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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房外走去,礼塔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艾薇慌张地往旁边躲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远离那盆颜色怪异的水。她真的很担心那是类似硫酸一类腐蚀性极强的药水,万一不小心碰到而将皮肤烧伤了一定会很疼,而且也会很难看。
见拉美西斯快步地向外面走去,她刚刚想松一口气,但年轻的法老不回头地扔回来一个命令,让她刚刚稍微放松的心情又提了回去。
“冬,看住艾薇,这次再让她乱跑,决不轻饶。”好了,这下子看来是晚宴也别想去了,舍普特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浅棕色头发的少年深深地低下头,平稳地说道,“是。”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拉美西斯以及帝国双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艾薇注意到,冬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温和神情,深胡桃色的眼睛里带着关心,嘴角染着日常的微笑。
“殿下……艾薇,你突然掉到水里去了,没事吗?”
那熟悉而温柔的语调,不再是刚才冰冷陌生的样子。在经历了一阵紧张与害怕之后,艾薇的眼眶突然酸了起来。
“冬……?”
“是。”
“冬……?冬?”
“是我,艾薇。”
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走了几步,蹲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冬面前,两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膝盖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环出的阴影里,喃喃地说,“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刚才的样子,完全不像你……”
只觉得刚才的冬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机器,如果拉美西斯的命令是要他就地自杀,她也坚信他会毫不犹豫
地抽出宝剑,向自己的喉咙用力刺去。这样的冬,她并不熟悉。
但,或许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冬。虽然她很喜欢他,虽然他对她很好、照顾她、保护她,但那都只是为了完成法老的命令。从一开始他就说得非常清楚了……只是她忘记了,他是一个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本来毫不相干的人。
脑海里一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她却还抱着一丝丝幻想,幻想自己心爱的人也许能够在某一天想起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即使这一切在这个历史中都从未发生。她蹲在地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银色的长发从她的肩膀两侧缓缓地流淌,落在地面上,被侍从不知何时点燃的摇曳的灯火照着,好似一泉细丝编成的流水。她缩成一团的身体是这样地娇小,好像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娃娃一般,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摔倒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冬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跪在地上。灯光下的少女令人感觉有些恍惚。他轻轻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手伸出了一半,他才想起这样很不合礼节,犹豫之间,艾薇抬起了头来,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湿润,精致的脸上带着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
“冬,你也会轻易就将我抛下吗?就好像刚才一样,冷漠地、冰冷地扔下我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古代世界里,在经历了刚才莫名其妙的种种,心底骤然有种错乱的软弱,艾薇迷茫地问着,“或者如果是陛下的命令,你也会将我杀死,对吗?”
心里被轻轻地触击着,少年温柔地用手扣出艾薇的双颊,精致的面孔一片冰冷,她的表情就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般,“万事从艾薇出发,万事依艾薇之意,不让艾薇受半点委屈。”他轻轻地念着,俊美的脸庞展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艾薇,我说过的话,是真的。”
“但这只是陛下的命令。”她有点闹起了小脾气。
少年依旧微笑着,白皙而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艾薇湿润的眼眶,就好像哄着妹妹的哥哥,又好像宠着自己爱人的青年,“曾经是为了陛下的命令。但是,请记住,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深胡桃色的眼睛里带着令艾薇安心的神情。不管如何,或许只有相信他了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有冬对她是好的。不管她的地位如何变、处境如何变、周围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至少冬是一直在她的身旁的。
如果连冬都无法相信,她在这个世界就只剩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
冬看着她,却莫名其妙地轻轻说了另一句,“我该谢谢你……”声音被吞进了窗外的风里,艾薇看到的只是少年如常的微笑。他伸出白皙修长的双臂,轻轻地拉住艾薇的两只胳膊,将她小心地从地上扶着站了起来。
二人站定,艾薇轻轻地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一直紧张而导致的口干吧。她侧身,不顾冬的反对,自行从旁边的桌上铜壶倒出两杯水,一杯递给冬,另一杯留在手里,略带歉意地对他说,“冬,喝点水吧。”
冬有些受宠若惊地从这位令人头疼的公主手里接过水来,小小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他抬眼看了下艾薇,这时候,艾薇也恰好侧头看回他,然后就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或许是这稀少的液体勾起了他的干渴感,或许是艾薇也喝下了这水,冬觉得没有问题了,紧接着,他便又咕咚一子咽了一大口,深胡桃色的眸子里弯出了温和的笑意,“谢谢……艾薇,如果真的感到歉意,今天晚上就好好地呆在这里吧。”
顾不上礼节,这样的关心发自内心。不是为了法老的命令,而是怕艾薇这样随性地跑来跑去,会遭遇不可知的危险。就好像那天在卡尔纳克,就好像那天在狩鸭场……他不希望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艾薇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沙漠之水,心有余悸地对冬说,“这沙漠之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弄在身上会不会很痛。”
艾薇说这句话的时候,冬看向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奇妙的神情,他沉默,脑海里快速地掠过阵阵思绪。
艾薇并不知道沙漠之水是什么,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即使是市井中的埃及年轻人,也知道可以用沙漠之水洗去自己染色的头发,而宫中的侍女、妃子等,更是经常使用这种有效的除色剂。艾薇即使是再封闭视听的公主,也不应该对此毫无了解。
不过在她身上发生过的,有更多其他的事情不合情理。比如她的坚强、比如她的智慧、比如她的顽皮、比如她的勇气、比如她的平易近人。这并不像是众所熟识的艾薇公主,她光芒四射,充满着乐观的活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觉到了,他相信,以法老的敏锐,定是同样察觉这位公主的与众不同……或者说,已经发现她与原本的那位怯懦的公主俨然判若两人了吧!所以,陛下刚才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试探她。而沙漠之水,或许是陛下想要尝试去除她伪装的某个方式。
艾薇是藏于某个伪装下的“其他人”吗?
这个“其他人”的目的是什么?间谍?杀手?如果法老得知了她的身份又会做何处置。
冬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深胡桃色的眼睛。
但似乎这个“其他人”,偏偏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冬?”清脆的声音叫着自己,冬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略微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艾薇。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从后背缓缓升起,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本着保护自的出发点快速地说,“陛下或许很快就回来,我们稍安毋躁。”
艾薇盯着冬,银灰色的大眼睛忽忽地眨了两下,嘴边隐约勾起一丝歉意的微笑,“对不起,那个女孩子的事……我果然还是不能不管。”
突然,少年的视线变得模糊,手中一个不稳,泥制的杯子几乎要掉落到地上。银发的少女将杯子接住在手中,唇边轻轻地动着,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但是黑暗正在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耳边一片寂静,双膝一软,他无法自已地向地面跌落过去。在朦胧的意识里,最后一刻,一双略带冰冷却十分温柔的手将他围绕了起来。
脑海里的念头,除了埋怨自己的轻心之外,全部都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她要去哪里,她不会……有事吧。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四章 对峙
底比斯王宫中厅,一场盛大的晚宴正在华丽地上演。衣着暴露的舞女跳着古老的舞蹈,快速旋转的身姿在青花石的地板上落下令人目眩的魅影,竖琴手与响板队的乐手们合作默契,敲击与拨弦组合化为一曲节奏感颇强的奇特旋律。一时间,华丽的大厅内觥筹交错,交谈之声此起彼伏,整个底比斯最为位高权重的人们被法老邀请集聚一堂,各怀心思地参与这场暗波汹涌的庆典。
翠绿的眸子扫过了落座的臣子们,红发的将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身为帝国双璧之一的他,是领兵打仗的能手,却对如何处理这种暗涌的政治信号始终不甚熟悉。
厅里较为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以欧姆洪德为首的贵族团队和以西曼为首的政客帮派不经意间以厅中的空地为界,依照奈菲尔塔利与卡蜜罗塔的位置,落座两侧。彼此之间仿佛是在毫无间隙地交谈,但是暗中又似
乎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情绪正在传递蔓延大家不约而同地认定了今天的晚宴是法老解决日前的舍普特事件的契机,其结果也是对双方偏袒程度的风向标。
但是为何那位尊贵的人还不出现呢?孟图斯有些挫败地看着大厅尽头厚重的木门。
突然,木门发出轻轻的声音。响声微小,却吸引了场内落座的众人的目光,只见侍者拉开精雕细作的木门,音乐随着空气飘离出去,明亮的灯光温柔地漫溢,落在门外站立的男子的身上。
黑色的笔直长发犹如流水,礼貌的温和笑容宛若阳光。来人并非拉美西斯,却是国内最年轻、也是最受重用的祭司,第一先知礼塔赫。
美丽的青年缓缓地走进门去,大门在他身后轰隆一声重重合上。乐手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演奏,诸位臣子略带紧张地看向他。
年轻的祭司却只是微笑,轻描淡写地传达了法老的命令,“陛下因为重要公务,今夜会稍晚出席,请各位尽情畅饮。”修长的手轻轻地向上抬起,乐队的演奏在众臣的一片错愕与失落中恢复。
祭司慢慢地走向前去,在孟图斯身边落座。红发的青年连忙凑过去一点,在他耳边略带急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今夜的宴会是陛下一手策划,但却在重要时刻拖延出席,实在不像是陛下的风格,说到底,只可能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那么,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告知吗?孟图斯不由有了几分担心,而恐怕有这种顾虑的不光是这位年轻的将军,还包括在场的几乎所有的权臣、妃子和侍者们。
众人假装继续欣赏着眼前的舞蹈,但眼神却似有似无地都飘向礼塔赫。
礼塔赫却淡淡地笑笑,红唇勾起一丝美好的弧度,并没有更多地言语。美丽的面孔像融入了阳光的流水,温和却不带有特殊的情感与暗示。红发的将军挠了挠头发,却仍旧不得其要领。他想继续问下去,但礼塔赫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使得他只好作罢,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闷酒,翠绿的眸子却一次次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年轻祭司。陛下,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宫殿的另一侧,法老的书房。
拉美西斯站在窗前,缓缓地来回踱着步子。他手中紧紧地握着三个精致的小袋子,分别染着不同的颜色……金色、绿色和红色。袋子的上面用宝石蓝镶金线绘出荷鲁斯之眼的图章,袋口由双束绳紧紧地封着,上面分别扣着一把小巧的铜锁。他看着脚下整齐而洁净的青花石地板,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什么,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地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