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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迟忽觉怀里一阵空虚,但仍温和道:
“既然困了,就该休息。”声音有些沙哑。
她点点头,右手臂缠进他的腰间。
“你干什么?”
“我抱你下去啊。”她理所当然道。
“我可以自己爬下去……你右手未愈……”
“那危险,不好,而且我用臂力。”她心里莫名高兴,不等他再拒绝,她忽拉住树藤,一跃到空中。
“寿儿,小心!”他直觉抱住她,怕她一人掉下去。
左手臂缠住树藤,右手抱住他,两人在空中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她发出软软的笑声,笑声在安静的夜里不显尖锐,反而融进夜色之中。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自己一个人这样玩,没人陪我,我就自己玩。”她仰起脸望着从高高的枝叶间露出的月光,仿佛回到幼年的时候。
“不管我再怎么等,鸣祥还是不会来找我玩;不管我再怎么抓每回送饭的人,他们总是不理我、不跟我说话,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不是不肯说,而是都成了哑巴。我不敢再抓了,我怕义爹生气,我怕义爹不要我,一直到最近,我才觉得不对劲,原来,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跟我一样,而是我奇怪。”她呆呆地望着上头的枝叶不停地旋转,低声地问:“义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样啊。”
她慢慢垂下视线,发现慕容迟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开过她的眼睛。
不管圈圈转了几回,他都没有掉开过视线。
即使问过了,她仍想寻求保证。她小声地问道:
“奇怪的……真的只有我吗?”
“你是很奇怪。”慕容迟不厌其烦地沙哑重复道:“每一个人都有他奇怪的地方,也包括我。”
“你不怪,你很好。”她笑道,松了树藤,让两人缓缓落地。
淡淡的月光仍是透着茂盛的枝叶,零零落落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她露出椎气的表情,踞脚伸手挡在他的额面上,让散落的月光像小颗小颗的白球落在她的手上。
“我很少睡不着呢。我要是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看见地上有月光,就拼命挡着月光,可是不管我怎么跑来跑去挡,都挡不完。”她露齿而笑。
慕容迟望着她,忽然拉下她的手。
她微愕,瞧见他的俊颜逼近,在还来不及猜他要做什么时,额面已感到温温热热的,又如春风般的温暖……她的心扑通地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是他的唇印在上头。
她呆呆地看着他抽离,对她温柔笑道:
“以后你要玩,我陪你。”
她的唇微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明明他说的话并不难懂,也很正常,但为什么自己感到胸口有一种异样的情愫?
“我……很像小孩子吗?”她不由自主地结巴。
“每个人都会有像小孩的时候。你的童年被剥夺了,有时候你自然会想回到童年,我陪你一块回去。”
“……你……你也会有像小孩儿的时候吗?我没见过呢。”
“当然是有。咳,你没见过,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若生病时,脾气会有点不好,像小孩儿,到那时你可要多担待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他的脸。他美丽的脸庞仍然带着那种迷人的笑……也许,不是因为他的脸美丽,才能笑得那么好看;而是他的心很美很美,美到连她曾经是一个杀人鬼都不介意,美到连她都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人。
突然间,她瞧见他薄薄的脸皮透着淡淡的红晕,然后又再度接近她,她睁大圆圆的眼眸,顿感他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慢慢地、很慢很慢地燃烧着……
扑通一声,她的心跳得好高好高,高到差点她以为会从嘴间跳出来,落进他的肚腹之间。
春风很暖,慢慢地从她的唇间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
她不冷了,也不寂寞了,她不想再过着以前的发呆日子了;她想要把脑子里的空白填满他,满满地,不再空虚。
想着想着,他柔柔的吻终于让她想懂了一件事,什么叫心动,她总算明白了。
夜过了大半,远远地响起三更天的锣声。
黑影很轻松地翻过陆府大门,无声无息地落在草地上,随即往一个方向跑去。
“喂,在这儿。”慕容实玉在半掩的门后小声叫道,引起黑影人的注意。
黑影人拉下蒙面的黑布,正是司徒寿。
慕容实玉小心翼翼地俯低身形像蚯蚓一样爬出门,等到一近她身,他立刻低喊:“有没有人被你惊醒?”
她摇摇头。“没有。方才我经过灵堂,瞧见有不少人都在里头。”
“哼,那些都是老爷子的儿孙在那儿争家财,可以吵上几个月都不用休息。”
司徒寿闻言,想起灵堂内的确有好几个看起来很弱的人在吵架,但她说的不是那些,“我瞧见还有好几个在外头烧纸钱跟守灵,打扮得像是家仆;我经过茅厕时,还看见有硬底子的在打扫。”数一数那些硬底子的……好像有十二个呢。
“我没仔细瞧过,好像是他们雇来的人,说什么老爷子生前有许多朋友,死后来祭拜的几乎踏破陆家大门,便从外头雇来些人打点这一切,让他能风风光光地走……他们不准我接近灵堂,啐,谁要接近那种秽气的地方!我几乎记不得那老头了。”
司徒寿没有仔细听他的抱怨,只觉得那几个人并非泛泛之辈。慕容迟提到这里是书香世家,有必要用到那么多功夫极好的仆人吗?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害他差点以为她要违背承诺。
她笑得有些害臊。“因为我在跟慕容迟说话啊。”
“啊?”这么晚了,还能跟大哥说话?哼,她真可恶,竟在他不在时,对大哥伸出魔掌,当上大哥的未婚妻,真呕!
“嘘,你走路太大声了。”
“我……”他胀红脸,低声说道:“我腿跛啊!”
“喔,我忘了。”
这种事还能忘吗?他不高兴地想道。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身子突然腾空起来,他吓得差点心脏凸出胸腔,等到被吓走的元神回到身体内,才发现她竟然用左手抱着自己跑。
“我……我可以自己来……”
“你走路大声会被发现。而且,你比慕容迟轻,没关系。”
什么?她连大哥都抱过?慕容实玉咽了咽口水,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来担心大哥的贞操了,她像拖着一个包袱似的抱着他,害得他的眼睛只能盯着地面瞧,才知她的轻功极佳,地面的草不停地在他眼下晃过,连二哥的轻功都没有她好……他有点想吐了,像第一次坐在马上,头晕脑胀的。
来到了高墙之下,她放下他,抬头估量她必须使多少力才能抱着他飞过去。
“恶……”呕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奇怪地望着他对着角落猛吐。
“你晚饭吃太多了吗?”她小声问道,慢慢地拍着他的背。
“对……对啊!”他死要面子地说道。对她从背后来“袭”似乎不怎么介意了。“这里的晚饭丰富得很,害我一碗接着一碗地吃,会吐是自然现象,你不要误会啊!”
“喔。”她不以为意,见他站起来,又要上前抱他。
他连退数步,紧张道:
“你……你又想做什么?”
“出陆府啊。大门有门房在守着,后门也是,只能从高墙出去,我抱你,一下就飞过去了。”
“你在说笑话吧?你是一个女人,要是轻功极好能跃过这样的高墙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带着我跳过去呢?”
“我可以啊。”
根据经验,她是不会骗人的,可是要自己再经历那种恶心的感觉,他不敢。慕容实玉舔舔唇,小声说道:
“我想我还是……”
“你不要见你二哥了吗?我连他都叫醒了,他很激动地要等你过去呢。”
“真的吗?”慕容实玉的眼泪差点掉出来了。从二哥受伤后,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再去见二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可是、可是……
“快天亮了。”司徒寿奇怪他为何犹豫不决。她瞧了四周一眼,觉得这家子的人似乎都太弱了,连个贼进府都没有发现,能生存到现在,好奇迹啊。
慕容实玉深吸口气,低声说道:
“好,拜托你了。”他紧紧闭着眼睛。
她抄起他的腰身,往后退了几步,忽地她跃起,第一脚先踩附近的树身,随即旋身踩上高墙,藉力跃上墙顶,翻身降落在墙外。
“好了。接下来你要我抱着你走,还是你要自己走?”她问道。
慕容实玉惨白着脸上且刻张开眼望着墙外的一切,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可以逃出陆府。
“我自己走!快点!离得远远的最好。”不等她起步,也不怕她看见自己的跛行,他走得极快,却也走得很狼狈。
司徒寿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陆府。第一次踏进陆府,她就不喜欢里头的感觉,仿佛像是在天水庄一样,一点也不自由自在;她本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但方才再踏进时,又有同样的感受。
真怪,没有武功的一家子,怎么会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
果然是兄弟啊。
他看起来很努力地在走,可是在她的眼里,他实在慢得跟慕容迟没有两样,就算她在路边打个盹,等她醒来后照样能追得上他。
“我抱着你跑,好不好?”她好心地建议。方才带着他跑了一阵,他终于受不了,自己走。
“不要!”他喘气道。
他自己走,那可要走很久呢!司徒寿忖道,忽地停下脚步,眯眼回头。
大街上,毫无人烟,街道两旁的店面早就关门,为什么她老觉得有人在跟踪?
难道是她从碧玉山庄出来时就遭人跟了?有谁的武功这么好,竟然能一路跟着她而不被察觉?
碧玉山庄与陆府虽同在一个城镇里,却几乎算是城头与城尾之差了,她若以轻功单回一趟,只须不到半个时辰即可,碧玉山庄内会有人追得上她的速度吗?
她看一个人,就算瞧不着他的脸,也能从身形分辨他功夫大致的高低,山庄内虽都是慕容迟的江湖朋友,但若要硬拼,连那个长胡子的老头儿庄主也未必能伤到她,何况庄内现下大多都是聚集而来的名医大夫,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功夫的……她忖思道。
“喂!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说还有一大段路要赶吗?”慕容实玉站在巷口低喊。
她点点头,正要举步追上前,忽地她心里又发起毛来,喊道:
“停下!”
“啊?”慕容实玉回过头,不知发生何事。
司徒寿跃起,在眨眼之间,在慕容实玉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身影之间,她便已落在他面前。
慕容实玉本以为她要显露一手她的高超轻功来追上他,但听她偏着头望着巷内问道:“是谁?”
他才知原来她是发现巷间有人,所以挡……挡在他的面前。
挡?
为什么要挡?她……她不是一个杀人鬼吗?为什么要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心里突地一跳,不愿再深想下去。
司徒寿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味道,皱起眉。“是你?”
“谁?”慕容实玉好奇道。从她身后看去,虽有月光照地,但眼前并无人啊。
“我忘了他的名字,我跟慕容迟去陆府时有瞧过他。”
那天有家仆一堆,谁知她看见的是谁?慕容实玉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司徒姑娘好眼力。咱们才一面之缘,你就能记得我。”
光听声音,慕容实玉就知是谁,再看从阴影中走出的男子,脱口:
“陆飞腾。”微微安心下来。
陆飞腾虽是陆府里的一员,也瞧不起江湖人,自视颇高,却从不跟其他陆家人一块出言嘲笑他;就连他初到陆府时,也是仗陆飞腾的多加帮忙,才搞清一家子的关系,算是在陆家他唯一可以忍受的人。
若是陆飞腾,那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慕容实玉想要从她身后钻出去,她的身子却连动也不动。
“他的味道,我不喜欢。”
“你在扯些什么?你喜不喜欢谁的味道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