就算是当朝阁老也不会毁掉应下的亲事啊!”忽然有人跳了出来,站到桌子上,慷慨激昂地道,“李大人你别担心,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陪你去温府,把这件事问个清楚,天子脚下,我就不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悔婚?弟兄们,咱们都去,给李大人壮壮胆!”
“我去!”
“我也去!”
“算上我!”
……。
被他这一鼓动,顿时有人应声。刚开始还只是四周零零落落的人,慢慢的,酒酣耳热后,人的理智和冷静也就跟着慢慢消退,应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科举之期了,京城举人学子本就多,这时候也跟着自诩仁义道德地站了出来,喊着“人无信不立”,也跟着站了出来。
“李大人别怕,咱们大家伙跟着你去温府,讨个公道!”
看着眼前一张张激昂的脸,李树杰的眼角慢慢湿润了,忽然将手中的酒碗再往地上一摔,吼道:“多谢各位给我李树杰主持公道。好!去就去!士可杀不可辱,我李树杰这次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讨个公道回来!”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来到了温府。
这群人一路走来,早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打听是为了京城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温府婚事来讨公道的,有好热闹的,也有真觉得气愤的,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也都跟了过来,等到温府的时候,已经聚集了数百的人,将温府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只吆喝着让温阁老出来,好好解释这件事。
正值休沐之日,听到通报,温阁老带着温睦敛出来。
朱漆大门一开启,温璟阁便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个个面容激愤,当头正是那个身份可疑的李树杰,心中恼怒。一双眼眸虽然老浊,却是精光如电,慢慢地环视众人,长期居于高位的威势,慢慢镇压住了群情激奋,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温璟阁这才冷哼一声,问道:“你们围在我温府周围,究竟是何目的?想造反吗?”
听到“造反”两个字,许多人顿时瑟缩了下。
但很快的,就有人吆喝道:“你不要想给我们乱按罪名,以掩饰你的心虚。我们都是陪李大人前来商议婚事的。明明都双方父亲定下的婚事,也给了信物和庚帖,你们温府却不承认婚事,意图赖婚,不过就是看李大人只是从四品官员!这样不信不义,攀高踩低的行径,就算你是当朝阁老,也让人鄙夷!”
“人无信不立,温阁老,你也是读书人出身,难道不知道信字的重要吗?”前面一个读书人义愤填膺地道,“别说李大人门第身份,与温大人相当,就算是个白丁,既然已经许下婚事,就该应承。身为阁老,位居高位,更该做我等的表率,怎么能够失信于人呢?小生一向敬仰温阁老,还请温阁老三思而后行!”
说着,深深一揖到底。
温璟阁知道,这群人中,有鼓噪生事的,但更多的,是不明真相被煽动的人。本来以为,幕后之人也就造造风声,掀起舆论,没想到他还嫌不够,居然鼓动众人,围住了温府,这样声势浩大的事情,明日早朝绝对被御史一本奏到皇上跟前,果然是要让他声名扫地啊!
李树杰当头,赤红着眼睛,指着温璟阁身后的温睦敛,厉声道:“温兄,你说句话,咱们是不是因为投契,所以接下了儿女亲家?你还留了玉佩和庚帖为证,那为何我屡次上门提亲,你却都避而不见,还让下人把我轰出来?”说着,从袖中取出玉佩和庚帖,出示在众人面前。
温睦敛畏畏缩缩地躲在温璟阁身后,神态惊慌。
看他这模样,众人就知道李树杰所言不虚,更加激愤。
“我李树杰虽然不才,却也是堂堂男子汉,没有这样任人羞辱的道理?”李树杰言辞铿锵,道,“温兄,你若真想悔婚,就直接跟我说一声,我还没有那么没脸没皮,非要赖着你们温府!我李树杰走到现在,全凭自己的本事,我不是那样攀附权贵的人,你若真要悔婚,我这就把玉佩庚帖还你,让温小姐另谋高嫁!”
他说的血性十足,顿时赢得众人一片叫好声。
听着他的话,温璟阁心中冷笑。
若真是这样有血性的汉子,为何不在私底下说要解除婚约,却要在众人跟前说这番话?分明就是要把赖婚的罪名兜给温府,他倒是落个有情有义的名声!淡淡地看了李树杰一眼,温璟阁终于开口,问道:“你就是李树杰?靖州左布政使司李树杰?我儿是与你定下了亲事?”
听他咬重“靖州左布政使司”几个字的音,李树杰有些慌乱,随即道:“就是我与温兄定下的亲事!”
只承认亲事,却不敢承认自己是靖州左布政使司李树杰,裴家那丫头说得不错,这个人的身份绝对有问题!温璟阁在心中想着,神情平静如水:“我这儿子不成器,居然在酒醉之下,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也没有问过我那媳妇,就定下了我孙女的亲事,行事实在糊涂。实不相瞒,对于这桩婚事,我本人十分不满意。”
“温府果然想赖婚啊!”人群中有人吼道。
“是啊,再怎么说,已经交换了信物庚帖,就算是定下了。李大人的身份门第也不低,哪里就配不上温府的小姐了?”
“是啊是啊!”
……。又是一阵群情激昂。
众人已经替他回答,李树杰倒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冷笑着看着温璟阁。
“安静!”温璟阁扬高声音,喝了一声,那种阁老的气势风范,顿时将众人压制下来。他这才继续道,“我这个孙女,我一向是当做掌上明珠看待,心疼得很,她父亲行事不妥,草草地定下这桩婚事,我很不满意。但是,正如这位学子所说,人无信不立,就算我再不满意,也不能不承认这桩亲事。”
“温阁老此言有理!”先前那学子欣然道,“阁老正该为我等读书人做个表率才是!”
那欢喜却是油然而发的,不带丝毫掺假。
周围一些书生打扮的人也纷纷露出笑容,温阁老也是清流出身,在读书人中十分有名望,是很多学子举人敬慕的对象。温府赖婚的传言,对他们来说,实在毁损温阁老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半信半疑之下随着众人来到。这时听到温阁老这样说,顿时欢欣鼓舞。
李树杰却在心中冷笑,看来主人猜测得没错,为了名声,为了首辅,温璟阁这伪君子肯定会牺牲孙女。
不过,这可是个连环局,主人早就猜到这一点,安排的有后招。如果温璟阁真的把自个孙女卖了,那才是真的中了圈套!如果说温璟阁察觉到他的异常,坚持要查清身份再决定此事,虽然耽误两个月,坐不到首辅的位置,但两个月后就会还他清白,因为他的确不是李树杰。到时候温璟阁依旧是读书人的表率,清流的代表。
但是,如果他利欲熏心,意图以孙女的幸福来交换名声和首辅的位置,那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明明察觉到异常,却为了一点声名,连亲孙女都能出卖,这样沽名钓誉,冷酷无情的人,别说首辅,就是做阁老,也有污大夏王朝的声誉。而且,这是温阁老自己做出来的行径,切切实实的罪名,他根本无法洗脱。这样一来,他非但坐不上首辅的位置,反而要彻底地声誉扫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既然温阁老承认这门亲事,那为何我屡次入府,却都被轰了出来?”李树杰问道,却是加重众人的疑心,既然前面被轰了出来,为何这次却会承认婚事?显然是见风转舵,为了自己声名不顾惜孙女。这样等将来真相揭开,更能表现出温璟阁的沽名钓誉。
“这我倒要问你。”温璟阁不急不缓地道,虽然年龄老迈,却依然精神矍铄,让人不敢鄙视,“你自称是靖州左布政使司参政,也是官家身份,怎么行事却如此不成体统?如果你有结亲的诚意,就该委派官媒到我府上提亲,正正经经地走六礼。结果呢?你却自个儿上门,就要与我定下婚期,我问你,谁家女儿的婚事能如此草率?你这是在羞辱我温府,还是在羞辱你自己?在场诸位也有为人父母的,我问问你们,有这样走婚事礼仪的吗?”
将心比心,温璟阁这番话顿时赢得众人的赞同,风向顿转。
“这就是李大人的不是了,既然有心结亲,就该依礼而行。”有人出来讲公道话,“温阁老说的是,你这样做,不知道是羞辱温府,更是对自己官身的不尊重啊!”
“是啊!是啊!”
……
李树杰有些慌张,原本以为在这样众情激怒的情况下,温璟阁应该会很慌乱,没想到他还能沉着气来捉他的把柄。眼珠一转,顿时又了主意,道:“既然温阁老这样说,那我先下就派人去请官媒,走六礼,咱们这就把婚事定下来,如何?这可不是我如此急切,行事无度,实在是你们温府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令我心有余悸。焉知不是今日见众人为我助威,众怒难犯才勉强应下,等到事情一平静,便又翻脸无情?”
却是一定要坐实了温阁老言而无信的名声,给他罩个污名。
“你尽管去请媒人。”温璟阁也知道,今日这件事,赢得众人的认可,将势扭转到自己这边才是关键,摆出一副世族大家的风范,气度卓然地道,“我温府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我温璟阁虽然不才,却也蒙皇上恩宠,进入内阁为学士,一诺千金这句话,我还是懂得的。李大人切莫拿你李家的行事风范,来玷辱我温府的声誉。若你还不放心,咱们六礼都在众人跟前公开,李大人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显然是说李树杰自个行事有问题,心思狭隘,便以此猜度温府。
这番话说得极为公道漂亮,顿时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