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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优诺说,“等到七七没事,我一定去苏州找你,好不好?”
“不好。”苏诚拉住优诺,“你现在就跟我走。”
“苏诚!”
“难道我,还没有那个七七重要?”
“不一样的嘛。”优诺说,“苏诚坏,不讲道理。”
广播里一遍一遍地在催促:“乘坐T711次列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乘坐T711次列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
苏诚终于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进站去了。
优诺带着满腹的心事出站,好不容易才在广场外找到林涣之的车,他趴在方向盘上,好像是睡着了,优诺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把头抬起来,替优诺把门打开说:“事情办完了?”
“嗯。”优诺答,“我们回去吧,不知道七七醒了没。”
刚上车,手机里就传来苏诚的短信:“我很失望,也很心痛。”
优诺回:“对不起。”
回完后,把手机关掉了。
她把头别向窗外,有想哭的冲动,但是最终忍住了。
而林涣之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这反而让优诺觉得安心,索性在他的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回到七七的家里,七七还在沉睡。优诺一直守在七七的床边,读一本《德伯家的苔丝》。这是林涣之买给七七的书,他给七七很多很多的东西,是别的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可是七七一丁点儿也不稀罕更不因此而快乐。由此可见,快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期间伍妈进来一次,递给优诺一份丰富的早餐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优诺咬着面包问。
“林先生给你的报酬。”
“你让他收起来。”优诺低声说,“别把我逼走。”
盛夏的果实(6)
“好,我跟他说。”伍妈爽快地把钱收起来说,“我早就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优诺小姐,你跟很多人不一样,以后一定有出息。”
“谢谢伍妈。”优诺宠辱不惊地答。
午后,七七终于醒来,她睁眼看到优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说了一个字。
她说:“痛。”
“会好的。”优诺摸摸她的脸说,“下次别这么傻,乖。”
七七抚摸着左手腕被包扎好的伤口,近乎耳语地说:“你知不知道,心里很痛很痛,痛到受不了,只有这样,疼痛才可以被转移。”
优诺的心被七七说得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握住七七受伤的手说:“笨丫头,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伤害自己。”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苏州的吗?”七七忽然想起来。
“我想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你。”优诺说,“你说是不是呢?”
七七的泪流下来,然后她说:“我想见Sam。”
“那个心理医生?”优诺说,“行。我替你电他。”
“他一直劝我出去旅行。”
“那我们就去。”优诺下定决心说,“要不,一起去看暴暴蓝怎么样?”
“好主意呢。”七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可是她很快又担心地说,“我怕他们会不同意我出门。”
“我去跟他们说,”优诺说,“我们一块儿,他应该放心的。”
“不带你的帅哥。”七七得寸进尺。
“不带,可是你要听话。”优诺说,“不可以再胡闹。”
“我不胡闹。”七七躺下去,“我只是很累,我想再睡会儿可以吗?”
“好。”优诺说,“我这就跟你请假去,顺便让伍妈送点吃的来给你。”
“优诺。”七七一把拉住她说,“优诺,谢谢你没走。”
优诺拍拍她的脸颊下楼来,告诉伍妈七七醒了要她送点吃的上去。伍妈好像哭过了,眼睛那里红红的。她拉着优诺诉苦说:“你说怎么是好,好好的一个孩子,谁可以救得了她呢。我一想着,这里就疼!”
伍妈一面说一面拍着自己的胸口。
“伍妈你放心,”优诺安慰她说,“我们会帮她。对了,林先生睡了吗?”
“没睡,在书房。”
优诺说:“好,我去看看他。”
书房的门开着,优诺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但没人应答。等走进去才发现林涣之在椅子上睡着了,阳光照着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花白。这个在事业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却怎么也搞不定他十几岁的小女儿。他们之间宛若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无论最后谁输谁赢,彼此都只能拥有一个千疮百孔的过去和将来。
他的外套落在地上,优诺把它拾起来,盖到他的身上。这时,她又听到了他的叹息声,那叹息和早上的那一声如出一辙,令优诺不知所措地心动。她刚要走开,林涣之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陪我坐坐吧。”
第十章 飞翔的速度(1)
坠落的时候
我该用什么样的姿势
才可以显得优美
从容
终于终于
我飞了
而你还留在原地
想你想我的目光
会不会因此而格外地温柔呢
凌晨两点,我醒了。
手腕微酸的疼痛提醒我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坐起身来,扭亮台灯,拆开纱布,审视我自己的伤口。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伤口,两道。如两条粉红色的丑陋的虫,盘踞着。我很奇怪它怎么会是粉红色的,它可以是黑色,紫色,甚至蓝色,但绝不应该是粉红色。我还记得麦子给我包扎的时候说的那句假惺惺的话:“还好,伤得不算太深。”
白痴都知道,我要是死了,她才会快活。
也许是混乱了一天,伍妈走的时候没记得替我关窗户,夏风吹起窗帘,也许是体内怕冷的因子又发作,这么热的天,竟会觉得有丝丝的寒意。我下床来,出了门,来到林涣之的房间。他的房间从来不上锁,我一推就开了。我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我第一次把他的门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说:“哦,七七,你是不是怕?”
“不是。”我说,“老师说我们班有个小朋友得了白血病,要大家捐款。”
第二天,他拉着我的手去学校捐款,他给的是支票,上面写的是一万元。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一万到底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但我可以完美无缺地读懂老师和同学眼光里的羡慕和谄媚。
“叶小寂家在瑞士银行都有存款!”
“叶小寂是孤儿,但是她爸爸很疼她,她有一百条公主裙!”
“叶小寂本来没这么漂亮,她爸爸领养她后,带她去做过美容!”
“叶小寂从来不用做作业,听说她们家有专门替她做作业的佣人!”
“叶小寂……”
“叶小寂……………”
很长的时间里,我在校园里成为一个“传奇”。我在众人羡慕嫉妒的复杂眼光里长大,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改变,我依然是孤儿,美丽世界的孤儿。
有多少个夜晚,他永远不会知道,我都是这样轻轻地推开他的门,穿着我棉布的睡裙,轻轻地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他入睡的时候,永远都是睡得这么的香,这么的沉。他看不到也读不懂一个女孩在夜晚的恐惧。我就这样整夜不睡,在他的床边坐到快天亮,再起身离开。
今夜,他的窗也没有关,月光照着他的脸,我看到他的鬓角,已经有白发。床头柜上是他一年四季也离不了的胃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抱着双膝,在他床边微凉的木地板上坐下来,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恨,无数次的试图离开后,我依然不明白。
想起优诺曾经抱着我的头说:“七七,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们要停止这样的互相折磨。”
噢。优诺。
她是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让我温暖。她握着我的手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第一次,我终于敢走近一个陌生人,想让他告诉我我心里究竟渴望的是什么。
那个医生很年轻,是个男的。他说:“七七,呵呵,你叫七七,这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好吧,我们首先来说说你的名字,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无所谓。”我说。
“那么说说你有所谓的。”他拿着病历靠近我。
“没有。”我说。
“我们做个游戏如何?”他放下那该死的病历,递给我一张图片说,“认真看,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图片上是两座呆头呆脑的大山,我把他拿着图片的手一把推开说:“给我看这个,当我是白痴?”
他并不生气,而是说:“再仔细看看?”
我再看,两座山变成了两张面对面的人脸。
“再再仔细看。”他说。
这回我看到的是长流的细水和几条通向远方的绵延的路。
飞翔的速度(2)
“这说明,你第一次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他把图片收起来说,“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必须用你的大脑去认真地思考,才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
“如果我压根就不想了解真相呢?”我问他。
“那你就会被心里的疑惑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摊开双手说,“随你选择。”
“你叫什么?”我问他。
“Sam。”他朝我伸手说,“七七,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你的发型很土呃。”我说。
“明天我买发型杂志,回头你陪我参考参考?”他朝我眨眼。
第二次见他他真的递给我发型杂志,封面上那小子一头黄毛长得鬼头鬼脑。“怎么样?”他指着他问我,“我弄成这样你说够酷不够酷?”
我把杂志摔到一边笑到断气。他很耐心地听我笑完,然后说:“七七,其实你不用看医生,你很好,就像今天这样,面色红润,笑声朗朗,定能长命百岁。”
“可是,”我不由自主敞开心扉,“我常常控制不了自己。心里有两个我永远在打架,谁输谁赢我做不得主。”
“我会帮你。”他在我面前坐下说,“现在起,你再也不用恐惧。”
就这样,我和Sam一周见两次,聊很随意的话题,在他面前,我很放松,一个下午过得飞快。有时候我说很多很多的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这么能讲,在他面前,我的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像我在网上在QQ上同时和十几个人聊天一样的酣畅淋漓。他很耐心地听,偶尔插嘴,脸上是很自然的微笑。
也有时候,我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逼我,让我听歌。
他的办公室里永远有音乐,我说我喜欢张国荣,他就给我放张国荣,放他的《红》,放他的《沉默是金》,放他的《风继续吹》……
如果我听到掉眼泪,他会递给我面巾纸,然后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反对你哭,眼泪有时候可以替心找到最好的出口。”
我是在Leslie死后才真正地听懂他的歌的。在那以前,我不仅不听他的歌,而且讨厌他。改变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我对Sam说,我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去死,但是我怕痛,不知道Leslie的勇气到底来自何方,那种临死前绝烈的飞翔,真是充满诱惑。
“那么,”Sam说,“你可以选择去蹦极。”
他真是一个智慧的人,我觉得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艰难的。转一个方向,一切便海阔天空。
我羡慕他,因为我做不到。
“我其实一直是个胆小的人,我连一场雨都怕。”我嘲笑自己。
“你怕的是直面这里。”Sam指着我的胸口说,“完美也好,平凡也罢,喜欢也好,恨也罢,漠视也好,在乎也罢,关键是敢于面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他。
“你可以告诉你父亲,你需要他的爱,你可以在那些躲在他房间的夜晚喊醒他,告诉他你怕,告诉他你需要陪伴,从七岁的那一天起,你就可以这么做!要知道这并不丢脸。”
要知道这并不丢脸。sam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透明,让我无法怀疑。
我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涣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绝望地想,我已经错过了可以表达的那些时间,我早就不是七岁,我已经十七岁,