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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身子不太舒服,还是嬷嬷你走一趟吧。”
林嬷嬷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悄声退出殿外。
自从生下六公主,皇后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不光对六公主,往日捧着手心里呵护的九皇子也不大在意了,整日闷在寝宫之中,却什么都不做,林嬷嬷好几次担心的进去查看,就见皇后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怔楞愣地目视前方,眸光发散,一点焦距都没有。
林嬷嬷忧心极了,私下召了好几个太医来看,都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身子上原就没养好,这会儿也跟着虚弱起来。
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被皇后当做废棋的谢徳仪忽然找上门来,问起皇后娘娘的病情,林嬷嬷随意透露了一两句,她就隐约猜出,皇后估计是得产后忧郁症了。
谢徳仪心思一动,转而掰扯出一道秘方来,说是能治皇后娘娘的病。
经过之前夏婕妤和安修仪的献药一事,林嬷嬷对这类秘方古药之类的充满了戒备,谨慎地要谢徳仪先交出药方,让太医看看可不可行。
谢徳仪便笑称,她这法子不是用药,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就是给皇后送这心药来的。
林嬷嬷半信半疑,可皇后眼下的状态实在令人心惊胆战,没办法,既然不用入药,不会伤及皇后娘娘的身子,让谢徳仪试试也无妨。
谢徳仪见她隐有意动,暗暗有些得意,继续诚恳地想林嬷嬷表达了自己一心为皇后娘娘的衷心和真心,终于获得了林嬷嬷的同意。
她将谢徳仪引进殿内,轻声回禀:“皇后娘娘,谢徳仪娘娘特来求见您。”语罢,默默等了一会儿不见声音,林嬷嬷并不意外,皇后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说几句话,她都不一定能听进去,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把除自己之外的其余人给屏蔽了。
林嬷嬷递给谢徳仪一个眼神,便安静地推到旁边。
谢徳仪深吸了口气,小心着走进了几步,恭敬道:“妾进宫起来,多次蒙受皇后娘娘的恩典,却惭愧于自身能力不足,不能为您分忧……今日得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妾斗胆前来求见您,只要您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妾愿成为您的马前卒,为您来路解难。”
这就是表态度了,跟上回不一样,这次她是来投靠和协助皇后的,而不是希望皇后抬举她入皇上的眼。
依旧听不见皇后出声。
谢徳仪定了定神:“皇后娘娘既是心病,妾大胆猜测,您儿女双全,又正坐中宫之位,颇受皇上的敬重和宠爱,天下女子谁都不能越过您去,妾想,您若心有忧虑,定是为了文宣夫人和八皇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总算开口了,沙哑着嗓音说:“你进来,林嬷嬷看好门,务必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林嬷嬷按捺下心头的激动,知道让皇后娘娘恢复性情、重燃斗志的关键就在谢徳仪身上,故而也没有打扰她们的意思,快步走出殿外,把门紧紧闭上。
谢徳仪遵照皇后的指示缓步向前,猛地在烛光下看清皇后的脸,下意识地愣住了,怎么皇后……瘦了这么多?
皇后看见她眼中的讶异,不觉有些刺眼,冷声道:“你确实大胆!”
谢徳仪慌乱地收回视线,跪地道:“妾心系皇后娘娘的安危,一时忘情,还请您莫怪。”
皇后冷哼了一声:“这些虚话就别浪费时间同本宫说了,你刚提及了文宣夫人和八皇子?”
谢徳仪低头回道:“是。”
就只说了几句话,皇后就觉着身上没什么力气了,干脆放松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软垫和迎枕上:“你把你的打算尽数说给本宫听。”
“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还记得,住在冷宫的许氏?”
“许氏?”皇后顿了顿,好半天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哦,她啊……你提起她做什么?”
谢德仪道:“妾入宫时间晚,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听闻了许氏未进冷宫前的事,皇后娘娘,您或许还记得当年许氏的表姐,已经离世的庄贵人,临死之前所说的话?”
皇后拧眉,没了耐心:“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本宫哪还记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谢德仪一噎,按捺住心头的不忿,轻声道:“庄贵人临死之前称许氏是被什么鬼神邪祟之类的俯了身,致使性情大变,原本怯懦低调、闷声不吭的人,忽然就容光焕发、耀眼夺目起来,还颇为受宠,您不觉得奇怪么?”
皇后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你觉得庄贵人说的是真的?”可许氏要真跟神鬼只说扯上关系,怎么会轻易就败了,还安安稳稳地在冷宫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即使上回被皇帝打了脸,谢德仪也没气馁,她觉着的皇上对皇后的不满间接连累的自己,回去后就让璇玑和玉衡在宫中四处打听以往的旧事,起初是想试试能不能找着文宣夫人的把柄,毕竟她当年入宫家世比自己还不如,谢德仪怎么也不信她一路晋升到今天的地位是清清白白的。
然后就知道了因为陷害文宣夫人而被打入冷宫的许美人,再细细听闻她的事迹,谢德仪心中隐隐有预感,这位跟她一样,也是从异世穿越过来的,才能一朝脱胎换骨,跟变了个人似的。
“皇后娘娘,妾前几日有意接近还在冷宫中的许氏,亲耳听见许氏自己承认当年庄贵人所言确有七分真,而她之所以和文宣夫人素有仇怨,并不单单是因着她们二人同为后宫嫔妃,而是在另一世,她们就已经结了仇。”
皇后一惊,蓦地从床上坐起:“你、你是说乔氏也、也是……?”
谢德仪一脸坚决地点了点头,“就算拿捏不着证据,只要有许氏指证,她便逃不开嫌疑。”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她心底已经十分肯定了,怪不得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动摇不了皇上对文宣夫人的宠爱,合着人家是她的穿越女前辈啊,抢先将机缘都占了个干净,她不就只能做炮灰了?
谢德仪如何能甘心!
一想到当初文宣夫人是怎么三番两次给她下套的,谢德仪心里仿佛点燃了一簇火焰,连着五脏六腑都牵着疼,现在想想,估计文宣夫人早就猜着了自己的来历,才先下手为强,使暗计给她埋坑。
既然她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了。
谢德仪暗想,估计当初许氏被贬入冷宫的事儿也跟她脱不了关系,都是穿越女,自然是恨不得将同来的竞争者一网打尽的。
许久,才听皇后缓缓开口道:“既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但动静不要弄得太大了。”
谢德仪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皇后冷笑道:“之前有多少人对她下手,最后结果怎么样你也看见了?皇上偏心她,你就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谢德仪试探着问:“但若是能传出风声去,说文宣夫人是被不知来路的邪祟附了身,就算是皇上也难免忌讳吧?”
皇后眸中泛起厉光,直直射向她:“别自作聪明,就算皇上能为了流言放弃乔氏,可后头还有个八皇子。”
“若是因此毁了八皇子,你觉得皇上会放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么?”
谢德仪讪讪着答应了下来:“妾愚钝,不急皇后娘娘您思虑周全。”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道:“只要能让皇上厌弃了她,之后再要如何,也就容易多了。”
“是,”谢德仪笑道,“这后宫到底是娘娘您说了算的。”
皇后神情略微和缓了些,“既然你有决心来找本宫,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吧?”
……
乔虞尚不知她还有能助皇后重燃斗志的功效,最近她迷上了打络子,有点像前世小时候用彩绳编的手串,不过难度要更大些,说不上好玩儿,不过用来打发时间足够了。
况且看着精致好看的成品,也十分有成就感。
之前送给八皇子小夫妻俩的佩饰,上头的同心结就是她学着打的。
“主子,”忽而南书小步走进来,悄声对乔虞说,“方公公说收到了冷宫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好似是许氏病入膏肓,快不行了,临闭眼前想见您一面。”
“许氏?”乔虞一愣,“她什么时候病的?”
“这奴婢也不甚清楚,”南书说,“冷宫那边本就少有人问津,连太医都不肯过去的,只是派医童去象征性的看看,能治就治,不能治的也不过一张草席裹了出宫。”
“若不是您先前吩咐了要多注意许氏两分,她就是死了,消息也不会透到您耳边的,不吉利。”
乔虞垂眸,语气平淡:“那就以我的名义,传个太医过去给她把把脉。”
南书应道:“是。主子您就是太过良善,偏那许氏还不懂得领情。”
当初许知薇刚入冷宫的时候,乔虞让夏槐和南书送了不少衣裳被褥之类的日常用品过去,许氏非但不谢恩,还口出不敬之言,两人都气得不行,私下没少骂她白眼狼。
什么人啊,口口声声痛骂诅咒这她们主子,送过去的东西却照单全收,真有骨气别用啊?
乔虞笑笑也没多在意。
然而两天之后,前去为许知薇诊脉的太医来禀报说许氏沉疴在身,从脉象上看缠绵病榻至少有两三年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没有调养,坏的时候全靠着体质撑过来,这么几番折腾,能撑到现在都算她底子好。
饶是乔虞对她没有多少情谊,乍听到许知薇真病重的消息,心中多少有些怅惘。
也不知许知薇在这个世界死去,会不会回到前世?
她一时出神起来,手上打了一半的络子微微松散开来,南书见状担心地唤她:“主子?”
乔虞恍然回神,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既然人都要不行了,我怎么也得完成她这最后的愿望吧?到底是同年进宫的姐妹。”她垂眸看向手上的络子,定了定神,重新动手编起来。
南书有心想劝,想到主子方才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口,罢了,见就见吧,但愿许氏不要辜负主子的这份情谊。
乔虞之前从没来过冷宫,没有她预想中的脏乱颓败,一进门,入眼的是空空荡荡的院子,微风清扬,地面上掀起薄薄的一层尘土,偌大的空地上,自在院墙角落处看见一颗干瘪瘦小的树,枝丫光秃秃的,连落下的叶子都被人清扫走了,见不到一丝绿意。
太干净了,反而让人觉得荒凉。
乔虞径直走向了许知薇的屋子,时隔近十年再见到这位故人,她一瞬间还有些认不出来。
她虚弱地靠在款式简单的木床上,从床帏到被褥都是半蓝不灰的劣质棉布。
大约是知道乔虞会过来,许知薇将自己收拾的还算体面,黑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面色苍白,但消瘦的颧骨上抹了淡淡的胭脂,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尚好。
乔虞在南书搬过来的圆凳子上坐下,抬眸看向许知薇,微微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许知薇看着她娇嫩清丽犹如当年的容貌,空洞沉寂的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浓烈的恨意,下意识地别开眼:“听说八皇子前些日子大婚了?恭喜你啊。”
乔虞敛眸轻笑:“这孩子出宫之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虽说孩子养大了总要离开身边的,但真到这时候,我的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好似突然空了一块儿似的。”
“也亏得你能忍过来,”许知薇忽而抬眸看向她,泛着点点冷光,“若是以前,你是如何的众星捧月,无数男人跟在你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