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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听到从灶台下升起的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能够听到宝玉和玉宝的嬉闹声,闻到从灶台里飘出来的饭香,那里是温暖的聚集地,那里是心灵的港湾,那就是他回家的路。
然后,他微笑着,推开了澶州林家小院破烂的大门,大门唱起了一首叫作“吱呀”的歌:“大姐,我回来了。”
林婉儿怔怔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林任重,张嘴喊了一声:“老五。我……”
以前她总认为有些忽略了玉宝,因为玉宝不爱说话,总是沉默不言,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周围发生的事情。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这个做大姐最忽略的是老五,无论他长多大,无论他是否续起了胡须,其实他还是那个澶州大火后站在兄弟几个身后,抱着玉宝的孩子,怯生生的拉住正挎着包袱离去的林婉儿的衣角:“大姐。别走!”
只是他能够很好的隐藏情感,展现在他人面前的总是他人希望看到的老五。
以前,林婉儿的脑海里,一家几兄弟中林任重最快乐,因为他喜欢“算计”,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知道家里有多少银钱,所以老五快乐的去了油店当学徒,快乐的拿到第一笔银钱,然后骄傲而且幸福的跨步回到破败的林家小院,兴冲冲将银钱递交到自己手中:“大姐,这是这个月的银钱,三哥脚上的鞋子破了,该换一双新的了。”
他每次都穿着崭新的衣衫回家,梳着只有大户人家少爷才有的发髻,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所以林婉儿觉得他很幸福,所以可以少关心一下。
可是今天晚上老五说了一番话,林婉儿才蓦然发现,其实老五过的很苦。
她似乎看到了,几年前老五背着准备好的衣服,脸上带着笑意,说:“大姐,我走了,我都计算好了,除了吃住,每个月我能剩下一两五钱的银子,可以支持三哥和翰林读书。至于大宝、宝玉和玉宝就交给大姐了。”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好像去寻找更舒适的生活。
今天看来,老五他是逃走了,他怕走慢了,就再也不想走了,家里虽苦,可是总归是个家。
小油店在澶州东面,面朝大海,澶州破败的林家小院在西面,两者隔得不远,林任重却很少回家,林婉儿以为是他留恋小油店的生活,不愿意回破败的小院,此刻她才知道他是怕回去了,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兄弟几人都依赖林婉儿,林成平虽然在镇北军,但是这位铁血的战士最大的依赖和留恋就是大姐,是大姐每个月都寄过来的信件,那是他的浓厚寄托。林乾毅和林翰林都依赖大姐,大姐是家里的顶梁柱。大宝更是不用说,事事需要大姐,宝玉和玉宝更是将林婉儿看作母亲一般的存在。
只有林任重是独立的,不从林家破败的小院子里汲取一点,反而总是付出的更多,默默的守护在他们身边。
他的关怀无声,他的关怀不图回报,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却显露无意,所以他从来没有空着手回家,即使回家晚了,他也会走好长时间买点小零食或者小玩具回家,所以家里的水果从来都没有断过,橱柜中总是堆放着最新鲜的水果。
林婉儿责备林任重的榆木疙瘩脑袋,看不到冬虫夏草的好,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老五的心思一直都在大姐和兄弟几人的心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他人,直到冬虫夏草离开之后,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他也有依赖的人,需要在别人身上获取关怀和慰藉。
林任重站在林婉儿面前,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委屈的像个小孩子一般:“大姐,老五不知道该选谁,所以我决定……”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冬虫夏草,谁都不娶!”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林家小院,从他回家的路上折回,像是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
林婉儿呆坐在椅子上,她突然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老三走了,老四走了,就连老五都在生自己的气。
以前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想舍弃几个兄弟离开,然后被拦住了,于是她停下了脚步,牵起了他们的手,一同度过四个春夏秋冬,如今一切都看着顺利,可是几个兄弟却和自己有了矛盾。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被推开了,冬虫和夏草笑着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两个丫头胆子大,晚上独自走夜路一点都不害怕,看到林婉儿正在怔怔发呆,走上前去。
她俩知道林大家最喜欢礼物和听秘密,今天秘密是没有了,但是礼物却是大大的多,将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林大家,你看这是五少爷给你买的礼物,他最近比较忙,拿着不方便,特意让我们带回来。嗯?五少爷呢,他不是比我们早回来吗?”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礼物,林婉儿心里更加愧疚,好像一块石头堵在心间,她自言自语道:“老五,是大姐错了,忽略了你。但是冬虫夏草,你只能选一个,不能都选。”
(ps:其实这几个兄弟里面,兰英最喜欢的是林任重,他很真实啊,我们身边肯定也有这样的人,缺点和优点并重,自私而又慷慨。)
☆、第020章 自动套上丈母娘的身份
老五林任重回澶州了,悄无声息的走了,他剃了自己留起来的胡须,竖起了大户人家少爷才竖起的发髻,独自收拾好了包袱,将手头的生意交代下去,特意登门拜访了静安王府,见了欧阳小兰一面,低声道谢,谢欧阳姑娘三番五次手下留情。欧阳小兰衣裙摆摆,说我只是想气林婉儿罢了,她最心疼的银钱,让她多输多心疼,我就高兴。林任重低头一笑,说欧阳姑娘这点和大姐很像。欧阳小兰一脸嫌弃,微微皱眉:“少拿我和你家大姐比,我丢不起这个人。”
林任重笑笑,说道:“以后林家的事情还请欧阳姑娘费心了。”欧阳小兰一下子火气升腾起来:“哟,你们林家的人脸皮都这么厚,不弄死林婉儿,算是本姑娘大发慈悲,还要我费心?哼。”说到“弄死他”自从林乾毅和妍儿的事情发生之后,她更是恨死了林家的人。
林任重也不答话,低头作揖,退出了静安王府,一路向南,那里是澶州,有一处大院子,院子里只有自己,一行大雁呈现人字形也开始往南飞,林任重抬头,自嘲道:“还未到秋天,你们跟我搀和什么热闹。”他租了一辆马车,然后回澶州。
冬虫和夏草两个小丫头哭了半天,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五少爷生气,夏草还好,冬虫这丫头更是哭得眼睛如同核桃一般,嚷着吵着要回澶州,她毫不隐藏的显露情感。
林婉儿抱着两个丫头,嘤嘤呜呜哭了一会儿,她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让两个丫头同时嫁给老五,两个丫头会羞涩一会儿,然后欣喜若狂的答应,老五也会挠着脑袋,大家一起合家欢。
可是林婉儿不想这样,她认为情感的唯一性才是其最美的地方,即使在思想上有其他的想法都是不可以的。每个女人都应有权利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唯一性,正是因为如此,她将林乾毅逼近了死胡同,让他远走他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将自己和赵乾的关系保持在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因为她忘不了宫洺,在另一个空间内也忘不了。
爱情这东西,向来都是让人即痛又享受的。
林婉儿哭完。挽着冬虫夏草的小手坐下,好生安慰了几句,亲口承认要带着两人去西凉,直到老五做出抉择。冬虫夏草不明白林婉儿所说的道理,难道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还是罪责?这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不过两人也觉得“成为某人的唯一”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家近来诸事不顺,不过也有一点好的事情,那就是有个青年才俊看上了笑笑,而且青年才俊的身份还挺尊贵,和兵部尚书洪新甲是远房亲戚,名字叫洪秀瑜。人长得极为俊俏,才名在外,纪昀纪大学士十分看好洪秀瑜,说是“次子秀气,是状元之才,和林翰林那小子不分伯仲。只是现如今像个小家碧玉,作词写诗如同烹煮家常小菜,色样味有了,但是不够大气,雕琢不够。欠些火候,平常人家吃着还凑合,大场面还上不去。”
陈笑笑和洪秀瑜的见面极为有趣,这位青年才俊是在阅微草堂见到的陈笑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眼睛便直了,曾不想天底下还有如此天生丽质的璧人,仿若从云端走进的人间仙女。
故事还要从林翰林搬进阅微草堂说起,一开始脾性相同的两人觉得“知己”终于住在同一屋檐下,心中多有高兴。幻想着星空月下共叙佳词桑麻,可是时间一久两人便觉得住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一样的不拘小节,一样的放浪不羁,以及一样的懒。
阅微草堂伺候人的小丫鬟本来就少,再加上纪昀纪大学士无节制的“怜香惜玉”——这世间女子是用来疼爱和观赏的,洗衣做饭这种粗活还是少做的好,于是整个学士府的丫鬟比大学士都牛气,经常出现不给纪昀大学士做饭的场景。
没过多长时间,整个阅微草堂被林翰林和纪昀折腾的面目全非,混乱不已,两人的衣服穿脏了,换下来,等身上的衣衫更脏了,便换成上一件,书籍被丢放的各处都是,杂乱无章。
林家小院众人知道林翰林搬去阅微草堂之后,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幸好老四没有像老三那样,脚底下抹油竟然去了穷乡僻壤的湘北,就是想找回来也麻烦。
林婉儿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下,不过依旧嘴硬:“谁要是去看老四,我跟谁急,就当我林家从来都没有林翰林这个人。”
听罢此话,青竹娘和陈笑笑相视一笑,这是婉儿变相在说,你们出个人,去阅微草堂看看,看看老四怎么样了,省的我心急。
于是,陈笑笑便牵着大宝的手去了阅微草堂,阅微草堂是一处比林家小院略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栽种着梅兰竹菊四公子,又有大片不知名的小草围绕期间,是为草堂两字的由来,纪昀大学士还写过一首长诗《草堂为秋风所破歌》,“阅微”两字是纪大学士所推崇读书最高境界:“阅尽天下文章,于微小处知。”
陈笑笑去的时候,洪秀瑜正好也在,捧着一卷书向纪大学士讨教知识,奈何纪大学士脸皮厚,脸上带着莫名笑意,指着院子里一堆衣服:“讨教学问随后,去,把他们洗了。”
洪秀瑜张了张嘴巴,最后哀叹一声,系上围裙,寻到皂荚,顶着那张俊俏的脸,蹲在院子里洗衣服,一抬头,便见到了恍若仙子的陈笑笑站在身前,浅绿色的百花裙随风摇荡,带来一股春天里百花齐放的香味。
陈笑笑望着这位有着“玉公子”之称的美男子,开口问道:“公子,请问林翰林在吗?”
柔软的声音中流入洪秀瑜耳朵中,像是一曲空灵软软的歌曲,平日里谈笑风生、左右逢源的洪秀瑜显得有些举足无措,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还一不小心将脚底下的脸盆踢翻了,水流淌了一地,支支吾吾的说道:“啊,啊。那个,您找师兄啊,师兄他在。”
师出纪昀纪大学士门下,平日里林翰林和洪秀瑜都是以师兄弟相互称呼。只不过纪昀和林翰林两人私下“狼狈为奸”,喜欢捉弄欺负性格随和的洪秀瑜。
“来了,来了。”林翰林捧着一卷书,提着长衫,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看到陈笑笑,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